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都司心里，雖然吐槽著維羅妮卡的不著邊際，然而還是不由得往那方向幻想了一下。

    結婚嗎……

    兩人每天睡前都會進行一番這樣的對話，有時候是待在休息區那邊，有時候是窩在床上，現在則是待在書架這邊，實體書現在是一種裝飾物，是一種品位，當然不少實體書的書皮里有裝儲存芯片，i聯上就可以獲得龐大的資料庫……

    桑都司書架上就有耶拉如是書這邊書，書本的儲存芯片里，涵蓋了前前后后數百年所有關于耶拉教的事情。維羅妮卡最近就經常往這邊跑。

    “有件正經事要跟你說，明天是我生日來著?！?/br>
    “生日？生日！哦！”

    “嗯，剛好是周末，所以不能陪你了，明天一天我要在爸媽那邊過?！?/br>
    “唔……”

    “晚上看機會，我盡量回來，會帶蛋糕給你……看家就擺脫了你了哦?！?/br>
    “嗯！蛋糕！”

    生日慶祝也并不是頭一回了，一西月23日這天早上，桑都司回到五百米外的老家，卻發現父母指揮著波波球大擺宴席中，不但清出了院子，把那些熟了的蔬菜都給收了，還把院門一塊墻面給拆了，直接把會場擴展到了外面草原上來。

    波波球正在清理外面草原，把亂長的雜草全部修剪成一寸長的草坪，然后搬運著活性可塑材料制作著桌椅，烤架、鐵板料理臺。

    “你們這是……”遠遠桑都司就被這架勢給驚到了。

    正在用料理機批量處理新鮮蔬菜的瑪莎納，招呼寶貝兒子過去她那邊，說道“你忘了嗎？今年你的生日可不同以往呢，當然要請親朋都過來慶祝啊?！?/br>
    “嗯？”

    父親雷爾諾里抱著一筐子胡蘿卜土豆走了過來“每天希望都是今天！今年是你成年的一年??！當年你爸我可沒有經歷過這一樁呢……”

    瑪莎納“主要是你小時候沒有什么血親可以請，現在我們可以給桑都司叫來我這邊的家人呢，還有鄰居……愿你成為永遠美麗的救世主，我的孩子?！?/br>
    桑都司這時才意識到，今年是公約歷5035年了都，還真是自己十二歲這邊星球習俗、法律上成年的年紀……因為自己提前一年完成了中級教育，都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天氣預報不是說最近都會有雨來著嗎？”桑都司說著掃興的話，以掩蓋他心中的不好意思。

    “沒事的啦，等下就直接搭棚子，地面也防水處理，全息投影明朗的天氣！”雷爾諾里說著早就計劃好的方案。

    瑪莎納則從開始就接起視頻通話來，這時才抽空道“已經有人過來了，嘟嘟，是你的外公外婆哦，還有伯伯們……以前沒加過面的幾個侄兒，你表兄弟們也會過來，你還記得你表妹出生的事情嗎……雷諾，你帶嘟嘟去迎接一下吧……”

    于是從這一刻開始，桑都司就一直忙碌著沒有停下來過了。

    五百米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至少這個距離rou眼是看不清什么東西的了，維羅妮卡調出房屋監控鏡頭，放大畫面，津津有味地觀察著桑都司忙里忙外，被披上壽星的緞帶、禮帽，漸漸被多起來的人們所環繞包圍起來。

    真好呢，嘟嘟看起來很快樂的樣子，誒，我都不知道“慶祝生日”這個概念呢，也是宗教里的日常生活儀式之一吧？我的生日是那一天呢？唔咕，我要是也能待在嘟嘟身邊就好了哦……要是我身邊也能有這么多人陪著就好了哦……嘟嘟身邊還有好多人，而我身邊只有嘟嘟……

    維羅妮卡心情漸漸低落了起來，又看了桑都司那邊一會兒，感覺他一時半會兒并不可能能回來，因為那樣會把他周圍的人也都引過來，他是不會就這么暴露自己的……

    在外面世界呆得越久，維羅妮卡也漸漸成長了起來，尤其是這些日子里，她自己不斷往外面偷跑，讓膽子變得越來越大……頭三次外出都是有不得已原因的，然而之后她卻上癮了般，發現不會惹任何麻煩之后，就開始隨意外出起來。

    有時候是去商店轉轉，有時候是去公園花田，反正沒有什么目的，到處亂轉一下，心情莫名舒暢，而牧師的教堂，則是她每次都要去一下的，畢竟圣杰明老爺爺是她另外一個可以說得話上的人類了。

    而老牧師也十分歡迎這個時不時會跑來看自己一下的小姑娘。

    “嚯，今天外面下雨了，你也過來了啊，小姑娘?！?/br>
    “有波波球在！”維羅妮卡讓跟在她身后的波波球溜出來。雖然打雨傘對現代人來說是一件十分風雅的事情，但坐車出門趕路，大家一般還是用波波球，使用電磁力震開高速含電解質的雨滴。

    維羅妮卡大大咧咧走進教堂里面，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一腳一個泥巴印，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串黑印子。

    “牧師、牧師！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怎么辦？！”

    圣杰明本來正在清理耶拉教儀式道具，看著跑到前排觀禮長椅上坐下的小丫頭，不解道“你沒有查看過自己的信息？沒有人不會沒記錄的吧？”

    “哦——”維羅妮卡感覺自己這么問要遭，會暴露自己身份的，于是換了另外一個想好了的話題，“禮物，別人生日，我想要送禮物！”

    “哦這樣子啊，有些人是很害羞，不愿意告訴別人自己生日的……”老牧師自己腦補了維羅妮卡剛才的發言，幫她圓了回來，“挑禮物嘛，就要看對方的喜好了，也可以留意一下對方平時希望成為什么樣的救世主?！?/br>
    “耶拉樹枝上九片樹葉？”

    “哈哈哈，你有認真看啊，人格分析可不一定能做的了準，禮物嘛，是要讓對方高興的，強行去猜別人的心思，反而會讓人不開心呢……說起來，今天有一個成年禮要辦，你要不留下來見禮一下，說不定能有什么啟發?！?/br>
    “唔，時間不多哦?！?/br>
    “不會花太多時間，今天下雨，過來禱告的人不多，我這邊一好，他們那邊就會過來的……要不，按儀式流程，我先把對方叫過來進行祝福？”

    “唔——好！”

    維羅妮卡就跟桑都司注定要在社區教堂里相見了……

    時間流逝。

    桑都司剛剛抵達他的目的地，看著面前簡樸四棱外觀的建筑物，心中不由浮現關于人類歷史的知識，那是人類童年時期對待世界的一種認知，被稱之為宗教的事物。

    而“宗教性”并不在于對虛無縹緲之物的描繪，不在于如同哲學一般對形而上之物進行批判、分析、解讀。普通人不需要知道“般若波羅蜜多”六菠蘿蜜釋義，只需要會念一句阿彌陀佛就夠了。不需要知道基督教各個宗派教理的詳情，只需要會在胸前劃十字就夠了。

    誰著認知的發展，知識獲取越來越公開、共享、共有，越來越多的事物開始具有“宗教性”——人群對一種設定的集團性認可，所以會出現向親朋推薦自己喜歡作品的行為，被稱之“傳教”的戲稱……說是戲稱，但其中隱含著的模因屬性卻不得不人深思，為后世歷史人類學家的研究了一個課題。

    因此一個最初游戲里的背景故事設定，最終發展進入現實世界之中，成為統治地位的主流“宗教”的這件事情，一點都不奇怪。

    人們不需要什么大道理，日常實用的科技知識都學不過來，那些純理論、神學性質的教派、宗派，全部湮滅在了時間歷史長河之中了，現在依然被墳場10左右人口信奉著的舊教，都不是教理、神學屬性的，而只是倫理性，為普通日常生活一種儀式，一種心理上的慰藉……就如同耶拉教一樣，是一種心理安慰劑。

    現在桑都司就需要走完耶拉教成年禮的儀式，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實用主義、純理性會告訴你完成這些儀式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倫理、社會、人際上卻告訴你，這么做可以讓自己融入一個集體。而靜下心來之后，又可以獲得安慰劑效應，得到心靈的平靜。

    空前的危機面前，人心都是浮躁的，需要一些事物來潤滑、拉慢節奏……在眾親環繞下降生，獨自一人成年出發，與摯愛結伴而行，在眾親環繞下離世……耶拉教主要的日常生活儀式差不多就是這些了。

    今天下雨所以來教堂這邊的人不多，這樣讓桑都司感覺輕松不少，被太多人圍觀成年禮，會讓他感覺很尷尬。所以在接到牧師圣杰明的通知之后，桑都司欣然獨自出發，在熟悉不熟悉、認識不認識的親人們起哄聲中，披上雨衣走進越下越大的季節性大雨之中，往教堂行去……

    按照儀式需要，他需要獨自出發步行走到教堂去，不能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真是神奇，現代人居然把步行就當成一個很偉大的重量級儀式了，這讓歷史上的苦行僧們情何以堪，桑都司心中吐槽著，那住得離教堂近的人豈不是很占便宜？

    然而一個小時之后，他不得不承認，步行確實是一個十分沉重的儀式，他現在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重得挪不動了——交通工具里面包括動力服，沒想到純靠rou體走上一個小時，是這么辛苦的一件事情。

    當越過小丘看到自動尋路標注的教堂建筑時，桑都司真是感動莫名，真是受到了“神明感召”一般。

    其實自己的名字“桑都司”，按照帕維利安文字，拼寫起來跟“圣杰明”十分接近，據說這片地區男孩子的名字拼法都是這種模式的，是一種傳統命名法，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己的父親雷爾諾里是個外來戶……以后是不是要多來來教堂這邊呢，大家都把這里當做個社區場所，祝福了自己誕生的老牧師，現在又為自己成年祝福，以后要在這里一直生活下去，還是多來來的好……

    教堂正面是四棱形外觀的，雨水被棱邊匯聚成柱墜流而下，嘩啦啦地十分有氣勢。推開只能手動的大門，里面是一個縱深的室內環形庭院，天花板是一圈吊燈，資料上說其全部都有宗教含義，桑都司還不能一一對上號，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觀禮長椅上坐在的唯一觀眾，一推開門一看到那人，他就被給驚到了，脫口而出“維羅妮卡？！”

    “誒！”維羅妮卡也驚得跳了起來。然后轉身就要逃，然而往哪里逃？教堂結構不熟，她唯一知道的出入口，就是桑都司進來的那扇門……

    維羅妮卡一做出逃跑的姿態，桑都司就出聲叫道“站??！”

    其實完全不用叫住，她也會站住的，因為不知道往哪里逃，所以只能戰戰兢兢地低著小腦袋站在原地。

    而在環形室內庭院中擺放好了儀式道具的圣杰明，本來很欣喜來著，然而發現兩人并不愉快的模樣，甚至冷了場，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希望在等待。你們認識？”

    桑都司呆呆楞楞了一會兒，心中翻江倒海，劉克廉博士的話一句句浮現心頭，各種猜測全部重新冒了出來。

    難道圣杰明也是知情人？其實是負責監視我的？牧師是民間自發性質的，有組織也只是個民間認證機構，正好作為大集團間諜的掩蓋身份。

    那他在這里潛伏多久了？難道自己出生開始就被監視了？自己整個人生都是被設計好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劉克廉博士的說的那個“實驗”？

    長達十二年的計劃，難怪難怪，自己不會被警察、軍方抓捕，自己就是國家計劃里的一環??！

    看跟大奧霍蘭共和國方面的合作，網上曾查過，帕維利安共和國開公約組織開始單獨跟奧霍蘭接觸，歷史有三十年以上了。

    或許從那一刻開始，超腦計劃就被提上了日程，里面包含著怎樣的交易，是自己這種小人物無法得知的。

    大奧霍蘭共和國是能跟整個新貝西蘭公約組織相提并論的體量，不是帕維利安共和國這個公約組織中的十八分之一能對等對話的存在。

    那么自己這個小國中一個實驗里的小人物，恐怕連棋子都稱不上。

    難怪逃出來的時候那么順利，現在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自己運氣好，對方防衛不到位……怎么可能為了保密就不裝監控，怎么想都是為了保密應該更加加強監控才對！

    那么也就是說維羅妮卡是故意讓我救出來的！他們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維羅妮卡被自己帶走了！

    自己那個時候被邀請參加考察調研是設計好的。即使自己沒畢業沒完成考核，也只是會推遲一下啟動時間而已。

    那么自己這個人類的誕生也是被設計安排的。在環形階梯試驗臺那邊看見那么多維生罐，很有可能每一個“維羅妮卡”都安排有一個“桑都司”！這樣才能滿足一般實驗所需的大量數據樣本！

    明白了，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

    維羅妮卡從頭到尾的表現都是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