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你看著朕,你告訴朕,”他扳過她的臉,教她看著他:“你們…有沒有做過?!?/br> 昨夜,他看過奏折,第一時間命人將宋思樓投了獄,卻遲遲沒來見她,因他不知道要如何待她,那時候,他只怕自己會想要掐死她。 永嘉怔了。 她愣看著身前的沈邵,不知他在說什么。 他見她遲遲不語,眼下猩紅,他扣住她的后頸,貼面逼問:“說!他有沒有碰你?!?/br> 永嘉猛地推開沈邵。 她聽懂他的話,他怒極至此,竟是為了這個。他當她是什么,人盡可欺嗎? “陛下不必這般羞辱臣,”她垂頭冷笑:“陛下有疑,大可殺了臣?!?/br> “朕不殺你,”他亦冷笑,抬指輕蹭過她的臉頰,一字一緩:“他若碰過你,朕便廢了他?!?/br> *** 永嘉很多日沒見到沈邵。 他將她困在御門里,皇宮廣大,他不露面,她永遠見不到他。 她后悔了,她不該將弟弟的命,系在一個時時刻刻想要她們去死的人身上。 沈邵如此,又何嘗不是在報復她,她又何德何能,可笑認為犧牲了自己,就當真能有求必應。 她知道自己幫宋思樓入城的事,是紙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會泄露,只是她沒有料到,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沈邵雖將宋思樓下了獄,但宋老丞相尚在,他顧及著前朝的御史們,暫時不會要了宋思樓的命,可是弟弟在突厥手里,突厥殺人如麻,他們又才在沈邵手下敗了仗,他們若是拿弟弟的命泄恨又該如何。 如今,沈邵以此事拿了她的錯處,對她避而不見變得更名正言順,他就是想在京一直拖著她,拖到突厥沒了耐心,殺人滅口的時候。 永嘉身子冷得厲害,她該怎么辦,怎么辦…… 王然回御門替沈邵取物件,被永嘉從后叫住。 王然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走來的永嘉,愣了一愣,長公主今日好似打扮過,他回神,忙低身恭敬行禮,抬起頭時,聽見長公主開口。 “本宮想見陛下?!?/br> 王然帶著物件返回弄玉堂,沈邵這幾日一直宿在此處。 弄玉堂環水而建,落于荷花池底,青玉石板做橋,從岸一直延伸至湖心的殿宇,是出入弄玉堂的唯一路徑。弄玉堂勝在夏景,如今初冬時節,光景蕭瑟,但若在等上兩月,湖面結冰落雪后,便又是一番盛景。 正午的日頭暖洋洋的照著,沈邵命人將書案挪到殿外的亭子里,亭子朝南向著湖水,水面殘留幾葉枯荷,書案設在屏風前,并著一把太師椅。 王然去亭子處尋沈邵,立在屏風外請安,得了允諾,才繞過屏風,走到亭內,他將取回來的硯臺放在書案上,見沈邵正在批折子,忙在旁研墨。 “陛下…奴才方才去御書房,長公主求見您,說想向您請罪?!?/br> 沈邵聽了,執筆的手一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王然重返御門,命人備了頂軟轎,將永嘉接去了弄玉堂。 光滑的青玉石橋,在日光下透著涼薄的光,永嘉從屏風后走過,踏上亭前的臺階,走入亭中。 沈邵的側影映入目中,大片的天光灑入,他的身子一般浸在暖陽里。 永嘉垂頭上前,走到書案對面,提起裙擺,雙膝跪地。 沈邵余光掃過永嘉的動作,并未抬頭,繼續批著手上的折子。 亭內的暖陽愈漸擴散,光影斜長,晃過美人卷長的眼睫,在瀅白的肌膚印下一片陰影,又滑落到五彩羅裙上,金銀絲線繡成的雀鳥在其上熠熠閃光。 沈邵耐心批了幾本奏折,抬起頭來,看向仍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人。 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過,他已許久沒見她穿這樣鮮艷顏色的衣裳。 “王然說你要來請罪,你的請罪就是這樣一直跪著? ”沈邵放下御筆,身子朝太師椅上靠了靠,打量光影下的如玉美人,輕輕瞇眸:“過來?!?/br> 永嘉依言起身,走上前去。 沈邵拉著她,教她坐在自己腿上,扶著她柔軟的腰:“知錯了?” 她垂著眼睫點頭。 沈邵瞧著永嘉分外柔順的態度,面色的笑意卻未擴散:“你今日是來替自己請罪,還是來替宋思樓請罪,想朕放了他?” “臣若替宋大人請罪,陛下會允嗎?”永嘉反問,眼見沈邵眉眼神色漸冷,她抬手輕輕環住他的肩:“臣為自己請罪,臣不該疑陛下,陛下君子一言,一定會想辦法救惠王的,臣不該心急?!?/br> 沈邵感受到永嘉的動作一愣,接著待聽見她口中的話,唇畔淡笑了笑。 他說她如何開了竅,原還是為了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她姿態是最柔順不過,可口中的話,卻是在給他下套。 “你知錯是好,”沈邵撫上永嘉的唇瓣,輕輕摩-挲,他略帶粗糙的指腹在她軟唇上一抹,抹開她唇上的胭脂,暈染在雪膚上,襯著她一張小臉,霎是艷麗,他輕托起她的小臉,薄唇的弧度似有似無:“可朕的法子,未必真能保下老六的命,你還求嗎?” 還求嗎? 如今她被困在這四方的皇宮,猶若籠中雀,她除了求沈邵,還能求誰。 “陛下英明,自會有萬無一失的法子?!?/br> 沈邵聞言笑了,笑聲很低,聽不出情緒,也說不上愉悅,他打量著懷中的人,神色很深。 書案上的奏章落了一地,明亮的天光灑下來,照亮地上的錦衣雀袍,金銀絲線熠熠閃光,烏發如緞,其間的珠釵搖搖欲墜,白玉步搖在日光下透著溫潤的色澤,搖曳不止,發出悅耳的響聲。 王然候在弄玉堂外的青石橋頭,忽遙遙望見走來一行人,待他瞧清為首的人,慌忙跪地。 白毓晚來弄玉堂尋沈邵。 她不明為何,陛下這幾日不宿在御門,反而住在這偏遠的弄玉堂,可她又不敢多問,只怕是自己初入宮,見識短淺,惹沈邵不喜。 前幾日,沈邵將六宮事物交由她打理,她是欣喜的,她原以為自己初入宮,陛下本不會放心她,可不想陛下極有耐心,特指了孫尚宮從旁輔佐,他教她慢慢學著,說來日方長,定有她能獨自cao持那日。 她心里感激,卻也不安,總怕出了錯,會教他失望。 封后大典不久,朝臣們便催著陛下開選秀,她私心是不愿的,可她是皇后,該母儀天下,又如何能善妒,如今正逢她接管六宮事宜,她自要為陛下將選秀辦得妥帖。 王然跪地向皇后磕頭請安。 “起來吧,”白毓晚面上掛笑,很是客氣:“本宮來見陛下,王長侍替本宮通傳一下?!?/br> 王然聞言卻一時愣跪在地上未動。 “怎么了?”白毓晚見他如此,不由好奇。 王然低著頭,思量著弄玉堂里的人,可他又不敢私自回絕皇后,左右為難間,深埋著頭:“奴才這就去通傳?!?/br> 他從地上爬起來,走過青石橋,朝弄玉堂去,直奔殿后的亭子。 隔著屏風,王然也不知其內情形,他盡量放低聲音:“陛…陛下?” 王然的聲音從屏風后透進來,永嘉身子猛地一僵,沈邵倒吸一口涼氣,他手上狠掐了一把,緊著眉頭,低啞著嗓音斥她:“放松?!?/br> 永嘉卻被嚇到了,柔暖日光下,本透著潮-紅的玉雪肌膚,漸漸緊繃冷卻,她一動都不能動。 沈邵喉結上下滾了滾,他勻了口氣,寒著嗓音問:“何事?” 外頭的王然聽見回應,如釋重負,連忙應答:“皇后娘娘來了,在外求見?!?/br> 沈邵聞言,轉頭看著身前的永嘉,見她整張小臉霎時慘白,一雙美目望著他,似在哀求,可憐得緊。 他見她這副模樣,卻更起了興致,他低笑一聲:“是么…那請進來?!?/br> 永嘉慌忙抱住沈邵的手臂,她本就濕潤的雙眸,一下落出眼淚來,她哀求望他著搖頭。 沈邵卻抬手,將不老實的人,重新按回書案上。 王然引著白毓晚入了弄玉堂。 屏風外,白毓晚跪地請安。 她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永嘉的腦中瞬間一片白,她緊咬著自己的手背,強忍著嗓間的癢。 沈邵低眸瞧著永嘉這副模樣,笑了笑,他開口,是對外頭的白毓晚。 “皇后何事?” 白毓晚原以為陛下會請她入內,聽他此問先是一愣,卻不敢有絲毫異議,她低著頭,柔聲恭敬回答:“妾身是想來向陛下稟報選秀的事宜?!?/br> 沈邵應了一聲,他深喘了幾口氣:“朕在忙,你長話短說?!?/br> 白毓晚聞言,跪在屏風外,將選秀的諸多事宜一一簡要回稟,她話落許久,等不到沈邵的回應,猶疑再三,忍不住開口:“…陛下?” 沈邵幫永嘉擦眼淚,他將她抱在懷中,捧著她的臉,輕吻了吻她的面頰,他聽見外頭皇后的話,沉著嗓音回應了一聲。 “朕知道了,退下吧?!?/br> 白毓晚聞言又是一愣,她低聲道了句告退,由宮人扶著從地上起身,轉身緩緩向外走。 王然被此情此景搞得滿頭霧水,他從地上爬起,替皇后引路,正恭送皇后向外走。 忽然屏風內傳出兩聲低泣,很微弱,卻在寂靜的四下里,變得格外清晰。 白毓晚的腳步猛地頓住,她脊背發僵,怔怔站了許久,才能一點一點的向后轉身,朝屏風處看去。 王然瞧著皇后的反應,心臟猛地攥緊,他仰眸打量著皇后的神色,卻忽對上皇后看來的目光,他心上一虛,忍不住低頭躲閃。 白毓晚眼瞧著王然的反應,心知并非自己幻聽了。 她不知自己在原地僵站了多久,她欲有個求證,卻也怕再聽見那勾人心魄的聲音。 王然送皇后離開,他偷偷打量著皇后黯淡的神色,只怕事情不妙。 沈邵一向不會憐香惜玉,今日更是有意罰她,他求了盡興,倒也真的發xiele懷中連日積攢的怒氣。 “莫哭了,”他身心舒暢,瞧著懷中的淚人,低笑著,扯了方帕子給她擦面上的水漬:“莫哭了?!?/br> *** 沈邵搬回了御門。 他從軟轎中將裹得嚴嚴實實的永嘉抱出來,將她放在內殿榻上,指了女侍替她沐浴。 他剛走到外殿,王然便快步湊上來,語氣透滿緊張:“陛下…方才在弄玉堂…皇后娘娘走前…似乎聽…聽到了……” 聽到了什么王然說不出口,他仰眸去望沈邵的神色,連忙跪地。 沈邵俯瞧地上誠惶誠恐的王然,神色無波,平淡的道了句:“朕知道了,退下?!?/br> 夜里,沈邵從浴室回到內殿,見永嘉醒著,他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睡醒了?” 永嘉紅腫著美目,她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瞧她一副不長進的老樣子,將手中的絹布丟給她:“過來,給朕擦頭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