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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阿伯,把手機給先生可以嗎?”白妍左手拿著手機,伸出右手食指按在車窗上,看起來按得極其用力,距離指尖最近的指節都彎成了一個駭人弧度,讓看到的人難免會覺得這只可憐手指,下一秒就會被折成兩節。 冷游一只胳膊固定住吊在脖子上不能動彈,另一只手捏住前面座椅靠背,焦慮是可以通過很多途徑傳染的。 比如飛馳中的汽車,比如沉默過久趨近凝固的空氣,再比如按在車窗上看起來可以把車窗戳出個破洞的力度。 焦慮通過耳蝸傳染,通過觸覺傳染,通過視覺傳染。 層層疊疊就像是冬雨,雨前有濃霧,雨后天色晚。 …… 來接他們進去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聽白妍叫他:“您就是阿旗吧?今日麻煩你了?!?/br> 那位名叫阿旗的男人,一個眼神也沒有遞給白妍,直直地走向駕駛位,敲了敲窗戶,示意白洲下了車。 阿旗坐在駕駛位上,白洲坐在冷游旁邊。 冷游死死盯著前方,透過車窗玻璃的隔離,看到了一小塊的遠方——那是兩旁在冬日都蔥郁茂盛的樹,那是掩映在斑駁樹影之下的小洋樓。 白樂言就在那里。 玫瑰被惡龍擄走,鎖進了一個堆滿珠光寶氣的洞xue之中,急需等待王子提劍去拯救。 冷游收回目光,盯著破破爛爛的自己,手中并無鋒利寶劍,甚至尚未戰斗就殘掉一只胳膊。 就這樣的慘淡模樣,可以戰勝惡龍嗎? 他只有一腔孤勇。 或者這樣子說也會偏頗,冷游想:自己大概是被別人搶走了剛下的蛋的老母雞,悲憤地咯咯噠地撲扇著翅膀滿院子上跳下竄表達不滿表達絕望,可就是這種神經病似的自殘行為,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落得嘲笑:看,瘋了。 他拿什么去戰斗? 冷游想:與他同座一輛車的,并不是同一路的人。 或許只有那個被關進小洋樓情況不明的人,才是真真與他綁在一起的同伴。 突然出現的所謂親人,更像是斤斤計較利益得失的看客,才不會在意你的喜怒哀樂, ——有很多遺憾,但是如果還能回到那時重新做選擇,還是一樣的,不會有改變的。 不會改變的。 說的再委婉、再動聽,不過也只是將從前的遺棄遮掩起來,厚厚的纏了十層八層的泡沫紙,用膠帶糊了個遍,最后用粗馬克筆大力寫上——就這樣! 再來一遍還是會把他丟掉,只是一個累贅而已,哪有自己生活來得重要? 可是為什么又找過來了? 冷游突然在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古古怪怪的念頭,這念頭來的突然,但卻有跡可循。 會不會同這位住在東星賓館小洋樓的先生有關?畢竟白家姐弟前腳與白樂言相認,后腳白樂言的神秘親爹就把人給擄了走。 阿旗把那輛白色沃爾沃停在停車場,原本光鮮亮麗可以在馬路上耀武揚威去開屏的車,突然光澤黯淡下來,在周圍真真的豪車之中失了顏色,只想鴕鳥埋頭。 只有阿旗打開車門下了車,冷游剛起疑惑,又見著阿旗繞過車頭,先打開副駕的門,請白妍出來,繼而又開了后車門。 白妍沖他笑,一派純良無辜,似乎極其感念于這種行為,她的聲音很軟很甜,帶著一種天生的撒嬌意味:“謝謝阿旗啦?!?/br> 這種似乎是已經印到骨子里刻在靈魂上的舉動。對著任何人都能撒嬌,都能用撒嬌來獲取自己的需求,或許是事,或許是物。她總有辦法的。 可是,這種辦法來的低聲下氣,來的自己都憎惡。 她不想這樣,一直都不想的。 這次之后,就走吧。 再一次的,帶著弟弟離開,過上不需要啞聲哭泣不需要戴著微笑面具的生活。 第六十六章 冷掉的食物(上) 事后,冷游在回憶起那幢小洋樓發生的營救事件時,只記得兩件事,亦或只是兩個場景。 其一是白樂言看到他時瞪大的眼睛,畢竟自己此刻應茫然地待在學校,而不是突然成為一個吊著胳膊的傷員。 其二便是對方塞進他手里的冷掉的食物——軟趴趴的炸扁食,黏糊糊的香菇rou燕。 他原本以為他會十分沒有出息的瑟瑟,畢竟突然之間,他就得站在這么多人的面前,需要表情自己的立場與態度,至少需要表情自己的身份與目的。 可是什么可怖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切順利的不像話,就像是一場夢境,一路奔騰走向恐怖鬼屋深處,卻在最可怕的地方燈光大亮充滿溫情? 他們在小洋樓并沒有待多長時間,甚至并不算待,只是站了一下那里的地板。 有所謂的三秒定理,大概是說食物掉在地上,三秒之內撿起來就還可以吃掉。 冷游在那種氛圍之下,莫名其妙的想到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就是掉在地方三秒不到的食物,被白樂言眼急手快的撿起來握在手里,說:“就他,還能吃的?!?/br> 冷游盡可能地把那只殘掉的胳膊藏在背后——他也不想這樣弱的。 不過,似乎事實就是這樣。 他似乎就是頻繁往醫院跑,都成了???,不過距離醫院常駐民還差了點。 …… 那位傳說中的大佬,那位住在歷史書中鼎鼎大名的東星賓館中的大佬,穿著一件駝色的大衣,由于坐在輪椅上的緣故,大衣的下邊緣還差一點就能拖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