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一直在整理信件的看門老頭肖鐵軍問道“長天，你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

    趙長天微微一愣“肖爺爺，怎么了？”

    “前幾天你媽過來取信，跟我聊天的時候一直訴苦，說你成天不見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擔心得不得了，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又不敢跟你說，你有空回去看看吧?！毙よF軍嘆息道“人啊，勞碌一生都為了孩子，到死都惦記著，可孩子呢，有多遠跑多遠，從來不會回頭看，可是總有后悔的那一天的……”

    人上了年紀，都喜歡嘮叨，喜歡向晚輩傳授人生經驗，可晚輩們呢通常都聽不進去，直到他們長大，有了同樣的經歷，吃過同樣的苦頭，才恍然大悟原來長輩們說的都是對的。

    掐指算算，自從搬到繁昌制藥廠，真的有很久沒有回去了，偶爾回去幾天，又匆匆離開，成天東奔西跑，營營碌碌，趙長天暗暗慚愧。

    去rou聯廠的小賣部買了些瓜子和罐頭，趙長天回了家。

    下班時間還沒到，家里一個人沒有，中午吃過的碗泡在水池里，趙中哲早上換下的運動服皺巴巴的塞在角落，趙長天閑著無事，干脆來了個大掃除，洗碗洗衣拖地擦桌子，把家里刷得干干凈凈，然后又煮好飯，只等孫秀竹回來炒菜。

    “呀，”回到家，孫秀竹嚇一大跳，第一反應就是進賊了。

    “媽，怎么樣，我打掃得干不干凈？”趙長天挽起袖子，坐在沙發上等表揚。

    “要死啊你，浪費這么多水，知不知道最近水費又漲價了！真是，一回來就搗亂?！睕]等到表揚，反而被孫秀竹埋怨了一通，她看著曬在窗臺外正在滴水的衣服，心里那個疼啊。

    好吧，反正在父母眼里他做什么都要挨罵，早習慣了。

    趙長天拿起一盒香煙，扔給趙愛國“爸，怎么一回來就愁眉苦臉的？嘗嘗這個，煙，東北來的，勁很大?！?/br>
    從進門回來就一直沉默的趙愛國，看到兒子回來只是點點頭，他脫掉外套，坐在沙發上，眉頭皺成幾道深深的川線，像極了羅貫中筆下的父親形象。

    “別惹你爸，最近廠里事情多，他心情不好?！睂O秀竹系上圍裙，麻利的洗菜切菜開始做飯。

    “長天，你姐那個廠怎樣了？”趙愛國忽然問道。

    “挺好，剛賣出一批貨，賺了幾萬塊?！?/br>
    “那就好，那就好……”趙愛國抽著煙嘆道“你jiejie那邊干得好，你以后就想個辦法把關系轉到那邊去，別在rou聯廠待了?！?/br>
    “那不行，我是rou聯廠子弟，生是rou聯廠的人，死是rou聯廠的鬼，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眼看趙愛國一個巴掌又要拍過來，趙長天頭一縮，笑道“這可是您的名言，我時刻謹記著?！?/br>
    “廠里最近出大問題了，你不知道?！睂O秀竹一邊炒菜，一邊說道“現在生豬收購競爭特別激烈，別人學著我們提高收購價，可問題是現在豬rou價格是一跌再跌，收購生豬屠宰等于賠錢在賣，再繼續收購下去，死路一條啊?！?/br>
    “這么嚴重？”趙長天很長時間沒管過rou聯廠的事，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

    “嗯，楊廠長開了好多次會，讓大家出主意，可能有什么好主意啊，有人說可以賣牛rou雞rou狗rou，那都沒用，小打小鬧的，改變不了大環境，除非有新的出路?！弊詮漠斄宿k公室主任，趙愛國的眼光也開始放長遠，他在琢磨如何給rou聯廠的豬rou找個好買家，可目前沒有一點頭緒。

    “長天，你有啥好建議嗎？”孫秀竹問道。

    “他能有啥好建議，不搗亂就不錯了?！壁w愛國站起來把炒好的菜端到小桌子上“每次把人整得心驚rou跳，他只要能老實呆著，我就心滿意足了?！?/br>
    “哎哎，這話我可不愛聽，我兒子多能干都優秀啊，前兩次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是誰讓你成了辦公室主任？洗了手再吃！”孫秀竹一把打掉趙愛國準備撿菜吃的手，怒道“當了主任就飄飄然了吧，都忘記是誰的功勞了?！?/br>
    剛罵過兒子搗亂的老媽轉眼又拼命的夸獎，趙長天有點反應不過來，畢竟被罵慣了，對父母實在沒啥太高的指望，不過，老媽這么給力，自己也應該有所表示。

    “爸，你知道吧，去年三月份，戈爾喬夫上臺了?！?/br>
    1985年3月，49歲的戈爾喬夫成為前蘇連最后一任總書記，他性格強硬，采取新思維治國，發起反酗酒運動，同時大力提倡恢復華蘇關系。

    在他上臺后，華蘇關系正?；?，但蘇連國內形勢非常不好，軍備費用占到整個國家經濟預算的一半，軍工集團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政府的內政外交。

    “你跟我說這個干嗎？”遠在萬里之外的陌生國度很顯然挑不起趙愛國的興趣，他連自己這一畝三分地都管不過來了，哪里有心情管外國人的事。

    “爸，你有所不知，蘇連重工業非常發達，但輕工業卻明顯落后，尤其急缺豬rou、牛rou……”

    “啥？你的意思是？”趙愛國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錯，爸，既然國內豬rou不好賣，那就賣到國外去，讓老毛子嘗嘗華夏正宗豬rou的味道?！?/br>
    這種膽大包天的主意，簡直聞所未聞，趙愛國眨眨眼睛問道“怎么賣？如果要賣的話，整片豬rou不好運輸吧？”

    “建一個分割車間，將豬rou分割成各個部件，比如豬頭rou、后腿rou等，這樣賣得更好，價格也好定?！?/br>
    “建車間要錢，去年廠里是賺了一點錢，但肯定不夠，錢從哪來？”

    世界上大部分的問題似乎都跟錢有關，趙長天笑道“當然是貸款?！?/br>
    雖然兒子的主意聽起來不靠譜，但趙愛國不知不覺已經對趙長天產生一種盲目的信任，再離譜的事情只要他說出來，也許就能做到。

    于是在次日，rou聯廠一干領導聽到了這個匪夷所思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