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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城市每條老街都有梧桐,在車流人海邊一站就是很多年,粗壯的枝葉糾纏交織,遮天蔽日。 太陽只能從縫隙中投照下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痕跡,行人就在光影中穿行。 白馬弄堂外的這條街有不少流動餐車,車前是熱騰騰的白霧和排隊的人。 盛望繞開人群,在拐角的人行道前等紅燈。他回頭看了一眼老街,對江添說:“我小時候特別能折騰人,經常大清早把人鬧起來?!?/br> “然后呢?”江添問。 “然后來這條街上視察民情?!笔⑼f:“一定要從街那邊走到這邊,看到大家生活安定,我才能放心回去睡回籠覺?!?/br> 江添聽笑了:“為什么是這條街?!?/br> “因為熱鬧?!笔⑼f,“人就要嘰嘰喳喳的才有意思嘛?!?/br> 他說完,瞥到了江添瞬間變干的表情,當即笑趴了:“哎不不不,我不是嘲諷你沒意思,你凍著也挺好的,我就那么一說?!?/br> “不過說真的?!笔⑼麖澲劬θタ醇t綠燈,“你要是早幾年來,我肯定很歡迎你?!?/br> “為什么?”江添又問。 他這兩天的聊天方式有了變化,不再是終結式的“嗯”和“哦”,居然會往下拋鉤子了。 “因為有一陣子我挺想要個兄弟的,比我大比我小都行,最好比我小一點?!笔⑼卮鹜?,忽然拍著江添說:“綠燈了快走。校車幾點到?” “6點半?!?/br> “還行,來得及?!?/br> 盛望看了一眼手機時間,跟江添一起穿過人行道,走到大街另一側的站臺旁等著。關于兄弟的話題便拉不回來了。 其實盛望小時候是個小氣鬼,不喜歡一切搶他玩具、搶他風頭、搶他零食的活物,要是真有兄弟姐妹,恐怕每天都要滾成一團真人對打。 后來帶他巡街的外公不在了,每天叫他“望仔”的mama不在了,慢慢的,盛明陽也不常在了,他就不那么小氣了。 那兩年,他特別希望房子里能多點什么人。最好是個弟弟,比他小一點,在得久一點。 再后來的某一天,他忽然意識到,就算是兄弟也代表不了什么。 來了,就總是要走的。 * 6點半,校車準時??吭谡军c上。 盛望和江添一上去,滿車女生都開始哄鬧私語,搞得盛望差點退回站臺。 司機師傅一看是生面孔,又搞出這么大動靜,當即覺醒了職業cao守。他沖駕駛臺旁邊的機器努了努嘴:“高幾的?卡呢,拿出來刷一下?!?/br> 盛望沒坐過校車,壓根沒聽懂這cao作。他愣了一下,問道:“什么卡?” “??ò∈裁纯??!彼緳C說。 附中的??ê托嘏剖且粋€東西,既包含學生信息也包含錢,對住宿生尤為重要,吃飯洗澡打開水都靠這個,但對盛望來說就可有可無了。 喜樂便利店可以用手機,而他揮別食堂已久,出門根本不記得帶???。 “沒帶?”司機狐疑地問。 盛望訕訕地摸了一下鼻子,正想說“要不我還是下車吧”,就聽江添的嗓音在身后響起:“帶了?!?/br> 他從后面伸過手來,越過盛望在機器上刷了一下,然后把卡塞進他手里。 “你什么時候拿的?!笔⑼麧M臉詫異。 “你做賊一樣溜出門的時候?!苯碛职炎约旱牧噙^去,在機器上碰了一下。 某些人口口聲聲嚷著要坐校車,跑得比誰都快,手里比誰都空。 “我卡放哪兒了?” “玄關柜子上?!?/br> “上車的別杵門口?!彼緳C明明離他們半米遠,卻非要抓著喇叭全車公告,“后面有空座!” “不好意思?!?/br> 盛望連忙往車里走,余光瞥見第一排兩個女生滿臉通紅,也不知道在耳語什么。 白馬弄堂距離附中不算遠,到了這個站點,校車已經填得差不多了,空座很少,還都是分散的,只有最后面那排有兩個相連的位置。 車子很快啟動,盛望扶著椅背朝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對江添說:“就坐這邊吧?!?/br> 他在第三排坐下,把斜前方第二排的空座留給江添,此后便塞了耳機垂眼刷起了手機。 校牌的掛繩被他纏在手指間,一圈一圈地繞著。 旁邊的男生跟前座兩個女生同班,一直扒著椅背聊天。他們好像是徐大嘴帶的史政班,消息比別人快一點。 盛望聽見他們提到了年級家長會。 他心說不是吧…… 家長會是他上學最頭疼的事,沒有之一,因為他總要跟老師解釋為什么他的家長來不了。 他一度懷疑這玩意兒有玄學,每次都精準地挑在盛明陽不在的時候。 早上兩節是物理課,盛大少爺卷子都沒心思刷了,專心作法,指望何進上完課能辟個謠。 結果第二節 課一下,何進說:“通知個事,周日下午兩節課后召開年級家長會,就在修德樓大禮堂,高二畢竟是最關鍵的一年嘛?!?/br> 高天揚咕噥道:“你們高一也這么說?!?/br> “對,年年都關鍵?!焙芜M沒好氣地說,“不管怎么樣,學校還是要跟家長溝通交流一下,大家回去跟爸媽說一聲。3點到4點是年級大會,要簽到的。4點之后再回到各班,我跟其他幾個老師會針對你們每個人的情況跟家長聊一聊,包括你們的長處短處,未來發展等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