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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添從樓梯拐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看見幾個護士匆匆忙忙從病房里出來,明顯剛經過一場大鬧。他看見盛望背靠著醫院慘白的墻壁,低頭站在病房門外,垂著的手指無意識地掐捏關節,難堪又沉默。 那一瞬間,江添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很久沒看見盛望毫無負擔的笑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背負的所有東西都是帶刺的,密密麻麻全部直沖著盛望,對方每朝他走近一步、每跟他親近一次,都會被那些尖刺扎進去再拔出來,鮮血淋漓。 那顆總繞著他轉的太陽,因為他,已經不發光了。 他想親一下對方低垂的眼睛,不再帶笑的唇角。一個人站在那里太孤獨了,他想過去抱一抱盛望,但他轉頭看到了自己滿身的刺……一天不磨平,一天不得靠近。 江添最終只是走過去,低低叫了一句:“望仔?!?/br> 盛望抬起頭,眼底發紅。 * 盛明陽忙忙碌碌在給盛望辦轉學手續,忽然接到了江添的電話。他說:“他轉太多次了,沒在哪里久呆過,快考試了,別再給他轉了?!?/br> 盛明陽說:“總得走一個?!?/br> 江添說:“我吧?!?/br> 他拿出來很久的行李,終于還是又收回了箱子里。仿佛囫圇一場好夢,不小心又驚醒過來。 * 江添轉學是在二月中旬,帶走了盛望簽領的那只貓。一并離開這里的還有江歐和丁老頭。他帶著他的刺,走得干干凈凈。 自那之后A班便空出了一張座位,所有人都忘了提醒老師去收,就像徐大嘴憑空提過兩次,卻始終沒有把江添的照片從榮譽墻上撕下來。 3月初的小高考照常舉行,時間并不會因為某個角落里的聚散離合停住腳步。A班一個月的集體抱佛腳效果顯著,全員4A,毫無懸念地完成了何進定下的目標,并沒有誰掉隊。 盛望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變得寡言起來,偶爾一個瞬間,高天揚他們會在他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總是唏噓片刻便莫名難過起來。 A班風氣開放,當初那件事只是讓氛圍別扭了幾天便回歸原位。跟盛望關系好的人依然關系好,他們湊著各種熱鬧的場子,說著夸張的笑話和八卦逗他開心,看著他爬到第一,釘在第一,慢慢甩開第二名一大截,再起哄似的嗷嗷哀嚎。 高二下學期是個旺季,小高考結束之后,其他班級開始進入總復習,A班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競賽上。盛望擼到了數理化所有復賽名額,7、8兩個月被各種特訓班、夏令營、集訓填得滿滿當當。 高天揚作為A班屁股最沉的吊車尾,只進了化學復賽。他心態極好,樂得清閑,每次看到盛望的排課表都嘖嘖搖頭。說:“慘,太慘了?!?/br> 盛望沒好氣地說:“真覺得慘記得拎上貢品來探監?!?/br> 江添走后他第一次這樣開玩笑,高天揚他們受寵若驚,當即發了毒誓說不去不是人。 自那天起,盛望慢慢又有了以前的模樣,會踩著椅子一下一下晃,會轉著筆拆高天揚和宋思銳的臺,會打完籃球仰頭灌水,然后拎著衣領一邊扇風一邊笑著跟人聊天說話。 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所有都已回歸正軌、塵埃落定。 只是偶爾經過長廊榮譽墻的時候,他會停下腳步,看著墻上自己的照片從一張變成兩張、三張,然后越來越多,幾乎占據了小半壁江山…… 而另外那個半壁再也沒有變動過。 高二結束的那個暑假,盛明陽提了一句,說有兩個北京的學長幫忙,江添申好了國外的學校,避免了進度和考制不一致的尷尬,還替江歐和丁老頭安排了適合調養的醫院。 盛明陽沒提自己,但盛望覺得他應該也插了一手。 那段時間盛望正在集訓。那個學校2號門邊有個便利店,裝潢跟喜樂極像,盛望總是去那邊買東西,盡管它離住的地方極遠。一來二去,就跟老板混熟了。 收到盛明陽那份信息的時候,盛望正在便利店里買水,老板翹著二郎腿在那嘬櫻桃,結賬的時候大方地把玻璃碗往前一推說:“來,吃點?!?/br> 盛望看著手機屏幕許久沒回神,在老板催促下胡亂拿了一顆,一嚼卻是古怪的苦澀。 他剛出過汗,臉色在空調機前吹得有些蒼白。老板琢磨著不太對,問他怎么了。 他摁熄屏幕,把手機塞回口袋,低頭付錢說:“你這買的有問題,我吃了個苦的?!?/br> 老板翻著碗看了一圈,說:“櫻桃期短容易壞,你運氣不好?!?/br> 盛望沒抬頭,過了半晌“嗯”了一聲,然后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能是壞櫻桃作祟,他走了沒幾步,胃里就一陣陣難受起來。難受的范圍太模糊,以至于有種胸口發涼的錯覺。 他忽然想起二月的那天,江添走過來低聲叫他:“望仔?!?/br> 還沒開口,他就知道對方想說什么了。 他那時候猶豫又混亂,胡言亂語了一些什么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他攥著江添說:“我這次沒松手?!?/br> 江添沉默了很久說:“我的錯,我先松的?!?/br> …… 胃難受得厲害,心口也涼得發疼。盛望拎著冰水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往前走。 「這個學校也有跟附中相似的梧桐道,烈陽穿過寬大的枝葉投照下來,亮得刺眼。轉眼又是一場盛夏,但他再也沒聽過那樣聒噪的蟬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