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永嘉不肯從,她奮力推著沈邵,可她此刻著實虛弱,她撼動不了他堅硬的懷抱,她也捶打不疼他,她不過掙扎片刻,周身已生起了冷汗。 她已與他維持不了表面的和平,她哭著罵他:“沈邵,你我是什么身份,我一個見不得光還不夠嗎,你為什么偏偏還要孩子也與我一樣,你想他生下來就偷偷摸摸的活在這世上嗎?” “你后宮的女人那么多,誰不可以給你生孩子,為什么偏要我,為什么就不肯放過我?” “你真的不知為什么嗎?”沈邵將永嘉緊緊摟住,他抬指蹭掉她面上所有的淚:“朕待你的心意,你真的不知嗎,還是要朕親口說出來,你才愿意明白?” 永嘉不想聽,她不止的搖頭,沈邵唯能深深嘆氣:“聽話,你只管靜心養胎,旁得事都交給朕,朕不會教你難過,更不會委屈孩子?!?/br> “阿姐,朕知自己欠你的,除了名分,朕都能補給你,算是朕虧欠你……” 他撫摸著她的小臉,去吻她布滿冷汗的額頭:“阿姐,只要你肯,朕,就進封你母妃為皇貴妃,待妃陵修繕好,朕便以最高禮節讓你母妃下葬妃陵,”他的吻灼熱,一寸一寸烙在她的肌膚上:“阿姐,這已是朕能給你的,最大的讓步?!?/br> “還有你弟弟,朕可以留他在京城陪著你,不必回西疆,明日朕便命他去吏部任職,好嗎?只要你愿意…” 永嘉依靠在沈邵懷里,她只覺他胸膛一片冰冷,她緩緩從他懷中起身,一雙通紅的眼望著他。 他倒是好算計,他知她在這世上,唯看重的人只有三個,母妃,桓兒和姜尚宮。 他先是用姜尚宮的安危向她賣好,再用母妃死后殊榮,弟弟的前程做籌碼與她交換。 他這么做,是打定主意想困她一生一世,他看似給了她好處,卻同樣是短處,即便她今日答應了,一旦日后她有不從,反悔之處,他一樣可以用母妃的身后殊榮,弟弟的仕途前程,甚至是命來要挾她。 這是他管用的手段,要的就是她不得不從。 沈邵見永嘉望著自己不說話,以為事情是有了起色,他循循善誘:“永嘉,你也不舍得的,對嗎?” 對嗎…… 或許是她自私,她寧愿孩子不要來到這世上,她是生在光明里的人,如今見識了黑暗,知道了人世可憎,又如何舍得,她的孩子睜開眼,面臨的就是不見光亮的人生。 她知道母妃不會在意這些莫須有的哀榮,母妃求的是清白與相守,她更知道桓兒不會屑于用她肚子里的一條生命換來的仕途如錦,她更不愿意做沈邵的籠中雀,像個玩物被他一輩子囚禁在股掌之間。 永嘉目光一錯不錯的望著沈邵,他既這般想要這個孩子,他既愿意為了孩子做出如此讓步,他既想與她交換籌碼,便是他們之間有籌碼可談。 她望著他,有一滴淚掉下來,她緩緩垂眸低首:“那你…還要像關著犯人一樣,再關著我嗎?” 沈邵聞言一愣,他緊接著又眼眶發紅,嘴角卻全是笑意,攏不住的咧開,他忙去端藥碗,盛了勺湯藥喂給她:“不會了不會了,朕再也不會了?!?/br> 永嘉張口含下沈邵喂來的藥,她兀自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淚:“好苦…” 沈邵聽了,又坐立不定,他端著藥碗跑到殿外,嚷嚷著要取蜜餞。 *** 永嘉留宿在長公主養胎,沈邵解了一切的圍禁,還讓沈桓時刻去府上陪著他jiejie說話。 姜尚宮今日一早去京郊為淑太妃掃了墓,上了香,回府時已是日落十分,她凈身更衣后去夕佳樓,屏退了閑雜人等,關鎖了寢殿的屋門,才靠近永嘉耳邊。 “奴婢今日遇上了陸大人江湖上的朋友,他們已將那名文思皇后的前女侍安全帶到京里,就看殿下哪日能方便去見上一見?!?/br> 第71章 小性子 “到了?”永嘉不禁心跳加快。 姜尚宮點頭:“只等殿下…” 殿前的門被從外頭‘吱呀’一聲推開, 姜尚宮口中的話停頓住,她與永嘉齊齊向殿門處看去,便見沈邵從外闊步走進來。 “你們主仆倆嘀咕什么呢?”他一邊走一邊說:“連朕都敢鎖外面?” 姜尚宮暗暗與永嘉對視一眼, 待沈邵走近,低身答道:“回陛下, 是殿下想小睡一會, 便遣了人?!?/br> 沈邵似乎不甚在意是何原因, 他坐在床榻旁,打量永嘉的臉色, 接著牽起她細白的腕:“都這時辰了, 別睡了, 忍一忍,要不夜里你又要睡不著了?!?/br> 他一畔說著,一畔將她從床榻上橫抱起,抱到窗邊的小榻處去,拿了軟枕讓她靠著腰, 榻邊的明窗敞了半扇,清涼的夏風吹著滿院花香,盈盈而入。 沈邵怕永嘉冷, 又兀自去取了輕薄的小毯子, 圍在她的膝頭,一轉身見姜尚宮還杵在一旁, 不禁皺眉:“你下去瞧瞧,晚膳何時好?!?/br> 姜尚宮見沈邵支開自己,望了眼永嘉,接著沉默低身退下。 沈邵看著姜尚宮的身影出了夕佳樓,心里頭頓時舒暢起來, 他緊挨著永嘉在窗邊坐下,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目光有些傻氣的一直瞧永嘉,再瞧一瞧永嘉的肚子,就沒由得忽然間低笑起來。 坐久了,他手又不老實起來,試探的去摸她的肚子,仍是一派平坦,似乎多了幾分rou,又不甚明顯。 永嘉被沈邵煩的心里頭發厭,她拍開他的手,撇頭不想理他,他也只消停一刻,須臾間又湊上來,摟著永嘉不肯放手。 “阿姐…朕很高興,”他擁著她,低下頭,溫熱的唇含住她的耳廓,嗓音分外滿足。 永嘉撇頭躲閃,她抬手捂住被他咬的生燙的耳朵,不欲理他。 永嘉躲開,沈邵便習慣性的湊上去,方寸大的小榻,他念著她總有無處可逃的時候。 他沉溺在她身旁,好一會才想起正事來:“朕打算晉書美人為昭儀,告知六宮她已有身孕月余,可好?” 他話落,久不見她言語,他只將她抱得更緊,催促著:“好不好?” “臣若說不好,陛下會舍了這個孩子嗎?” 他終哄得她開口,卻一時自己說不出話來,他面上笑著,摟著她的肩膀:“又說氣話…”他像是無奈至極:“莫說氣話?!?/br> 寢殿的門響了,是蕓香走進來,說何院首到了,前來請脈。 *** 永嘉近來分外貪睡,醒時已是晌午,趙九前來稟報,說惠王殿下向府上遞了消息,吏部有事耽擱,今日不能來用膳了。 永嘉聽著開口:“本宮知道了,你去備車,本宮今日要出門一趟?!?/br> 趙九聞言一時遲疑:“…稟殿下,陛下…陛下說讓您多多靜養?!?/br> 姜尚宮正坐在妝臺前替永嘉上妝,聽見趙九的話眉頭暗蹙,正欲開口,忽聽永嘉道。 “趙長侍這是在拿陛下壓本宮?”永嘉語氣雖無怒意,但語氣已并非和善。 趙九聞言一愣,緊接慌忙跪地:“奴…奴才不敢…殿下莫怪,奴才只是…” “罷了,”永嘉打斷趙九:“本宮勞煩不動趙長侍,不去也罷?!?/br> 趙九聽此話,更是惶恐萬分,跪在地上幾番賠罪。 姜尚宮一時未明白永嘉此舉,她見永嘉閉上了眼,便轉頭呵斥趙九,命他退下。 趙九幾番求饒見永嘉不答話,又聽姜尚宮催趕,只得磕頭退下。 夜里,沈邵出宮到長公主府,見夕佳樓外站了一眾女侍。 “你們怎都在外頭,不進去伺候長公主?” 女侍們誠惶誠恐:“回…回陛下,是殿下不許……” 沈邵心疑的入了樓中,其內靜悄悄的,他撥開的簾子走入,見永嘉正倚在窗邊看書,燭火明亮,映著她玉雪的肌膚,鍍上一層柔光,她身邊只有姜尚宮一人候著。 沈邵走上前,在永嘉身旁坐下,久久不見她抬眸瞧自己,他又朝她身邊靠了靠,試探的開口:“怎么了…不高興?” 他話落,卻聽她冷笑:“臣不敢?!?/br> 沈邵聽了,心上立覺不對勁,他面上笑著,又朝永嘉靠去:“是誰惹你生氣了?” 沈邵方靠上前,被永嘉一把推開,她用的力氣極大,將毫無防備的他推得身子一仰,險些閃了腰,沈邵尚未反應,永嘉手中的書已經丟過來,砸在懷里,不甚疼,卻嚇了他一跳。 他拿起她丟來的書,正愣著,又見她揮手,將幾案上的茶盞揮到地上,汁水浸濕了地毯,杯盞摔的七零八碎。 沈邵看著地上的狼藉,著實懵怔住了,他盯著地上的茶盞看了半晌,最后愣愣抬頭去看永嘉,見她氣的臉色發白,不禁又湊上前去,他懷疑開口:“朕…朕可是哪里惹你不快了?”他一邊問著,一邊抬手替她順氣:“莫生氣莫生氣…別氣壞了身子?!?/br> “陛下是關心臣的身子,還是關心臣肚子里的孩子?” 沈邵被永嘉問得發懵:“朕自然是最關心你的身子…當然了,孩子還小,也禁不住你生氣,到頭來你兩個都要受罪?!?/br> 他話音方落,又聽她冷笑。 “陛下開口與臣說的,永遠是這般好聽,可做起來,臣不知是陛下張嘴哄臣騙臣,還是有人借著陛下的勢,要踩在臣頭上來?!?/br> 沈邵耳聽話音不對,立刻問姜尚宮:“這是怎么回事?” 姜尚宮聞言看了看永嘉,接著低身,恭敬向沈邵回稟:“白日里殿下本是想出府去京郊看看太妃,著趙長侍備車,趙長侍卻說陛下讓殿下養胎不宜走動,不肯給殿下備車…” “臣不知道,原來陛下說的,再不像看著犯人一樣看著我,只是哄騙臣的托詞?!?/br> 沈邵對上永嘉投來的埋怨的目光,頓時搖頭:“朕…朕沒有,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明日就命人派車,送你去京郊,好不好?” “陛下還真是說什么就是什么,您不讓臣去,臣就去不得,您讓臣去,臣是不是就一定要去?” 沈邵話落見永嘉更怒了,連忙搖頭,著補道:“自然不是…好好好…朕再不管了,你想何時去就何時去,就是現在想去,朕也給你備車好不好?” 永嘉目光從沈邵面上移開,側身不再理睬他。 沈邵長吁了一口氣,方才額上險些急出了汗,他站起身,看向一旁候著的王然:“去,提了那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打五十板子,讓他來給長公主磕頭賠罪?!?/br> 王然聞言稍作一愣,讓長公主在府上好生靜養休息的話,的確是沈邵今早上吩咐給趙九的,只是這長公主發了脾氣,眼見著陛下不敢認下來,只得倒霉了他們這幫做奴才的。 王然愣了片刻,緊接著低頭稱是,正欲退下,忽聽永嘉開口:“來本宮這磕頭賠罪就不必了,該是讓他給陛下磕頭,他仗著陛下的勢跋扈,陛下宅心仁厚,留他的命,不與他計較?!?/br> 沈邵聽了,面上訕訕笑著,他揮手命王然和姜尚宮都退下,又湊到永嘉身邊:“好了好了,莫生氣,”他手上不老實的去摸她的肚子:“莫要氣壞朕的兒子?!?/br> 他又壞笑著與她說:“朕今日倒是頭次見阿姐與朕耍脾氣…朕今日才知,原來阿姐耍起小性子也這般可愛…朕高興,你哪日再吃醋給朕瞧瞧好不好?” *** 天子昨夜重罰趙九的消息,未至清早,已經傳遍了整個長公主府。 姜尚宮這幾日眼見在府內的調度方便了許多,她與永嘉感慨:“經了這遭,終于沒了那起子小人問東問西?!?/br> “他們都是陛下的人,自以為看住我,能得了陛下的好,如今趙九挨罰,諒他們也能學聰明些…”永嘉在窗臺前整理好妝發,她拿著帷帽起身:“車備好了嗎?” “都已備妥當了?!苯袑m上前扶永嘉:“按照您的吩咐,已經讓陸大人的朋友帶著那女侍在京郊等著了?!?/br> 永嘉帶著姜尚宮乘車去了京郊。 淑太妃的陵墓外圈了園子,前后十里之遠,永嘉在園子里見了文思皇后前女侍。 這女侍永嘉是眼熟的,問答幾句,果然曾是在中宮伺候過的。 女侍其實是被一路挾來的,她本不想再歸京參與這些陳年舊事,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被這幫江湖人,嚴加看守了一路,終還是被帶到京城來。 “你別怕,只要你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本宮,本宮不會傷你性命,事后再封一筆銀子給你,讓他們再安全護送你歸鄉?!?/br> 女侍跪在地上,語氣顫微:“奴…奴婢就是負責在殿外灑掃的…進不得殿內,更不知道皇后娘娘…” “文思皇后病逝那日,除了去過淑貴妃宮里,可還去了別處,或是有旁的人去中宮見皇后?” 女侍聞言一時沉默:“奴…奴婢有些記不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