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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望愣了一下,剎住了步子。 “他上學期就一路往下掉,遲早的?!备咛鞊P朝樓上瞄了一眼,壓低聲音說,“你今天來得晚,你要早點來還能看見,齊嘉豪他媽來這邊了,我靠……說真的有點慘,我都——” 話剛說一半他就倏然停住了,因為齊嘉豪拎著書包從樓上下來了。他嘴角破了,頭發很亂,鼻子里塞著紙巾,洇出一片紅,顯得滑稽又狼狽。 盛望回A班,他被擠出去了。一個要上樓,一個要下樓。這個交錯尷尬而嘲諷,又是注定的。 最狼狽不堪的樣子被最討厭的人迎面撞見,又避無可避。齊嘉豪那個瞬間看向盛望的眼神滿懷怨憤,偏偏又梗著脖子帶了幾分不屑。 他經過拐角的時候故意沒讓,重重撞過盛望的肩,“繼續說啊,剛剛不是說得很開心么,cao!” “你有病吧?”高天揚有點訕訕,但被連帶著撞個踉蹌,心里還是窩了火,尤其被撞的盛望根本什么都沒說。他知道齊嘉豪只是找由頭起茬而已。 齊嘉豪倏地站住,陰沉著臉轉頭道:“我有啊,你們不是一直覺得我有病么?覺得我是個傻逼,當我不存在,現在總算轟出來了,高興嗎?” 他又轉而盯向盛望,問:“把我擠走了,shuangma?” 那個眼神帶著某種說不上來的意味,像是拎著油桶在火邊圍觀。他上一秒是狼狽的,下一秒又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感覺。這讓盛望莫名其妙,又很不舒服。他忽然想起小辣椒許久之前的提醒,說齊嘉豪丟了包要查監控,最終又不了了之。 盛望本想回他一句“你之前第二么?我是搶了你的名次還是怎么?”但想到那次監控,又蹙著眉把這話忍了回去,他拽了一下高天揚說:“老高,走了?!?/br> “走什么?干嘛慫呢?你不是挺傲的么?”齊嘉豪蹭著鼻旁的血,不依不饒。他在A班的角落里憋了大半個學期,被無形地排擠和孤立,起初是覺得自己錯了。時間久了,怨憤和委屈就占了上風,再到被擠出A班、被他媽劈頭蓋臉擰打的瞬間轉化成了扭曲的憤怒。 “你們干嘛呀,別吵了,今天家長都在呢?!滨庺~有點懵,試圖在里面緩和一下。 高天揚翻了個白眼跟著說:“是啊家長會,你在這鬧丟不丟臉?” “要什么臉?!我媽打我的時候你們那么多人在旁邊,我要什么臉?我人都滾出A班了要什么臉?”齊嘉豪吼起來。 盛望實在沒忍?。骸澳悄阏夷銒屓??!?/br> “我媽不講理,但你們是惡心?!饼R嘉豪說。 盛望對“惡心”這個詞幾乎要有條件反射了,整個寒假都因為這個詞籠罩在令人窒息的盯視里。以至于他聽見這兩個字就煩躁至極。 奈何齊嘉豪還在說:“都覺得我垃圾、傻逼,但是以前沖著垃圾老齊長老齊短的也是你們。那你們算什么?” 高天揚:“我們瞎行嗎?” “是挺瞎的?!饼R嘉豪點了點頭,又看了盛望一眼,一字一句地說:“供著兩個同性戀當寶,” 盛望腦中嗡的一聲,樓梯拐角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樓上樓下的教室喧鬧不息,卻好像被阻隔在厚厚的磨砂玻璃之外,仿佛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模模糊糊的,他聽不清楚。 他只有一個念頭:果然…… 那柄懸在頭頂的劍時隱時現,果然沒有消失,只是在等一個時機轟然砸落。它大概是冰做的,否則碎片埋到頭頂,怎么會讓人遍體生寒。 “你他媽放什么屁呢?!”高天揚最先從怔愣中反應過來,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又憤怒不已。 齊嘉豪拽了拽書包,說:“你不知道???你最好的兩個朋友兄弟亂——” “倫”字沒能出口,盛望已經一拳砸了過去。 高天揚怎么破口大罵的、鯉魚是怎么勸架的,徐大嘴又是怎么抽身從禮堂趕過來的,盛望都記不清了。 他不知道齊嘉豪為什么最初選擇不說,后來又沒能忍住。他只知道對方開口的那個瞬間,他跟江添堪堪維持的平衡被毀得一干二凈。 鋼絲鏘然斷裂,他們兩腳一空,直墜深淵。 等他終于砸落在地,怔然回神,他已經站在了政教處辦公室里,盛明陽在不遠處,聽著齊嘉豪奮力辯駁。 徐大嘴信奉一切事情低調處理,能少牽涉幾個人就少牽涉幾個人,除了消息靈通聞訊而來的盛明陽,再沒有別人。禮堂那邊一切照常,學生代表發言剛剛結束,臺下家長們掌聲熱烈。對比之下,這間沒開空調的辦公室冷得像冰窖。 齊嘉豪說他沒撒謊,他看見過,就在藝術節那天,他只是當時不想說。 盛明陽說:“我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我信他做不出那種事。學校這種地方不是有監控么?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了。十幾歲的學生有點沖突口角很正常,急起來口不擇言,這都可以理解。但是風言風語攔不住,傳出去就害人了。老徐,幫我查?!?/br> 他或許是真的不信,也可能是在找證據支撐自己。他的每一句話都很平靜,卻像是摁著盛望的肩膀,一刀一刀扎進他身體里。 …… 也不全對。 盛望想,其實也是他摁著盛明陽,一刀一刀地扎過去。 他在徐大嘴站起來的時候開了口,聲音沙啞。他說:“別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