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旭有個meimei，同父同母，比他小七歲的meimei。

    meimei剛出生的樣子他也記不太清了，總歸是小小的，丑丑的，跟個沒長毛的猴子也差不了多少，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爸爸mama的注意力似乎也全都集中在了那個吵鬧的小猴子身上。

    真煩人，他想，為什么別人都沒有meimei，就他有呢？

    “多、多多！多多！”

    無齒的小屁孩穿著開襠褲，張開小短手跌跌撞撞朝他跑來，還沒到他跟前就一個踉蹌，眼看就要一頭扎到地上。

    蔣旭背上的書包都來不及取下，急忙上前將撲過來的小人兒接住，好歹沒叫她摔到地上。

    懷里的小屁孩還在揮著她的小胖手，口齒不清喊著“多多”，樂呵呵地沖他傻笑。

    他一臉黑線地抹掉滴到他袖子上的口水，“笨蛋，是哥哥不是多多啦?！?/br>
    真的好笨，這么笨真的是他的meimei嗎？

    蔣旭五年級開學那天，meimei也頭一回背上了他給挑的小書包上學去，當然，去的是幼稚園，顧名思義，一大幫幼稚小鬼頭待在一起的地方，想想那場面就感覺相當可怕。

    可是顯然他家的小猴子并不那么認為，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抱著他的腿哭嚷著堅決不要去幼稚園，下午回家后卻興奮得手舞足蹈，晚飯時都還在形容那兒的點心有多好吃，彩虹滑滑梯有多好玩，老師有多溫柔，小朋友們有多喜歡她。

    “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啦??！”沒有得到熱情回應的小猴子不滿地尖叫道。

    “嗯嗯嗯?！彼笱茳c頭，手上伸筷子的動作不停，別說，今天阿姨炒的牛rou還挺好吃。

    “耶??！那哥哥明天要和我一起去上幼稚園咯！”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兒顯得高興極了。

    “噗！”蔣旭嘴里的湯差點全噴出來，“喂！誰說要和你一起去??！”

    小女孩兒一愣，隨即小嘴一癟，哇哇哭起來，“嗚嗚嗚哇，可是我想和哥哥一起滑滑梯，還想和哥哥一起丟沙包嗚嗚嗚…”

    他按了按額角，為什么他要承受這魔音，拜托，他也還是個寶寶啊。

    “meimei別哭了，喏，快吃飯，雞蛋羹好好吃的?！?/br>
    遞過去的勺子被meimei一爪子揮開。

    “蔣芝！我叫你別哭了聽到沒有！”

    哭聲一頓，接著變得更響亮了。

    “……乖哈，明天哥哥回來給你帶禮物，但你要是再哭的話就沒有了哦?！?/br>
    “禮，嗝，禮物?！毙∨和Ｏ聛?，抽噎道，“芝芝要，要哥哥的禮物！”

    蔣旭松一口氣，故作大人模樣拍了拍她的頭，“嗯嗯，芝芝乖乖聽話，乖小孩兒就有禮物?！?/br>
    不過這次不能再買糖了，他想，再吃糖這屁孩子牙痛起來遭殃的還不是他。

    上初中后，男孩兒的身高竄得飛快，明明meimei也有在長高，他卻覺得這個煩人的小不點更加小了。

    爸媽不在家，他居然還要輔導小屁孩做一年級作業。

    “哥哥，你看我算對了嗎？”圓圓的大眼睛亮閃閃的，似乎盛滿了星河，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哈，真可愛，不愧是他meimei！

    他低頭一看，接著嘴角就是一抽，“蔣芝，你老師教你6減5等于0的？”

    這么笨的絕對不是他meimei吧！

    小女孩兒晃了晃頭上的揪揪，軟乎乎說道，“不是呀，可是這是說五只小熊吃六個蘋果噠，每只小熊吃一個，那就沒有了呀?！?/br>
    “每只熊吃一個，怎么就沒了？不是還剩一個嗎？”

    頭上的小揪揪晃得更厲害了，“沒有了沒有了！哥哥笨！蘋果這么好吃噠，最后一個肯定也會被小熊們分來吃掉??！”

    還我笨？？蔣旭拳頭舉起來想要揍人。

    “呀！哥哥怎么說不過人家就要動手！我是成熟的小學生了你不能打我！”

    他一把撈起想要亂竄的meimei，輕輕松松將人按在腿上，“呵呵，你知道蘋果為什么是紅色的嗎?！?/br>
    不待meimei回答就是啪啪兩下拍在她的小屁股上，同時陰惻惻道，“是～被～鮮～血～染～紅～的～哦～”

    ……

    半小時后，蔣旭把白雪公主的故事囫圇講完，說得他口干舌燥，才總算是哄好了懷里的小祖宗。

    ＊

    父母在家的時間總是不多，大多數時候，家里都只有蔣旭和meimei兩人，陳阿姨給他們做好飯、打掃完衛生后也會回自己家去。

    蔣旭都快忘記上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哥哥，爸爸mama回來了嗎？”白白嫩嫩的小人兒縮在被窩里，明明困得眼皮打顫，也倔強的不肯閉上眼睛睡覺。

    蔣旭給她掖了掖被角，“快了，你先睡，他們回來了我再叫你?！?/br>
    蔣芝揉了揉眼睛，到底沒忍住困意，“那，那我先睡一小下，哥哥你一會兒一定要叫我哦…”她嘟囔兩句，感受到哥哥在身邊，轉眼間便沉沉睡去。

    他就坐在meimei的床邊，盯著床頭鬧鐘上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指針和分針再一次重合，同時指向了屋頂。

    門口依舊沒有傳來動靜，耳邊只有小女孩小小淺淺的呼嚕。

    他抿著唇，沉默地回到自己房間。

    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門口傳來腳步聲響，他猛地清醒過來，急忙下床想要出去看看，可剛走到房間門口便聽到客廳他爸爸憤怒的說話聲。

    “你怎么還沒有回家？臭婊子就知道在外面找野男人是吧？是不是老子對你太好讓你心里都沒點逼數了？”

    “應酬？你一個女人哪來那么多應酬？老子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是讓你安安分分在家里候著老子的，女人家家的就不該出去工作！”

    “李琪??！你他媽怎么和你男人說話呢？趕緊給我滾回來！以后也不準再出去上班了！”

    “好啊你！反了天了！不回來是吧！行！你有種別回來跪著求我！老子他媽多的是女人睡誰稀罕你這個破鞋??！”

    “砰——”房門被重重摔上，少年死死攥緊了拳頭，那個男人直到再次離開也沒有發現自己兒子就站在走廊里看著他。

    蔣旭聞著客廳里漸漸飄散的酒氣，還混雜著一些不知名的令人作嘔的味道，他嗤笑一聲，面無表情就往自己屋走。

    忽然他腳步一頓，轉了個身，輕手輕腳地擰開了對面的房門，借著朦朧的月光，他看見床上的小女孩依舊睡得香甜。

    幸好她沒有被吵醒。

    少年的眼里的冷色融化了一點，他回到自己房間，在窗邊坐下，右手指間夾著從抽屜里拿出來的香煙，不甚熟練地吞吐著煙霧，望著窗外徹夜不熄的霓虹，卻再沒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