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他把下拉菜單收上去,沉默地看著微信界面的最頂端,那張扁扁的旺仔貼紙安靜的躺在頭像框里。 其實江添一直有改備注名的習慣,風格簡單而無趣,就是完整的人名或稱呼。頂端的這個,是他第一個例外。 他短暫地給對方改成過“盛望”,幾天后的某個深夜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回來。當時他說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現在反倒能說清一些了——他只是想看見對方的變化,換沒換頭像,或者開不開心。 他忽然想起好幾年前的一個中午,也是這樣連綿的陰雨天,那只叫“團長”的貓趴在窩里壽終正寢。 在那之前它其實有很多征兆,不吃東西了也不愛動了,他跑了很多家店,查了很多網站,試過很多方法,想讓它再多留幾年。 丁老頭卻說:“老貓了,時間差不多,留不住了?!?/br> 最后果然沒留住。 …… 好像總是這樣。 小時候把江鷗的袖帶綁在手指上,睜眼卻從沒見到過人。后來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做成紙條,綁在外婆手腕上,老人家也依然記不住他。再后來給團長拍過很多照片和視頻,那只陪了他很長時間的貓還是埋進了地下。 他始終不擅長挽留,也從沒留住過什么。 這幾天盛望開始頻繁地叫他“哥”,但他并不高興,反而頻繁地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來。他知道這個勾著他脖子對他說“我們一起住宿”的人在往遠處走,但他不知道怎么留住對方。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學不會挽留,還是只會一些硬邦邦的、偏執的蠢辦法。 從未有成效,但他依然想試一試。 第60章 動搖 B班學習氛圍不算特別濃, 正如史雨所說, 課上一半同學都悶著頭。桌肚里打psp的、玩手游的、聊QQ微信的, 還有把手機橫向塞在帆布筆袋里露出屏幕看小說的,借著長頭發遮擋塞著無線耳機看視頻的。 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充分顯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方總有辦法查, 一方也總有辦法玩。 A班幾個搬下來的同學不太適應,也可能本來就心情不好,一個兩個都繃著臉。 盛望成了唯一的例外。 當初史雨跟盛望說這些的時候, 帶有幾分吹噓顯擺的成分, 但他忘了,盛望換過的地方太多, 見過的班也太多了。 一個班有一個班的風氣,比B班更鬧的盛望都呆過——當初升高中, 他們那幫有資格參加保送考試的尖子被挑出來,湊了一個考前沖刺班, 那才是真的不守規矩。 教室門一鎖窗簾一拉,拼桌打撲克的、下棋的、頭湊頭開黑的都是常事。盛望當初帶了個折疊籃筐釘在教室后墻,男生們手癢起來什么玩意兒都能往里投, 還敢比賽。盛望打籃球投籃奇準, 主要歸功于那兩個月。 更有甚者還帶了骰子,拿個馬克杯當骰盅,輸了的請全班吃夜宵,所謂全班其實也就18個人。盛望手氣不行,請過很多次。 那時候學校食堂的夜宵特供給值班老師, 理論上學生買不了,怕耽誤熄燈睡覺。但他們屢屢成功。有兩回被人通風報信,值班老師帶著扣分簿來抓人,他們兵分三路,愣是在圍追堵截中甩了人,帶著吃的溜回宿舍舉杯相慶,然后周一“國旗下批·斗大會”喜相逢。 史雨見過的沒見過的,盛望大概都干過。徐大嘴有句話說得對,他也就是占了長相的便宜,看著乖巧老實而已。 他一度以為自己最喜歡那個班,因為肆無忌憚,因為熱鬧,因為可以避免回到無人且無聊的家。 后來保送考試結束,那個臨時的班解散了,他才發現自己所謂的喜歡不過如此—— 假期第二天,那些瘋鬧出格的日子就變得模糊起來,一個月后,他連某些同學的名字都叫不順了,只記得幾個外號。再然后,那段日子里的人就都成了“他們”。 因為回想起來,那都是些零碎的、并不需要為之努力的事情,乏善可陳。 B班下午的課被物理數學占滿了。老師在上面賣力地講著解題思路,下面只有寥寥幾人配合地抓著筆,盛望是其中之一。 不過他并沒有在記筆記。 學委趁著課間給他們幾個新同學補發了語文、英語老師留下的作業。他分了一只耳朵給講臺上的人,筆下卻不緊不慢地刷著英語題。 翻頁的時候,他踩著桌杠輕輕搖了一下椅子,覺得樓下樓上相差其實并不大。 老師語速稍微有點慢、思路分解得太細、難度挖得不如老何他們深,拓展部分略少一點,練習卷上重復的題有點多。但這些他都能自己調控,除此以外,好像也沒什么缺點。 早就說過沒那么難,看,這不就已經適應了么。 他在心里這么說。 窗外風雨不停,很長一段時間里,水珠密集地打在窗玻璃上,節奏整齊得有些單調,像教室后墻掛著的鐘,不斷重復著同一種聲音,時間就在這種聲音里安靜流逝。 天色晦暗不明,很難分辨是早是晚,老師的聲音令人昏昏欲睡。 盛望在刷題間隙中抬了一下眼,忽然就弄不清日子了。他抽出一張語文卷,花了一節半課寫到最后一篇閱讀,筆下的字跡開始斷斷續續。 他劃了幾下才發現,筆管里的墨不知不覺見了底,只剩一層微黃的油封——語文卷子真是一如既往地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