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了，我們剛討論的，所有的辦法，其實都有個一個大前提，那就是孩子們喜歡你，愿意跟你接觸……但當她們都跑掉了，完全不給你任何接觸的機會，那不就是無計可施了嗎？”

    本來還討論“養兒育女”心得討論得興高采烈的邱楓烈，突然就愁眉苦臉了下來，想起了丟下自己了的奈琪姐妹……還是那句話，對于奈琪姐妹們來說，邱楓烈他是個接觸不多的前敵人。但邱楓烈不一樣了，從橙子少女號上開始，他就反反復復跟她們接觸了。

    越來越熟練地奧霍蘭核糕制作，讓邱楓烈知道奈琪露蒂也只不過是個孩子，看見對方露一手，表現出超越她的技術，就會震驚感嘆，十分有意思。

    而奈琪露娜這邊，對邱楓烈來說是亦敵亦師，在知道其真身之前就有點打出感情來了。有些時候太過了解自己敵人之后，反而無法下手了，因為拋開敵對立場，對方也是個活生生可愛的小丫頭而已。然后就會開始思考，如果雙方不是敵人那該多好啊。

    總之邱楓烈這邊對她們還是十分上心的，至于蜜莉多菈，唔，看多了后，她的睡顏有點忘不掉了……現在他有點記著想去找回她們了……然后找到后怎么辦呢？都吵翻了的人際關系，總不能拿著槍逼著她們跟自己一起走、和好吧……真想讀個檔，重新選擇對話??！

    “這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鄙窀咐项^感慨著，“孩子們遲早是要長大的……但在嫁人之前，跟她們最親近的還是你，依然會保持聯系……”

    “唔，我想應該不會再有聯系了吧……”

    奈琪姐妹回呂肖安那邊去后，她們那個神秘組織是不可能跟外界有交流的。蜜莉多菈回她奧霍蘭星域之后，也是跟自己天各一邊了，參考龍女觀月就知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使現在隔著光年也能瞬息而至，然而生活的圈子卻沒有任何交集……來未來世界還真如老者所說，距離很近，卻又相距甚遠。

    “哦？那就只能說你沒有把握住最關鍵的時期了，在幼體階段對成年個體是源自本能的會產生依賴，我們人類也是動物啊。你肯定是在那個時候沒有多陪伴她們，那就別怨她們成大后能自立時各自飛了?！?/br>
    “哎，關鍵是我沒有那個多陪著她們的機會??！”她們又不能想自己一樣能時間回溯，還保留記憶什么的……

    “嗯說起來你好像說過，你是領養來著?！?/br>
    “不，只是暫時監護而已，領養權可是很嚴格的?！?/br>
    “……聽你的話，你好像在外面活動的啊，這權那權的，我們托爾圖加可不管呢，弱小依附強大，不然就自我保護不被吃掉，這才是這邊世界的生存法則?！?/br>
    邱楓烈心中一驚，發覺從對話以來，自己就并沒有把自己代入海盜、犯罪者身份之中，言語間都不知不覺滿是外面銀河系的味道。好在神父老頭似乎并不在意這些的樣子，反正從車站開始，他就認定了邱楓烈是個外來者……

    整了整心神，繼續看向路邊引起他對奈琪姐妹思緒的小孩子們，展開話題。

    “是啊是啊，弱小依附強大無疑可以增加自己存活幾率……這些孩子所依附的就是他們身上的武器吧?！?/br>
    一群群孩子，穿著十分未來的整潔服飾，背著比他們人還大的武器，嘻嘻哈哈地在街道、巷子里跑來跑去。

    “還依賴著身邊的同伴……看來小伙子你真是第一次來托爾圖加啊，在大街上跑著的武裝孩子你最好避開點。他們可比一些糊涂大人要精明得多！”

    “嗯，知道知道的，這個世界啊，人類知識庫拉平了智能上的差距，科技、動力服拉平了體能上的差距……在小孩子面前大人真的不算什么了?！?/br>
    “是啊，所以養小丫頭時，就得把她當大人來尊重，無論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否則早晚成熟的她，就會記得你小時候不把她當回事的事，然后跟你作對呢！”

    “——哦，感覺老先生你這話里面似乎有故事啊?！?/br>
    “呵呵呵——這個就不提了不提了……好吧我們到了?！?/br>
    從郊區機場懸浮軌道列車直達珍珠城正中心，這是因為沒有軌道限制。所有車輛都在天上飛著，就如米洛斯星那樣，城市其實并沒有修建道路的必要。但是地面有車道而且有畫得整整齊齊的車道線，但沒有一個人走到車道上去，全部在兩邊人行道走著，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懷舊？復古城市？這里的一種風格、建設風俗吧，邱楓烈這么理解著。沒有去多想了，而是將注意力轉到面前的公園上來——整個公園微微高出路面五到十厘米，算是一個土丘了，沒有院墻、柵欄，周圍被一片樹林包圍著，就算是圍墻了。由于樹木十分密，從遠走到近，有點看不清里面的狀況，因此這個城中心公園看起來就有點神秘。但打開掃描之后，現實里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草坪、樹木、假山、流水罷了，連個人造的房子都沒有。而且視網膜上打開著的城市信息，也顯示著這個是公園的標識。

    神父老頭做了個請的動作，當先沿著樹木間的泥土路走了進去，邱楓烈想了想，都一起走了這么久了，現在突然走掉不太好的樣子，于是也就跟了上去。

    “是找個清靜的位置坐下來慢慢聊吧？”

    “是的，之前就說過嘛，這個世界上像我們這樣的好人不多了，我跟小伙子你一見如故啊……嗯，之后我有兩個朋友要來，我希望你也跟我們一起聊聊。啊，他們似乎先到了呢?！?/br>
    邱楓烈向前看去，果然一片竹林間，簡單的樹樁桌椅旁坐著兩個人了，看起來都是年青人，不到二十歲或者二十出頭的樣貌，然而邱楓烈已經習慣不以外貌去判斷人物的年齡了。

    其中一人一頭黑發，穿著很復古的青瓷花紋全身長袍，另一人則是金發，兩人的發型都十分飛揚，嗯，應該說托爾圖加這邊人的發型都很飛揚的樣子。

    “嚯，終于來了啊。還以為你又會爽約呢?！焙诎l青年雙腿交疊坐著，雙手扣在一起隔在翹起的膝蓋上，偏頭斜眼看著走來的人，遠遠就這么開口了。

    神父老頭“呵呵呵，兩位貴人相邀，我豈有不到之理？”

    金發青年一身格斗勁裝打扮，坐姿大馬金刀，向越走越近的來客道“好啦，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我一個人請不動你吧……那么你旁邊的就是……”

    “來的時候碰到就順路帶過來了?！?/br>
    “哦。你不是故意去找上人家的嗎？好吧好吧，就算你說的‘碰巧’吧?！?/br>
    隔著五十來米就展開的這場對話，兩邊人都提高音量大叫大嚷著，然而這片被森林包圍的竹林，依然顯得靜悄悄。

    邱楓烈微微皺眉，從他們的對話之中，總用有種感覺，那就是他們早就認識自己了，而且神父老頭還是特意把自己帶過來的。

    偏頭看向前面半個身位的神父老頭，對方回頭微微一笑“反正來都來了，這里在座的人就你有武裝，你還怕什么嗎？先坐下來吧?！?/br>
    原來兩人已經到了樹樁桌椅前，應該是專門栽培的樹木然后干掉留下樹樁制作而成的，一大圓樹樁桌，旁邊圍著一圈八只小圓樹樁凳。

    黑發青年、金發青年、神父老頭，三人就近三張樹凳三角座位坐著，邱楓烈則選了他們對面的位置坐下。

    各自安坐好之后神父老頭首先開口道“看來在我來之前，你們就先有討論了？”

    金發青年“那是自然的，難道你讓我們兩個面對面干坐在這里等你嗎？”

    “看你說的，那么這件事你們商量出什么結果了？”

    黑發青年彈彈腿“你不在，我們怎能商量出個什么前因后果、來龍去脈?！?/br>
    “說笑了說笑了，雖然我身老體衰很少外出，但酷機聯絡我們還是有保持的吧？”

    “那個‘會議’上能討論出個甚的所以然?！?/br>
    “會議上的大家都是年輕人，老頭我壓力有點大啊，不太好意思發言?！?/br>
    “相由心生，你年貌雖老，但反而在會議上算不上真的‘老的’，是你心‘老’了?！?/br>
    “好一個相由心生啊，現在真是名副其實地相由心生的時代了啊，只要心中想永葆青春，吃顆藥丸就足矣……咳哼，每次跟你談話，最后都會被帶得，也變成你那種古腔腔，你自己明明都是歪學歪賣的?！?/br>
    “哈哈哈！怎可說是歪學，只可說興趣在此，當年你不如是也？”

    這邊兩人交談上了，但金發青年那邊則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著對面落座的邱楓烈。這時他不理會自己兩個同伴的交流，突然向對面的邱楓烈開口道“你認為這個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

    “嗯？”正在琢磨著黑發青年跟神父老頭對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來思考現在處境的邱楓烈一時愣住了，沒反應過來。

    “唔，我問的有點不好，太寬泛了是吧?！苯鸢l青年一抹他那刺天閃電一樣的發型，想了想后接著開口道，“我的意思是問你，你認為作為個人類應該把什么事情放到第一位？就像古代時，最普通的答案應該就是‘愛情’、‘孩子’、‘國家’了吧？每個年代人類都有那個年代人類的價值體系，那么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呢？”

    邱楓烈擾擾頭“你突然這么問我……活下去應該放在第一位吧?！?/br>
    “哈哈哈哈！”金發青年拍著膝蓋踏著腳，豪放無比地大笑起來，“確實如此！對于個體來說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去想其它的啊，想其它的??！”

    語氣里面無比感慨。

    “讓我加入這個話題吧?！鄙窀咐项^拋開黑發青年插話道，“我認為這個話題有助于我之后所需要面對的話的展開——小伙子，現在假設你擁有人類社會頂級的權利了，你一個人已經不是一個人，一舉一動都決定全人類的走向了，你不用再想自己個人的生存與死亡，因為其也跟整個人類掛鉤了……那么在這種情境設定之下，你認為你應該把什么放在第一位了呢？”

    歷經生死的邱楓烈已經能本能感覺出面前三人都不簡單了，回應神父老頭，有點謹慎地道“意思就是說，讓我來決定全人類的命運？”

    “你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你就當是之前我們關于人際關系討論的延續。給你點提示吧，我先來給你說說我的觀點吧——我會把文明放在第一位，人類這種存在形式消失了沒有關系，只要文明還能延續，其它都是外殼罷了，就跟我這張老臉一樣，再怎么變化，內在也是不會改變的?！?/br>
    黑發青年立馬接話“謬論，你就是一股如此，失去了人類本身的人類文明可還是人類文明？本末倒置、舍本求末、愛毛反裘。人類本身之延續才該是首位?！?/br>
    邱楓烈不得不承認，用這種半生不熟的古腔調說話，確實有一種莫名的語氣增強效果。

    金發青年聞言后則是撇撇嘴，嗤笑道“都多少年了啊，你們兩個還是當年的那一套，我啊，喝，我可是想開了，每個人都應該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這個世界就會很美好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管不好的人，談什么他人、世界?！?/br>
    神父老頭“誤解、缺乏交流是紛爭的源頭，古代兩國之間就會因為文化、信仰、語言不通而死戰，那么如果當人人都為自己，每個人都是一國時，整個世界豈不就是個戰場了嗎？然而最后古代人類還是走向了和平，各個文明體系之間互相包容。反之，如果人類放棄了互相溝通，那就是放棄了身為心智生物最大的語言能力，那與叢林野獸又有何不同？”

    黑發青年“說來，我等從未如此對坐，探討心中所思所想吧？那么我也來多言一句——叢林法則適于而又不適于人類之系統，然觀離開地球后之年月，我等人類依然戰爭連連，每一次大戰，我等人類都游走于滅亡邊緣。良久我思，如人放棄為之人，則文明乃至其它所有依附之物都將不存，為此謂之，人必須存此乃一切之先決?！?/br>
    金發青年“嚯！你這說話方式真繞啊，反正你的意思就是說人一旦放下為人的自覺，那么我們就會動用末日武器來互相攻擊，直到把人類存在的一切全部抹消掉吧?！?/br>
    神父老頭“當年就是持你這樣觀點的大多數人，說服了我們全體，我們簽訂了協議、公約，制定了法案，現在全人類就只有帝國擁有戰爭兵器了，也只有當你們失去自覺之時，我們人類才有會從這個星空間之中消失?！?/br>
    黑發青年“我族存續則此意志永存，此乃我族中人，吾等乃人類之最初直至最后守護?！?/br>
    金發青年“嘁，少來！最后還不是出了這檔子事，還最后守護，哼……”

    說這話時，金發青年是瞟了邱楓烈這邊一眼的，而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黑發青年也斜眼看了下邱楓烈。

    神父老頭“所以，我就說了，早一步溝通成立，那么兩次新舊人類戰爭就不可能發生。跟智械的戰爭也不可能發生?！?/br>
    金發青年“呵！那你去跟‘另一頭’的人也溝通溝通看看？你那一套啊，哎，你現在不也藏頭遮面著的嗎?！?/br>
    神父老頭“這正是這世界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的表現，害怕、恐懼自己受到傷害的偽裝，心與心之間的距離?！?/br>
    黑發青年“人乃刺猬，過近則互傷?！?/br>
    神父老頭“……我認為這里都是值得信任之人，過遠則閉塞、欺瞞?！?/br>
    一直聚精會神關注面前回話的邱楓烈，只覺眼前一花，神父老頭的臉還是那張臉，但頭發變成了飄逸的蜜金色披肩長發，耳朵則變成得長而尖，正是蜜莉多菈那樣的典型精靈長耳。

    “所言不虛，也為小友些思路參考?！?/br>
    還沒緩過勁來，黑發青年發型沒變，但臉型發生了變化，眉眼明顯更加修長了，尤其是他金色的雙眸，讓邱楓烈久久回不過神來。

    “……咦，你看我干嘛？等我也變臉嗎？我可沒有偽裝自己，我就長這樣的！而且也就我是真身在這里了！啊，還有你也是真身……”金發青年發覺邱楓烈在時不時瞟向自己，頓時生氣道。

    他雖然這么說著，沒有偽裝，然而邱楓烈知道，直到他話音落下為止，一直存在于他身上的信息遮蔽才消失。一直以來不能在他們身上使用的信息掃描、查詢功能都可以用了，邱楓烈可以拿著對面三人的視網膜獲取照片直接網上搜索相應信息了——

    黑發青年，帝國現任皇帝；神父，或者說精靈老頭，舊共和國保守派領袖；金發青年，舊共和國激進派領袖……

    即使見慣了生死場面，但這種類型的場面，邱楓烈卻是第一次見。

    當年見過的最大官，不過開學典禮上的校長而已?，F在，能讓銀河系顫抖的三大領袖就這么突然跟自己面對面坐著——邱楓烈感覺自己小腿肚子有點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