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若他用這佩劍來換還魂丹,肅王爺肯不肯呢?若是王爺肯,那他自己呢? 他握著劍在家中一動不動坐了兩個時辰,或許,他是肯的。 遺物再珍貴,也只能用來托思,換不回他父母的活,可還魂丹卻能,死生何巨,活著的人,總比他留戀的一點私心重要,更何況,需要救得人,還是永嘉的母妃…… 陸翊也不記得自己孤坐了多久,后來日頭西斜,他去了肅王府,但肅王爺不在府上,他便牽著馬在府門前等,等了一夜,大早上肅王爺沉醉而歸,瞧見家門前的他還笑了。 他入了府,說明來意,肅王爺竟也爽快的同意了,他用佩劍換了藥,直奔行宮,正巧撞見了永嘉。 陸翊回神,見永嘉等著自己回答,便想了想笑答:“或許王爺心善,縱有不得已…還是不忍心殿下難過?!?/br> 陸翊的回答,永嘉是不全信的。 陸翊一定是付出了什么…否則王叔是不會也不敢輕易將藥給他的。 永嘉正想繼續追問,房門忽被敲響了,陳尚宮率先走進來,身后跟著的是宮里來的人。 永嘉識得他,是王然的小徒弟。 長萬提著食盒進來,跪地請安,待起來時不由多看了兩眼一旁的陸翊。 “陛下聽聞殿下昨日進宮無意淋了雨,怕殿下著了風寒,特派奴才來給您送藥?!彼f著將食盒打開,將里面坐在小爐上還溫著的藥奉給永嘉。 陸翊和陳尚宮見此皆是愣了。 陳尚宮愣了片刻,倒是明白些過來,她本還疑惑,永嘉怎進了趟宮,還換了件衣裳,原是教雨淋濕了,卻還有不解,沈邵那無情無義的,怎還會記掛著送湯藥? 陸翊也愣,他方還在想永嘉大早上是去了哪,原來是進了宮。 滿屋子的人,只有永嘉自己清楚,沈邵送來的這碗湯藥,到底是什么。 她看著長萬雙手捧來的藥,沒有絲毫猶豫,抬手接過,一飲而盡,之后將碗放回長萬手上,告訴他可以回宮復命了。 陸翊見長萬要離開,顧及著自己外臣的身份,不便久留,也起身告辭。 兩人一并向外走,路上長萬像是無意的問:“陸大人怎么也在?” 陸翊聞言,撓頭笑笑:“有個朋友在行宮當值,我尋他吃酒,聽說太妃娘娘與長公主殿下正居此處,特來拜訪?!?/br> *** 永嘉去了正屋,見母妃面色當真緩和了許多,氣息也漸平穩了,只是尚還昏睡著。她囑咐陳尚宮照看好母妃,之后帶著求來的還魂丹,著人備車,去了肅王府。 永嘉到時,肅王爺尚宿醉未醒,她便坐在廳堂等著,肅王妃著了身邊的嬤嬤前來,仍說身子不適,請她勿怪罪。 永嘉獨自等了兩個時辰,肅王終于大覺睡醒,聽說她來了,忙趕了過來,踏進門檻前,剛整理好腰帶。 永嘉站起身請安。 肅王爺向下招了招手,教她坐,不必多禮。 永嘉等王叔坐下,復也落座。 肅王爺看著前來的永嘉,一時捉摸不透她的來意,按理說他今早上將藥給了陸翊,永嘉此刻應是拿到了才對,她若是前來言謝的,卻也不該兩手空空。 “永嘉……”肅王爺沉吟了一會:“你來找王叔是何事???” “我是來還藥的?!庇兰伍_口。 肅王爺聽了,一時有些懵。 永嘉說著,從衣袖中將藥匣拿出,打開蓋子,平放在案上:“這是陛下的那顆還魂丹…與王叔的那顆該是一樣的,我想著知道陸大人是用什么與王叔交換的,若是可以,永嘉厚顏想與您再換回來?!?/br> 肅王爺拿起案上的藥匣瞧了瞧,確是還魂丹,他放下藥,復抬起頭,望著永嘉試探開口:“這…這是皇上給你的?” 永嘉點頭:“王叔若有疑,可以進宮親問陛下?!?/br> 肅王爺笑了:“王叔倒不是疑你,你…若想換回來也是小事,一把劍而已,王叔怎會再折你面子?!?/br> 劍? 陸翊果然是交換了東西的。 肅王爺命人將劍取來,遞給了永嘉:“這是他父母的遺物…本王原也不想奪人之愛,后來是他主動找上來,求著要換,便也換了?!?/br> 肅王爺說完,見永嘉捧著劍看得出神,不由好奇問了句:“也不知他父母是何人,這把劍可非一般凡品啊,只怕整國上下,難有三個?!?/br> 永嘉握緊劍,陸翊的身世,她也不甚清楚,她只知道他自幼父母亡故,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機緣巧合逢了貴人,在宮中某了個末等侍衛的差事。 永嘉留下藥,帶著劍,起身告辭,快走出廳堂時,忽聽王叔在背后喚她。 “永嘉!王叔、王叔很…很慚愧,王叔并非不想幫你…只是…” “我知道的,”永嘉轉過身,對著肅王笑了笑:“您若真的不肯幫我,就算陸翊這把劍再名貴,您也不會與他交換的,多謝?!?/br> 永嘉話落,又換成肅王爺愣了,瞅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永嘉見了,垂頭低了低身:“永嘉告退?!?/br> 永嘉離了肅王府,路上她一直看著陸翊的劍,指尖撫過劍鞘上的每一處紋路,她在想,如果昨夜她再堅持一下,如果昨夜她沒有低頭…… 車馬停了,車夫放下杌凳,在外喚她下車。 永嘉回神,抱著劍,回到行宮,陳尚宮迎上來,好似哭過,面上卻皆是喜色:“太妃醒了!太妃醒了!” 永嘉在淑太妃床邊陪了一整夜,第二日也是寸步不離的守著,陳尚宮怕永嘉累壞了,便從她手中接過藥碗,勸她回去休息。 淑太妃也勸。 永嘉望了望窗外,斜陽已落,再不久,天便又要黑了。 永嘉將碗交給陳尚宮,轉頭答應母妃說回去休息,她踏出房門卻并未朝自己的屋子去,而是直接出了行宮。 她告訴行宮看守,陳尚宮若是問,便說她回大相國寺取些東西,明早再回來。 車夫放下杌凳,請她上車,問:“殿下是想要去國寺嗎?” 永嘉閉了閉眼:“去皇宮?!?/br> 永嘉到御門時,天已開始擦黑,她走進去,見沈邵正坐在長案前批折子,知她前來,眼也沒抬,只道了句。 “過來?!?/br> 第8章 娶你 沈邵教永嘉研墨。 永嘉依言上前,跪坐在書案一側,攏著衣袖研墨,沈邵再無別的話,只時不時執筆來她這沾沾墨,落筆后也會挑剔的說她水加少了或是手上力度太重了。 永嘉聽在耳里,口上不言不辯解,只按照他要求著手調整。她自來后就一直磨墨,久了手腕發酸,剛放下墨,想停下來歇一歇,卻聽沈邵頭也不抬的道了句。 “繼續?!?/br> 永嘉瞧著硯臺中足夠的墨汁,沉默片刻,她不想因些小事與沈邵起沖突,再次拿起墨錠。 案上白瓷蓮花香爐中燃著香,薄煙從孔隙縷縷噴出,融在空氣里,逸散開來。 沈邵不說話,永嘉亦無話可說,兩人沉默各做各的事,殿中安靜的只剩下奏折翻頁的聲響。忽然,永嘉聽見沈邵冷笑一聲,她抬眼看去,見他亦轉頭瞧過來。 沈邵冷笑著盯瞧了永嘉半晌,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一用力拽她到身邊來,將一本折子展開摔在案上:“瞧瞧,宋丞相又給朕上折子,說朕不善待庶母、長姐,說朕不孝不悌…” 人兒拽到身邊來,沈邵聞到了那抹熟悉的香,他從背后-環住永嘉的纖腰,將她錮在懷中:“…你說這老東西是不是見自己的兒子被貶了,故意找茬給朕添堵?”他一邊說著,一邊嗅著她頸間的香,從后去親她的耳朵:“你自己說,朕待你不好嗎…待你們還不夠仁慈嗎?” 永嘉看宋丞相言辭剛烈的上奏,正擔心,忽感受到背后沈邵的動作,身子猛地一僵,她慌忙躲閃。 沈邵見永嘉躲了,錮在她腰間的手臂稍有用力。 永嘉身心皆是排斥,她害怕沈邵再碰她,只一味的躲閃…她躲得愈厲害,沈邵便更不肯放手,漸漸掙扎激烈起來,永嘉失手打翻了書案上的硯,上面滿滿的墨汁灑出來,污了大片的奏折。 殿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永嘉盯著翻了的硯臺,身子發僵,她緊抿著唇一動不敢動,亦不敢回眸去看沈邵。 忽然,永嘉頸后一疼,接著她幾乎是沈邵提著,摔到席子上,他的陰影罩下來。 永嘉眼底皆是驚恐,她盯著沈邵沉郁的臉,面上強忍著不讓自己露出懼意來。 沈邵撐在席上,看著顫抖不止的人,瞇了瞇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雙目一錯不錯的盯著,慢慢低下身,卻再次被她掙扎躲開。 沈邵徹底惱了,大手錮住永嘉的長頸,不允她再躲:“別給臉不要臉?!?/br> 永嘉眼睛紅著,似乎要哭,卻一直憋著淚,不肯落下來,瞪著他,眼淚含在眼圈中打轉。 沈邵見她這副好似格外委屈的模樣,忽然冷笑一聲,他瞇著眼,冷著嗓音提醒她:“你別忘了,是你自己跪著來求朕的,別弄得好像朕逼你似的…” *** 沈邵從浴室沐浴回來,見永嘉伏在榻上望著地上的燈火出神。 他掀開被子上榻,順手將人攬到懷里,指尖捻起她的濕發,纏著把玩。 永嘉頭枕著沈邵的胸膛,一動不動,任由著他擺-弄。 “說句話聽聽,方才就跟個木頭似的,現在倒真成木頭了,聲都不出?!鄙蛏垡娪兰尉貌谎哉Z,不滿的用膝蓋頂-了-頂-她的身子,提醒她。 永嘉卻恍若未聞, 地上的蠟燭只剩下薄薄一層,她一直盯著瞧,想看看它何時熄滅。 沈邵久不見反應,低頭一瞧,見趴在懷中的人已閉了眼,似乎睡著了,他盯著她安靜的睡顏瞧上一會,想她方才許也是被折騰累了,倒也心善一回,由著她先睡去。 地上的蠟燭兀自滅了。 翌日清早,沈邵要上朝,永嘉被拉起來伺-候他更衣。 沈邵穿好衣服,告訴她可以留下多睡一會。 永嘉拒絕,獨自更衣,要出宮去。 沈邵也沒攔著,只是吩咐:“你搬回公主府去住?!?/br> 公主府是父皇在時為她大婚所準備的宅子,可惜她一直未能成婚,父皇駕崩后,沈邵就下令她去國寺中為先帝先后祈福,時至今日,宅子一直空著。 公主府與大相國寺相比,沈邵已是開恩,永嘉卻一時猶豫。 “…臣…還想留在行宮多住些日子?!?/br> “不行,”沈邵幾乎是一口回絕,隨后給了理由:“行宮離皇宮太遠了,朕若每次召你都像昨晚那般要等上兩個時辰,便不是一個月了?!?/br> 永嘉聞言一滯,她想起昨晚剛進宮時,沈邵一直冷著的臉,教她研了快一個時辰的墨。 *** 永嘉回到行宮,先去房中換了身衣裳,才往淑太妃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