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阿米莉亞·薩克斯把自己的卡馬諾跑車留在萊姆住處外面的街道上,換成犯罪現場鑒定車,在羅斯??焖俟飞巷w速行駛。 這輛福特貨運是公派車,只講求實用,但薩克斯仍然像開自己那輛黃色跑車一樣,駕駛手法毫無變化。此刻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雖然不是交通高峰時間,但路上的車也不少。薩克斯于是使出渾身解數,讓她的這輛貨運車左右穿梭于擁擠的車陣中。 “喂,小紅!”在她以七十英里的速度超到一輛出租車前面時,桑尼忍不住緊張地大喊。但他隨即就再也不敢多說半句,因為他覺得如果薩克斯因此分神那會更糟糕。 艾迪·鄧坐在車子后座,他才不管薩克斯怎么開車。旁邊的阿蘭·科雖然看上去很鎮定,可雙手卻緊張地揪著胸前的安全帶,仿佛正緊握著開傘索在高空跳傘。 “你們看到了嗎?”薩克斯叫道。一輛出租車跟薩克斯較上了勁,無視犯罪現場鑒定車上的警示燈,直接插到她的前方,搶在前面從休斯敦街出口下了公路。 “我們太快了?!鄙D嵴f,但馬上意識到不能說話讓她分心,又閉上了嘴。 “哪條路,艾迪?”薩克斯問。 “鮑爾瑞街,左轉,過兩個街區,再右轉?!?/br> 薩克斯以五十英里的時速把車轉進濕漉漉的堅尼街,在差點兒親吻了一輛垃圾車的時候,及時將方向盤扳了回來,然后加速駛進了唐人街。高速行駛的車身將地上的積水卷起渦輪般的霧氣。 桑尼嘀咕了一句中文。 “你說什么?” “閻王爺?!彼糜⒄Z重說了一遍。 薩克斯想起桑尼說過,閻王爺主管生死簿——活人和死人的名冊,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父親赫爾曼已經登記在死人那一邊了,她心想。 至于自己,會在生死簿上的哪一邊?是活還是死?她很想知道。 還有那些她正要接近和還沒接近的人?生與死…… “薩克斯小姐,原來你在這兒?!?/br> “你好,醫生?!?/br> “我剛才和林肯·萊姆的內科醫生談過了?!?/br> “哦?” “有些事我想和你談談?!?/br> “看樣子,醫生,你是要告訴我壞消息?!?/br> 薩克斯突然想到她和萊姆的醫生的一段對話。 “哦,警官?!卑稀む嚧驍嗔怂?,“前面好像是紅燈?!?/br> “知道?!彼卮?,立即把車速降到三十英里,通過了這個十字路口。 “cao?!鄙D彷p聲說,薩克斯猜他說的是英文“fuck”的意思。 三分鐘后,犯罪現場鑒定車在一條巷子前戛然停下。這里已聚集了一小群人在看熱鬧,他們都被擋在黃色的封鎖帶外,五六個巡警和他們站在一起。被圍起來的是一間小倉庫,大門敞開著。薩克斯下了車,跟在她后面的艾迪·鄧跟一個穿西裝的金發男人打了個招呼:“嗨,警探?!?/br> 金發男子點了點頭,艾迪·鄧便把薩克斯介紹給這位十五分局重案組的警探。 “你做現場鑒定?”他問。 薩克斯點點頭?!斑@是什么地方?” “倉庫。目前看來屋主和這起案子無關。我們已經聯絡到他,他只知道在這兒工作的死者名叫杰里·唐,其他的一概不知。杰里·唐有案底,被抓過八次,兩次判刑,大部分都是些偷輪胎和汽車零件之類的勾當,但也做過一些保安之類的工作?!?/br> 他歪一歪頭示意那輛停在巷中的銀色寶馬車。車子的型號是x5,是杰里·唐當天早上開到長島接應“幽靈”的那輛車。后門上有彈孔,是當杰里·唐丟下“幽靈”逃跑時,“幽靈”從后面開槍留下的。 有人聽見尖叫聲后報案,趕來現場處理的警員先看見這款新型的寶馬停在倉庫旁,又看見車子的后門上有彈孔。隨后,他們便一同進了倉庫。 接著便發現了死者杰里·唐。他被人用手術刀或剃刀之類的利刃凌虐,身上的皮被割了下來——包括眼皮,然后才被殺死。 薩克斯很清楚,萊姆對被別的執法人員搶先的痛恨程度,就像他痛恨被嫌犯占了上風一樣。而這次果然被桑尼說中,“幽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殺掉拋棄他的人,這更讓萊姆生氣。 那位十五分局的警探又說:“有兩位總局派來的調查員,正在附近詢問目擊者。啊,他們回來了?!?/br> 薩克斯向這兩位以前合作過的同事點頭打招呼。貝迪和索爾在接到命令說不必再追查那輛寶馬車的車主后,便立刻回來進行他們拿手的活兒:被稱為“掘地工程”的案發后調查。他們倆探訪和詢問目擊者的技巧堪稱一流。雖然他們體型和長相都不一樣(其中一人臉上有雀斑),但是因為兩人都長了一頭淡茶色的頭發,并且行為舉止幾乎一模一樣,所以有個綽號叫“雙胞胎”,他們的另一個綽號叫“哈迪男孩”。 “案發后二十分鐘我們就到了?!闭f話的是個子高的那位,分不清是貝迪還是索爾。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報的案,她參加完學校的戲劇社活動回家,聽見這幢房子里有尖叫聲。不過她沒馬上報案,而是等回家后才說的。當時她太……恐懼。你也知道,這不能怪她。一想到里面可能發生的事,換了我也一樣?!?/br> “他是說害怕。到處都是血,還有尸體殘塊?!?/br> 薩克斯皺了下眉,但并不是因為聽見血淋淋的現場描述,而是因為她剛才抬腳穿上那件白色犯罪現場鑒定防護服,讓她有關節炎的膝蓋突然疼了一下。 “我們問過那房子里的八個人?!闭f話的不知道是貝迪還是索爾。 “還有附近的。不太尋常,大家對這案子都很糊涂?!?/br> “沒錯,這兒附近的人大部分都像是視而不見?!?/br> “我們猜這是因為他們已經聽說‘幽靈’要對付杰里·唐,因此都害怕了,沒人原意幫我們,他們最多只肯說,有兩到——” “——三人,或四個——” “——人,可能是男人,從那邊的門進入過倉庫?!?/br> “還有尖叫聲持續了十分鐘。兩聲槍響后,尖叫聲就停了?!?/br> “是那女孩兒的母親打九一一報的警?!?/br> “但在警方抵達現場時,所有人都已經跑了?!薄半p胞胎”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個大概。 薩克斯望向那條巷子和倉庫正面的大街。正像她擔心的那樣,先前的一場大雨已經完全沖掉了車胎的痕跡,想要找出“幽靈”和他那些幫手們開什么車之類的線索,已經毫無希望。 “誰進去過?”她轉身問那位十五分局的金發警探。 “只有一位巡警,她進去看被害人是否還活著。我們接到通知,知道你希望現場保持完整,所以連法醫室的值班醫生也沒讓進去?!?/br> “很好?!彼_克斯說,“我想請那位巡警先過來一下可以嗎?” “我馬上叫她出來?!?/br> 一會兒,一位女警跟著金發警探走來?!拔沂堑谝粋€趕到現場的警員,你有事兒找我?” “我只是想要你的鞋?!?/br> “哦,沒問題?!迸撓滦咏唤o薩克斯。薩克斯立即拍下這雙鞋的底部紋路,并記下尺寸大小,以便用來區分“幽靈”和他手下留下來的那些鞋印。 薩克斯給自己的鞋子綁上橡皮圈以和其他腳印相區別。她抬頭看到桑尼站在倉庫的入口處?!皩Σ黄?,”她煩躁地說,“能請你退后一些嗎?” 薩克斯走進倉庫,戴上耳機,立即按下摩托羅拉無線對講機的按鈕。 “五八八五號警員在犯罪現場呼叫總部,要求將無線電轉接至市內電話線路。請問是否收到?完畢?!?/br> “收到,五八八五號。電話號碼多少?完畢?!?/br> 她報出了林肯·萊姆的電話號碼。過了一會兒,耳機里便傳出萊姆的聲音:“薩克斯,你在哪兒?到現場了嗎?我們得快點兒開始?!?/br> 和往常一樣不可異議的是,萊姆的缺乏耐心竟然再次讓她感到安心。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屠殺現場?!疤炷?,萊姆,這兒簡直糟透了?!?/br> “說清楚?!彼f,“先告訴我現場是什么樣的?!?/br> “這兒是一座倉庫,里面有辦公區。倉庫大小約三十英尺乘五十英尺,辦公區約十乘二十。那兒有幾張桌子和……” “幾張?兩張還是十八張?” 萊姆很不高興,他痛恨任何不嚴謹的表述。 “對不起?!彼_克斯連忙道歉,“四張金屬桌,八把椅子……哦不,是九把,有一把翻過來了?!?/br> 翻過來的那只,正是“幽靈”用來捆綁并虐殺杰里·唐的那張。 “一個鐵架,上面堆了很多紙箱,里面裝著食物。還有罐頭和手機盒子。有一些是餐廳用品?!?/br> “好,托馬斯準備寫下來了。你準備好了嗎,托馬斯?寫大一點兒,這樣我才看得見。我是說那邊上的幾個字,我看不清。重寫。好吧好吧?!垺阒貙懸淮??!彼又鴮λ_克斯說,“薩克斯,開始走格子吧?!?/br> 她開始搜索犯罪現場,心里只想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然而,在經過二十分鐘的地毯式搜索后,卻沒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只找到兩個彈殼,而且顯然和“幽靈”在海邊開槍所留下的一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透露“幽靈”在紐約藏身之處的東西。沒有煙頭,沒有火柴,也沒有指紋。顯然,這些罪犯都戴上了手套。 她觀察天花板,仔細嗅著現場的氣味,遵循著萊姆屢屢提醒現場鑒定人員必須注意的兩個重點,可是依然一無所獲。突然,萊姆的聲音又蹦進她的耳朵,把她嚇了一跳:“跟我說話,薩克斯。我不喜歡你一聲不吭?!?/br> “這地方一片亂糟糟?!?/br> “你說的‘一片亂糟糟’,沒辦法讓我們知道任何事。要給我細節?!?/br> “這地方被人整個翻過一遍了。抽屜全部拉開,墻上的海報被撕下,桌上的東西都被掃到地上,地上遍布雕像、陶瓷、魚缸、杯子和玻璃碎片?!?/br> “是打斗的結果嗎?” “我不這樣認為?!?/br> “他們是想找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也許。但我覺得可能就是單純的破壞?!?/br> “他們的鞋印是什么樣的?”萊姆問。 “全都是平的,沒有紋路?!?/br> “狡猾的家伙?!?/br> 薩克斯很清楚,萊姆希望她能找到一些泥土或其他線索,好讓他們借此查出“幽靈”的藏身處。然而,有深刻紋路的鞋底兒可以夾帶證物,平滑的鞋底卻能快速淹沒一切線索。 “好吧,薩克斯,你繼續吧。這些鞋印能告訴你什么?” “我在想……” “別用‘想’這個字,薩克斯,這不是了解犯罪現場的好方法。你必須去‘感覺’?!?/br> 萊姆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似乎具有催眠效果。他每吐出一個字,薩克斯就多一分不安的感覺,仿佛自己被帶回了案發當時,而自己就是作案人之一。她的手心開始冒汗,汗水積聚在乳膠手套內。 “他在這里,杰里·唐就坐在辦公桌前。而他們……” “是‘我們’?!比R姆嚴厲地糾正她,“你就是‘幽靈’,記住這一點?!?/br> “‘我們’踢開大門進來,他馬上站起來,想往后門跑,但馬上被我們抓住,把他拖回到這張椅子上?!?/br> “薩克斯,我們直接進入重點。你就是‘幽靈’,你找到了這個背叛你的人。你現在打算怎么做?” “我要殺了他?!?/br> 突然,薩克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強烈得幾乎讓她窒息:“不,等一下,萊姆。殺掉他是次要的事,折磨他才更重要。他背叛了我,現在我一定要狠狠地折磨他?!?/br> “你會怎么做?仔細說?!?/br> 她躊躇了一下,身體裹在犯罪現場鑒定防護服里,大量地冒汗,有好幾處同時發癢。她真想把防護服扯開,好好撓一撓。 “我沒辦法?!?/br> “‘我’?薩克斯,‘我’是誰?你就是‘幽靈’,記得嗎?” 然而,她仍固執地堅持做她自己,“萊姆,我做不到,因為‘幽靈’,他完全是另外一種人……”她猶豫了一下,又說,“這兒的感覺真的很糟?!?/br> 她沒法進入那個人的心。那個人讓許多家庭毀滅,連小孩也一起關在貨艙里隨船沉沒。當男人和女人從他面前爬向他們唯一能找到的出路——無情、冰冷的海水時,這個人竟然從后面開槍將他們打死。這些人就這樣死了,唯一的原因只是他們激怒了他,讓那個人覺得他們是絆腳石。 薩克斯看著死不瞑目的杰里·唐。 “去吧,薩克斯?!比R姆輕聲說,“快進去,我會拉你回來的。別擔心?!?/br> 她也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萊姆繼續說:“你找到了背叛你的人,你對他恨之入骨。這時你會怎么做?” “其他三個人和我一起把杰里·唐綁在椅子上,我們用手術刀或剃刀割他。他嚇傻了,發出尖叫。我們從容不迫,四周全是他的血rou。那里有一塊rou很像耳朵,他被剝去了皮膚,我們切掉他的眼皮……”她停了一下,“萊姆,可是我還是看不到線索,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br> “一定會有的,薩克斯,你知道線索就在那里。別忘了洛卡德法則?!?/br> 埃德蒙·洛卡德是法國早期的刑事鑒定家,他認為每個犯罪現場都會有證物交換的情況,有的是被害人與嫌疑犯之間的,有的是現場和嫌疑犯之間的。要找出這些證物并不容易,而更難的是查出這些證物從哪兒來。不過,正如萊姆說過不下幾十次的話,身為刑事鑒定家,就必須不去理會這個表面上的不可能性。 “繼續下去。深入,再深入。你就是‘幽靈’。你正拿著手術刀或剃刀?!?/br> 此時,薩克斯想象出來的憤怒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怪異的平靜。她心中充滿了這種突如其來、好像具有蠱惑力的感覺。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杰里·唐的尸體,大口呼吸,汗流不止,好像“幽靈”關安的邪惡心靈附體了。她確實感同身受。眼見背叛他的人受折磨緩緩死亡,讓她內心完全得到了滿足。 在喘息中,她發現自己還有更深的欲望,她還想看更多,想聽見杰里·唐的尖叫,想看見他的鮮血沿著顫抖的四肢淌下…… 這個欲望牽引出了另一個想法?!拔也弧?/br> “什么?薩克斯?!?/br> “我不是凌虐杰里·唐的那個人?!?/br> “你不是?” “不是。我要別人來做,這樣我才能在一邊兒靜靜地觀賞。這更能讓我滿足,就像看色情片。我要把一切全看進眼里,聽到所有叫聲,不想遺漏任何一個細節。還有,我要他們先把杰里·唐的眼皮割下,這樣他才會看見我正在觀賞他?!彼卣f,“我要讓這件事不斷地進行下去?!?/br> 一陣輕柔的聲音:“很好,薩克斯。這就表示,你會在某個地方看著他?” “是。那兒有一張椅子,正對著杰里·唐,離他的尸體約十英尺遠?!彼穆曇糇兩硢×?,“我正在觀賞?!彼剜?,“我正在享受?!彼萄柿艘幌?,感覺汗水不斷滲出頭皮流淌下來,“尖叫聲持續了五分鐘、十分鐘。我一直坐在他面前,享受著每一聲尖叫、每一滴流下的血、每一塊切下的皮rou?!彼暮粑兊迷絹碓郊贝?。 “你還好吧,薩克斯?” “我沒事?!彼f。 但事實上她的情況并不妙。她陷進去了,陷進一個她不想去的地方。突然,她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全都失去了,她一直跌進“幽靈”黑暗世界的最深處,雙手顫抖,既絕望又孤獨地滑落。 看來你好像有壞消息……你好像有壞……薩克斯陷入了靈魂妄想。 停!她對自己叫道。 “薩克斯,你怎么了?”萊姆問。 “我很好?!?/br>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那些扭曲的碎尸、四處潑濺的鮮血了。不要再想象你有多么享受他的痛苦。薩克斯對自己說。這時,她突然發現萊姆好像很久沒說話了。 “萊姆?” 沒有回答。 “你還好吧?”她問。 “不太好?!彼K于開口。 “怎么了?” “不知道。我們知道他坐在哪兒又怎么樣?他穿的是他媽的平底鞋。這是唯一我們知道的‘幽靈’待過的地方,可是會有什么證物留下呢?” “幽靈”的邪惡仍殘留在她心里,令她覺得反胃。她看了那椅子一眼,卻又馬上去看別的,她無法集中精力去注視它。 萊姆的顯得既沮喪又憤怒,他繼續說:“我想不出來?!?/br> “我……” “那里一定有什么?!彼终f。薩克斯聽得出他的失望,猜想他現在一定更希望自己就在現場,能親自走一遍格子。 “我真的不知道?!彼f,聲音微弱。 她看著那只椅子,但在心里,她卻看見那把刀子在杰里·唐身上剜rou。 “該死?!比R姆說,“我也一樣不知道。那把椅子是正對著他嗎?” “你指‘幽靈’坐過的那張?沒錯?!?/br> “可是,我們知道這個又能怎樣?”他惱怒極了。 這一點兒也不像他。林肯·萊姆向來對任何事都有看法,而現在他卻充滿挫折感。他的口氣讓她警覺。難道他又想到了福州龍號上罹難的偷渡者和船員?還在為此自責嗎? 薩克斯重新注視那只椅子,她看到椅面上有一些現場被破壞后留下的殘跡。她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拔矣邢敕?,你等一下?!彼呓@只椅子,查看下面。頓時,她興奮得而心跳加速?!叭R姆,這里有擦痕?!撵`’坐在這張椅子上時,一定把身體往前傾,才好看得更清楚。他把腳縮起放在椅子底下了?!?/br> “那又怎樣?”萊姆問。 “這就表示,如果有什么東西藏在他鞋面和鞋底接縫處的話,可能就會掉出來。我要用吸塵器收集椅子底下的東西,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能找到帶我們直奔他家大門的東西?!?/br> “非常好,薩克斯?!比R姆興奮地說,“就這么干吧?!?/br> 這個突如其來的靈感令薩克斯興奮不已。但在她走向大門,從犯罪現場鑒定工具箱里拿出吸塵器時,她突然停下了,并且露出微笑,“我上你的當了,萊姆?!?/br> “我怎么了?” “別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彼F在已經明白,當萊姆得知她推論出“幽靈”曾坐在那只椅上觀賞虐殺場面后,他就已經想到椅子下面一定會有東西了。只是他發現她仍深陷在“幽靈”的恐怖心靈中無法自拔,所以才決定拉她一把,把她帶回這個比較美好的世界。他假裝沮喪,好讓她轉移注意力,以此消除積在她心里的陰暗。 刻意的欺瞞,薩克斯心想,卻有深情厚誼。 “謝謝你?!?/br> “我說過我會把你拉回來的。好了,快拿吸塵器去工作吧?!?/br> 薩克斯把椅子下面和周圍仔細吸了一遍,然后從吸塵器中取出集塵袋,裝進一個塑料的證物袋里。 “接下來呢?”萊姆問。 她觀察了一下兒杰里·唐被子彈擊中后血液噴濺的角度?!皬默F場來看,杰里·唐最后疼得昏死過去,‘幽靈’才站起來開槍打死他。隨后他便離開了現場,留下幾個手下破壞了這個地方?!?/br> “你怎么知道這些事件發生的順序?” “因為有殘屑落在其中一顆彈殼上。在‘幽靈’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也有許多碎玻璃和從墻上撕下來的海報紙?!?/br> “很好?!?/br> 薩克斯說:“我現在要用靜電拓印法處理現場的鞋印?!?/br> “別告訴我,薩克斯?!比R姆輕聲說,他又恢復了本來面目,“只管做就是了?!?/br> 她去外面拿了裝備回來。這種拓印方法是先將一塊塑料紙鋪在鞋印上,讓靜電通過整張塑料紙,然后紙上就能留下腳印或鞋印的輪廓,就像一臺塑料復印機一樣。 萊姆說:“艾迪·鄧在外面嗎?” “在?!彼_克斯回答。 “我知道這家公司沒什么問題,不過還是叫他進來看一下檔案柜里的東西。我猜里面的文件應該都是用中文寫的。叫他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幽靈’、偷渡者或其他蛇頭的資料,任何有幫助的都行?!?/br> 她到外面向艾迪·鄧揮了揮手,他馬上拔出塞在耳朵里連著手機的耳機,向薩克斯走來。薩克斯向他復述了萊姆的要求。在攝影鑒定小組進來接替薩克斯進行后續工作時,艾迪·鄧翻尋檢查現場的辦公桌和檔案柜。半小時后,他告訴她:“沒有任何有用線索,里面全是餐廳的貨物資料?!?/br> 她向萊姆匯報了結果,又補充說:“我已經完成這兒的工作了,二十分鐘后就可以趕回去?!?/br> 他們結束了通話。 薩克斯一邊按摩酸痛的脊背,一邊想著,“幽靈”的幫手怎么樣了?他已經到這個城市了嗎?他對他們會造成威脅嗎? 小心背后…… 走到大門時,手機響了。薩克斯接起電話,既驚訝又愉悅。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自稱約翰·宋。 “你還好吧?”她問。 “很好,就是傷口有點兒癢?!彼又终f,“我想告訴你,我有一些草藥能治你的關節炎。我現在在我樓下的餐廳里,你能過來一下嗎?” 薩克斯看了一眼手表。去一下又何妨?也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于是,她把證物袋交給艾迪·鄧和科,說自己要先去一個地方,大概半小時后就回萊姆那里,讓他們和桑尼都乘另一位警員的車回到萊姆住處。桑尼聽說回去不用再坐她的車,實在輕松了不少。 她脫下現場鑒定防護服,卷成一團扔在鑒定車里。 進入駕駛室時,她又對倉庫瞄了一眼。她清清楚楚看見里面的尸體,看見死不瞑目的杰里·唐,看見他正死死盯著天花板的那雙死人的眼睛。 又一個死在“幽靈”手上的犧牲者。又一個名字被劃到生死簿上死人那一邊。 不要再有了。她想到了閻王爺。請別再有這種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