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喜歡傳播謠言，它之所以受到人類的喜愛，是因為天性促使我們更傾向于傳播負面消息，同時還能因為分享而收獲一份共同戰斗的友誼，讓人們更加親密無間。在某種意義上，謠言是友誼的橋梁。一個謊言，重復千百次，就成了真實的謠言。

    大領導走了，氣氛頓時松下來，蔣云鵬找了個靠墻的方凳子舒舒服服坐下，秘書給他倒了了一杯熱茶，茶葉是隨身攜帶的龍井新茶，用一個古色古香的瓷罐子裝著，走哪都帶著。

    “坐，王總，站了老半天，腿都酸了?！笔Y云鵬招呼王澤平坐下，“這實驗室建得不錯，雖然簡陋了些，但儀器設備放在一起，像模像樣的?！?/br>
    實驗室總共就三把褐色的木凳子，蔣云鵬坐了一把，另外兩把被做試驗的余融麗和孫經緯拿去放東西，王澤平轉了一圈沒找到座位，索性坐在沒插電的干燥箱上，感覺還挺好。

    “我去過湘南大學生物系實驗室，似乎東西還沒有這里齊全，真沒想到，小地方還藏龍臥虎?！笔Y云鵬道。

    “那是，”王澤平得意的笑道“花了挺多錢才建起來的，我可是一次性投了30萬，不不，加上之前20萬，共投了50萬，大手筆才有大產出?！?/br>
    蔣云鵬點頭贊同“王總有氣魄，眼光也很好，肝素鈉就不說了，光這個重組乙肝疫苗要真的能開發出來，得到的利潤可有千萬倍之多，且源源不斷，簡直就是個聚寶盆?！?/br>
    沒錯，我就是這樣想的。王澤平笑得臉成了一朵菊花，給蔣云鵬遞過去一根煙“蔣處長，抽根煙?！?/br>
    煙剛點上，還沒放到嘴邊，趙長天走過來，客客氣氣的說道“蔣處，王總，實驗室禁止抽煙，這里有很多化學試劑，會引起不良反應，具體請看墻上的實驗室規章制度第十二條?！?/br>
    刷成綠色的墻上貼著一張手寫的《趙長天實驗室管理手冊》，白紙黑字寫滿了條款，足足四十條，這已經是簡化版本了，原版拿出來有幾十頁，當時背得六個小青年鬼哭狼嚎。

    蔣云鵬看了一會，把煙掐滅，扔到垃圾桶，笑道“王總，這小趙是個人才，我很欣賞他，文武雙全啊，科研做得好，字寫得也好，龍飛鳳舞遒勁有力，不錯不錯?！?/br>
    發現趙長天是王澤平最得意的事，他笑瞇瞇的說道“所謂見字如見人，長天這孩子我一見就投緣，他做事嚴謹，人又老實，我相信絕對不會偽造學術成果，這事肯定是真的，跑不了?！?/br>
    前半句蔣云鵬表示贊同，后半句嘛，老實兩個字還是先放著吧，似乎沾不上邊。他看看余融麗，正費勁巴拉的配制蛋白電泳的試劑，被試劑的味道熏得直皺眉頭，幾根頭發稀稀落落垂在額頭上，還時不時被趙長天說上一句，滿臉的憋屈和欲求不滿。

    “凝膠配得太厚……”

    “倒膠的時候形成了氣泡，重來……”

    “玻璃板壓得太緊，加水的時候動作太大……”

    做一個蛋白電泳有這么多注意要點嗎？余融麗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研究酵母也有十幾年了，主要以發酵為主，搗鼓點培養基配方、正交試驗等，蛋白電泳啥的書上看過，覺得挺簡單，cao作起來才發現步步都是坑。

    孫經緯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守著一個離子交換層析柱，每步cao作手都直發抖，趙長天嗯一聲才敢做下一步。

    這兩位平時都是大佬，卻在趙長天的壓迫下瑟瑟發抖，礙于蔣云鵬和王澤平在場，又是章文敬提出來的要求，想發火都不能。

    好不容易到了飯點，趙長天大發慈悲的說道“今天就先到這里吧，謝謝兩位幫忙，咱們明天繼續?！?/br>
    “不謝?！庇嗳邴悇倲D出點笑容，立刻消失了。

    經過四天艱苦卓絕的戰斗，趙長天終于得到了純化后的成品。這四天，成為余融麗和孫經緯永世不忘的夢魘，卻也提升了對科研的認知高度，原來做試驗這么嚴謹、這么細致、這么艱苦、這么有成就感、這么高大上，與之相比，從前那種草率而任性的態度簡直令人汗顏。

    所以，我從前其實一直在做假科研嗎？余融麗郁悶的想，她殘存的那點對于科學和真理的向往促使她恨不能拜趙長天為師，但臉面又阻止了這個行為。

    10毫克升！在趙長天的指點下，孫經緯計算出重組乙肝疫苗的表達率。

    拿著這個數字，章文敬雙手都有點發顫，一條金光大道正在他面前徐徐展開，他只要輕輕一跨，就能騎龍升天。

    這四天，章文敬并沒有閑著，他視察了漢江市的醫院和疾控中心，開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會，和衛浩然碰過幾次面。衛浩然在一次會議上對1986年漢江市經濟發展情況做出預測，特別提到了趙隨云和趙長天的承包行為并進行了鼓勵，順帶表揚了趙長天去大會堂被領導親切接見的事情，章文敬才發現，他小看那個青年了。

    蔣云鵬笑道“章廳長，其實一開始我就相信這事情是真的，畢竟有干擾素的例子在前，重組干擾素質粒也是他改造成功的，那件事你聽說過吧，小趙為人熱心又善良，人品絕對沒問題?！?/br>
    “哪件事？”章文敬問道。

    于是，蔣云鵬把長洲市中心醫院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重點強調趙長天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情況下，堅持挽救孩子的生命，并不怕承擔責任的英勇無畏的精神，說完還加上一句，這個年輕人把改造后的質粒無償送給董興書，不要名不要利，實在太難得了。

    這么重要的情報你怎么沒告訴我？章文敬瞪了秘書一眼，他的女秘書文小娟委屈的想，你當時表現的那么反感，我當然要順著你的意，搜羅些相關的信息啦，而且，那些也確實是真的。

    “小趙同志，你真的很了不起！”章文敬熱情的握住趙長天的手，感慨的說道，“乙肝是華夏的心腹大患啊，你在這么艱苦的條件下成功研制出領先國內水平的重組疫苗，是為國為民做了件大好事啊，我一定會為你向國家請功，國家不會忘記你的！”

    趙長天笑道“您真的太過獎了，我只是略盡綿薄之力，不敢邀功，而且，疫苗的臨床預防效果還需要進一步確證，現在還不敢說全部完成?！?/br>
    章文敬笑道“你放心，動物實驗包在我身上，省廳會負責給你尋找志愿者的?！?/br>
    這個承諾有點大，盡管衛生廳許諾給志愿者們一定的報酬，并發放榮譽證書，然而，根本沒有人愿意成為志愿者，接種第一批重組乙肝疫苗！

    這幾天，長洲市人民群眾見面后打招呼的畫風是這樣的。

    “你聽說了嗎？政府要逼著我們接種重組乙肝疫苗，據說接種后會得乙肝！”

    “何止呀，我看過那個知情同意書，好恐怖，會導致腎虛！”

    “媽呀，那豈不是會絕育，太可怕了，千萬別去打……”

    “這都是老外的鬼主意，他們害怕華夏人民的戰斗力，所以用這種方法欺騙我們，其實他們的目的是種族大滅絕呀……”

    “小rb太壞了，一定是他們干的……”

    ……

    華夏人民群眾的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負責實施臨床試驗的蔣云鵬哭笑不得，他看著手中的知情同意書，上面不過是按照常規列出了接種后可能會產生的副作用，但同時也強調疫苗經過了非常嚴格的質量檢測，還用小鼠做過毒力和定量效力試驗，風險性非常低呀。

    可惜人民群眾通常都只看壞的一面，認知一旦形成，就極難更改，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