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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體背陰處,一個由石屋組成的小村落現出身形。這個村落要定睛細看才能發現,因為石屋的選址十分隱蔽且蹊蹺,全都散落在那些突出于山體的巨大石塊所落下的陰影中,終年不見陽光,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男子從石階奔下,以一種奇特的音調吆喝一聲。 隨即,大大小小的石屋打開緊閉的木門,他的族人爭相涌出,嘰嘰哇哇地歡迎外來游客。這些土著民很熱情,慷慨地送上煮沸的雪水、安裝了防滑木釘的棉鞋,以及臃腫沉重的大衣,并邀請他們進入石屋躲避風雪。 徐遲這會兒才聽清領路男子的名字叫什么,村里人發出的音類似于休斯。 一行人經歷短暫的同行,三三兩兩分散開,進駐石屋。 徐遲周岐四人去了老休斯的石屋,因為周岐說老休斯一看就是這個村落里條件最好的。 “謝謝,謝謝,你們真是太客氣了?!比嗡季樳叺乐x,邊警惕地觀察起屋內擺設。 當地土著信奉薩滿教,而老休斯又是一名文薩滿,算是精神領袖,因此他的屋內會有一些極具宗教沖擊力的裝飾品,比如腰鈴,皮鼓,奇形怪狀的頭盔與面具,還有包裹著蛇皮的神杖,神杖頂部還有一個銅鑄的小人頭,張著滿是獠牙的大嘴。 神秘的同時,不免有些陰森。 任思緲多留一個心眼,沒喝桌上的茶水。 而坐在她身邊的,一左一右兩位大佬已經不知第幾杯熱茶下肚,其中一個還恬不知恥地問了聲有沒有酒。 由于語言不互通,老休斯不明白。 周岐于是跟他開啟了你畫我猜。 五分鐘后,老休斯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跑出去?;貋頃r,懷里多了一個腌咸菜的壇子。 徐遲右眼皮狠狠一跳,他拿余光瞥見,周岐看見壇子的一剎那,雙眼直接被還未開封的酒精點燃,射出熾熱的光。 不知道的,以為他見到闊別已久的愛人。 很快,桌上酒香四溢,令粗茶淡飯黯然失色。周岐與老休斯酒逢知己,各自用各自的語言聊得熱火朝天。 任思緲揉按太陽xue,開始覺得自己的隊友不大靠譜。 半個小時后,當周岐不滿于拿小碗喝酒,而是抱著壇子牛飲時,她十分確定這位隊友極其不靠譜。 “哎,他酒量什么程度?”任思緲偷偷杵徐遲。 徐遲正托著腮撥弄空茶杯,垂眼看屋外邊幾個小孩兒玩一只幾經縫補顯得不倫不類的皮球,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熟,沒一起喝過?!?/br> 也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任思緲開始祈禱晚上不會有事發生。 事實上,周岐的酒量比他們任何一個人所能想象的都要好。 大半壇子過去,周岐臉不紅氣不喘,眼睛越喝越亮。他忽然扭頭,啪地一聲搭上徐遲的腕子,攥住了,有意無意摩挲起那凸起的腕骨,笑眼瞇瞇:“怎么樣徐嬌嬌,跟我喝一杯?” 第26章 忍忍 徐遲看進那雙漾滿了輕盈笑意的眼睛,并在更深處捕捉到奇異的或可稱之為期待的細小鉤子——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周岐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試探,仿佛害怕遭到拒絕。 酒精不光浸潤腐蝕了肺腑,還柔化了其極具侵略性的外表,令他此時看起來像極了某種脆弱的小動物。 眾所周知,徐上將自律到苛刻,滴酒不沾。 但現在,他像被什么東西蠱惑,移開了擋在空杯上方的手。 入口醇郁,余味酸澀,這是一種不知名的果酒。徐遲啜一口,酒液滾進喉嚨,甘冽綿長。他略顯驚訝,很難想象這座貧瘠的海島上能生長出什么像樣的果子,竟能釀成如此美酒。 周岐仍支手盯著他看,晃了晃酒壇子:“看來你有點喜歡?!?/br> 徐遲曲起手指輕彈杯壁,不置可否。 喜歡歸喜歡,但淺嘗輒止,他給足面子,便放下杯子,不再飲第二口。 一頓飯吃到天黑,老休斯收拾了桌子,守著爐火進入冥想,兩位女士在鋪著獸皮的石床上合衣躺下。石床足夠大,相隔一條布簾子,周岐與徐遲占據了另一邊。 忽然之間,滿世界只剩下柴火燃燒的嗶剝聲,這里的夜靜得令人心生寂寥。 周岐喝了酒,微醺,變得異常沉默,屈著一條腿靠坐在墻頭,渙散的目光落在墻壁上掛著的動物頭蓋骨上,一言不發。 夜里氣溫在白天的基礎上又大幅下降,徐遲裹著狐貍皮毛制成的毯子仍感到寒意逼人,冷意侵擾他每一根神經,令他牙關打顫無法入睡。他調整姿勢,側躺著,面對周岐,清冷的嗓音在夜里聽來有種金屬的質感:“為什么喝酒?” 這開場白乍一聽,四五不著六。 周岐搭在膝蓋上的手正把玩著一個木制的小人偶,人偶是他偶然在床上的墊子下發現的,工藝看起來挺精致挺現代化,不像是會出現在這里的東西。他研究得專心,信口答道:“因為我口渴?!?/br> 太敷衍,旁邊人沒了下文兒。 周岐轉頭,眼尾被酒氣熏得微紅。 徐遲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隱在昏暗中審視著他。周岐笑了:“你不要這么看著我?!?/br> “我怎么看你?” “從你這個眼神里,我讀出了無藥可救四個字?!?/br> 徐遲瞇起眼,移開目光。 簾子那頭傳來含糊的說話聲,是姓冷的小姑娘在說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