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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這女人就是他的安慰獎。

    她是杰拉德·鄧肯送給自己的禮物。

    她是殺手的歉意和誠意,鄧肯的母親從沒表現過的道歉的誠意。

    而且,若是能強暴并弄死一個警察,也能拖慢他們的查案速度。鄧肯曾提議讓文森特對那位出現在第二個現場的紅發女警探下手(哦,太對了,拜托……紅發,就像莎莉·安妮一樣)。而薩克斯也果真再次出現在了格林尼治村。但當他們從別克車里窺視了一番露西·里克特公寓中的女警探之后,便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將她搞到手,因為她周圍一直有別人,從來不會落單。而除她之外的另一個女人,一個穿便衣的女警探之類的,此刻正獨自一人在街上,似乎是在尋找目擊者。

    鄧肯和文森特一起去折扣店買了一輛購物車,一件新的冬季外套,還買了五十美金的香皂、垃圾食品和蘇打飲料,把購物車裝滿(一個推著購物車走來走去的人基本上不會引起懷疑——他的朋友向來都如此謹慎)。他們計劃由文森特推著購物車在格林尼治村的街上來回走,直到他“巧遇”那第二位女警察,或者是女警察“巧遇”他,然后,文森特會將她引到距離露西·里克特公寓一個街區遠的廢棄建筑里。

    文森特會將她弄進那棟廢棄建筑物的地下室里。然后他可以想怎么折騰她就怎么折騰,想弄多久都可以,而同一時刻,鄧肯則會去搞定他們的下一個目標。

    鄧肯細細地研究著文森特的表情,問道:“你能下得去手殺了她嗎?那個女警察?”

    文森特害怕讓他的朋友失望,畢竟鄧肯幫了他這么多,于是他回答說:“能的?!?/br>
    但顯然鄧肯知道文森特并沒有說實話:“這么跟你說吧——你把她綁起來,留在地下室就好。等在中城區把事情辦妥后,我會開車回來親手搞定她?!?/br>
    文森特聽到鄧肯這樣說,覺得好受了很多。

    此刻,他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凱瑟琳·丹斯,感受著洶涌而來的饑渴欲望,她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她的發辮,她光滑的脖頸,她纖長的手指。她并不是很重,但身材很好,跟這座城市里那些骨瘦如柴的模特不同。有誰會稀罕那種人?

    她的身材令他心生饑渴。

    她綠色的眼睛讓他獸欲難耐。

    甚至是她的名字,凱瑟琳,也讓他渴望。莫名地,這個名字現在變得像莎莉·安妮一樣,對他有莫大的誘惑。他說不出為什么,也許因為他是個保守的人。他還喜歡女人目光灼灼地望著那些甜點的樣子。她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將她帶到那棟廢棄大樓里,將她按在地上。

    文森特喝了一口咖啡,說道:“你說,你是從加州過來的?”熱心的文森特——哦,是熱心腸的托尼·帕森斯,狀似隨意地問道。

    “沒錯?!?/br>
    “那地方不錯吧,要我說?!?/br>
    “是很不錯,有的地方很好?,F在,回想一下你之前看到的,那個男人在街上跑過嗎?跟我描述一下那個場景?!?/br>
    文森特知道自己必須專心應付她的問題——至少要將她引到那棟廢棄大樓,直到他們能夠獨處?!耙⌒?,”殺手這樣叮囑過文森特,言簡意賅地說道,“你的態度要有所保留,表現出你雖然知道一些關于我的事情,但并不想說的樣子。講話的時候要猶豫一些。那樣才更像是一個目擊者?!?/br>
    所以現在,文森特正靦腆而猶豫地告訴丹斯更多細小的信息,說他看見一個男人在大街上奔跑,還模模糊糊地描述了一下鄧肯的外貌,畢竟他們手中已經拿到鄧肯的合成肖像了(他必須把這個消息告訴鄧肯)。女人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在筆記本上做著筆記。

    “還有其他異常的特征嗎?”

    “嗯,我不記得其他的了。我說過了,我當時離得很遠?!?/br>
    “有看到武器嗎?”

    “應該沒有,他到底做了什么?”

    “這里發生了一起傷人未遂事件?!?/br>
    “哦,不,有人受傷嗎?”

    “沒有,很幸運?!?/br>
    對他們來說可是很不幸。聰明的文森特(托尼)暗暗想道。

    “他有攜帶任何東西嗎?”警探丹斯問道。

    盡量簡單回答,文森特提醒自己,不能中了她的圈套,讓她套出話去。

    他皺眉思考了一陣,滿臉猶豫,隨后說道:“你知道嗎,他可能帶了什么東西。我覺得,好像是個袋子,我并沒看清。他當時跑得很快……”文森特說到這里停住了話頭。

    凱瑟琳點著頭:“你還想說什么?”

    “對不起啊,不能幫你更多。我知道這事很重要?!?/br>
    “沒關系的?!迸税参克f。聽到她溫柔的寬慰,文森特有一瞬間甚至覺得有些不忍心接下來要對她做的事情。

    但饑餓感告訴他沒必要覺得愧疚,有這種反應是很正常的。

    人不吃飯,就會死……

    你說是不是?丹斯警探?

    他們喝著咖啡,文森特又告訴了她一些關于嫌疑犯的消息。

    她像個朋友一樣和他聊天。直到文森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他開口說道:“其實,還有件事情……我之前有點害怕。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在這邊活動。他要是回來了怎么辦?他可能會知道是我供出了他的消息?!?/br>
    “我們會對你的身份保密。而且我們會保護你的,我保證?!?/br>
    他再次巧妙地猶豫了一下,說道:“真的嗎?”

    “你大可放心,我們會派人保護你的?!?/br>
    哦,那可就有趣了。我能不能點名要那位紅發女警察保護我呢。

    文森特對丹斯說道:“好吧,我看到他跑去哪兒了,他跑進了街上一棟樓的后門里了?!?/br>
    “那扇門沒鎖?或者他擁有鑰匙?”

    “門沒鎖,我覺得,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帶你去那里看看?!?/br>
    “那太好了,你喝完了嗎?”丹斯用下巴指了指文森特面前的咖啡。

    文森特將咖啡一飲而盡,說道:“現在喝完了?!?/br>
    丹斯合上筆記本,文森特見到她的動作后,想著,待會兒一定要記得把這個筆記本拿走。

    “謝謝,丹斯警探?!?/br>
    “不客氣?!?/br>
    文森特推著購物車走出了店里。警探去付了賬單,隨后也走出店外,和文森特一起,朝著他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紐約的十二月份一直都這么冷嗎?”

    “是的,大部分時間都很冷?!?/br>
    “我要凍僵了?!?/br>
    真的嗎?在我看來,你可是火辣得要命。

    “我們要去哪兒?”丹斯問著,停下了腳步,看向街上的路標指示牌。她在強光中瞇起眼睛,停下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一邊寫一邊說著:“罪犯最近所在的位置,位于格林尼治村的謝爾曼大街?!彼奶幙戳丝?,繼續道:“通往謝爾曼大街和巴洛街之間的小巷中……”丹斯看了一眼文森特,說道:“是在街道哪邊的小巷,北面還是南面?我得準確地記錄?!?/br>
    啊,所以她也是個謹慎的人。

    文森特思索了一陣,狂熱的饑餓感比冷風更讓他混亂:“應該是在南面?!?/br>
    丹斯看了一眼手中的筆記本,笑了起來:“我都認不出我寫了什么——我的手太抖,真的太冷了,我等不及要回加州了?!?/br>
    你怕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我的小姐……

    他們繼續走著。

    “你有家人嗎?”她問道。

    “是的,家里有我妻子和兩個孩子?!?/br>
    “我也有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br>
    文森特點了點頭,心里想著,她女兒現在有多大了。

    “所以,就是這個小巷嗎?”丹斯問道。

    “沒錯,他就是跑到這里來了?!彼徫镘囎咴谇懊?,走進了小巷里,這里就能通往他們的愛之巢,那棟廢棄的建筑。他甚至已經渴望到身體發痛。

    文森特的手伸向了口袋,握住他那把獵刀的刀柄。不,他不能殺掉她,但如果她反抗,他就不得不做點什么保護自己了。

    割瞎眼睛……

    雖然那樣會很惡心,但她血流滿面的臉對于文森特來說也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反正他本來就喜歡讓她們臉朝下。

    他們漸漸走到了小巷的深處。文森特四處看了看,發現了距離他們十二到十五米遠的地方,矗立著一棟死氣沉沉的廢棄大樓。

    丹斯再次停了下來,打開了筆記本。她再次念出了自己要記的內容:“小巷位于六棟,不,是七棟居民樓后面。巷子里有四個垃圾箱。路面鋪有瀝青,嫌疑犯經由此路逃向了南面?!彼浵铝诉@些后,再次戴上了手套。她凍得顫抖的纖纖素手的指甲涂著鮮紅的指甲油。

    饑餓感淹沒了文森特,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蠶食,生命漸漸枯竭。他的手用力握緊了刀,急速地呼吸著。

    可是女人又一次停了下來。

    就現在!制住她!

    文森特將刀緩緩從口袋里掏了出來。

    這時,一聲尖銳的警報劃破長空,從巷子的另一頭傳來。他被警鈴嚇到了,定定地看著警報傳來的方向。

    而后,他感覺到后腦貼上了一個冰冷的槍口。

    丹斯警探大聲道:“舉起手來,快點!”她一只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

    “但是——”

    “快點!”

    她用力將槍口抵在他的頭上。

    不,不,不!他松開了手中的刀,舉起了雙手。

    怎么會這樣?

    一輛警車猛地停在他們前面,另一輛警車緊隨其后,四個健壯的警察跳下了車。

    不……哦,不……

    “趴在地上,”其中一個警察命令道,“快點!”

    但文森特此刻動彈不得,他被嚇得僵住了。

    警察們將文森特包圍之后,丹斯便向后退了出去。警察們隨后將他按在了地上。

    “我什么都沒做!我沒有!”

    “你!”一個警察喊道,“趴在地上!快點!”

    “可地上太冷了,還這么臟!關鍵是我什么都沒做!”

    他們狠狠地將他按在地上。他在大力的推搡下不由得悶聲痛呼。

    文森特恐懼地想著,這就像莎莉·安妮那次事件一樣,一切重演了。

    你!你個死胖子!別他媽的亂動!變態!

    不,不,不!

    警察們伸手拉扯著他,他忍受著他們將他的手臂壓到背后火辣辣的疼痛。雙手被銬起來。他們搜了他的身,將口袋都翻了個遍。

    “發現了一個身份證件,一把刀?!?/br>
    這次是如此,十三年前也如此,文森特甚至有些混亂,分不清記憶與現實了。

    “我什么都沒做,為什么要這樣?”

    其中一個警察對丹斯說道:“我們能聽到你講話,而且很清楚。你根本用不著跟他走到這個巷子里?!?/br>
    “我怕他臨陣脫逃,所以得看著他?!?/br>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文森特想不明白,她說的是怎么回事?

    丹斯看了一眼警察,并朝著文森特的方向點頭說道:“他之前一直隱藏得很好,但是我們一進咖啡館,我就發現他不對勁兒了?!?/br>
    “不,你瘋了,我——”

    她轉頭看向了文森特。

    “你的口音和表情相矛盾,而你的肢體語言告訴我,你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和我交談,而是另有所圖。出于某種原因,你想要cao縱我……最終我懂了,你是想把我獨自一人引到這條小巷來?!?/br>
    她解釋說,她在咖啡館付賬的時候將手機拿了出來,并按下了重播鍵,打給了紐約警局和她一起工作的一位警察,小聲而簡短地說明了自己這邊的情況。然后讓他向她所在的區域派出警力。她沒有掛斷電話,將手機保持通話狀態,藏進了口袋。

    這也就是為什么,她要在街口大聲讀出指示牌,她是在為警局的同事指明方向。

    文森特看向丹斯的雙手,丹斯看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便舉起了手中用來寫字的筆,說道:“是的,這就是我的槍?!?/br>
    文森特看向其他警察,嘴里說著:“我什么都不知道,這簡直荒唐?!?/br>
    一位警察說:“聽著,你還是閉上嘴,省點力氣吧。在丹斯警探打給我們之前,我們就接到了舉報電話,說之前這里作案未遂的罪犯是開車來的,司機又回到了這邊,手里還推著一個購物車,在路邊瞎轉悠,舉報人描述說,那人是個肥胖的白人男子?!?/br>
    她名叫莎莉·安妮,死胖子。她逃出來了還報了警,已經把你的罪行全都告訴我們了……

    “那不是我!我什么都沒做。你們搞錯了,全搞錯了?!?/br>
    “可不是嗎?”一個警察用嘲諷的語氣附和道,“這話我們聽得多了,走吧?!?/br>
    他們大力地拎著他的上臂,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粗暴地將他推進了警車里。文森特耳邊再次響起杰拉德·鄧肯對他說的話: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會補償你的……

    文森特·雷諾茲暗暗在心中堅定地想:無論警察如何逼問,他都不會背叛他的朋友。

    在林肯·萊姆家中實驗室的窗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有些垂頭喪氣的男子,他的雙手被反銬在背后。

    從他身上搜出的駕照和dmv記錄顯示,他并不如他所說,名叫托尼·帕森斯,而是文森特·雷諾茲。今年二十八歲,住在新澤西,在十多家機構做過臨時文秘,除了他的基本雇用信息和簡歷之外,這幾家機構都對他知之甚少,人們對他沒多大印象,還算得上是個模范員工。

    他看起來既憤怒又緊張,目光不停地在地面和房間內的幾位警官之間轉來轉去,而此時在萊姆家的人有萊姆、薩克斯、丹斯、貝克和塞利托。

    警方沒有查到他的案底,也沒有官司。且通過對他新澤西住處的一番搜索后也沒能發現任何與鐘表匠關聯的證據,公寓里的居住情況顯示他沒有愛人、親密的朋友或是父母。警方在他家中發現了一封他寫給他住在底特律的meimei的信件。塞利托在密歇根州警察局查到了文森特meimei的電話,并打了過去,給她留了言,要她回話。

    調查還顯示,在碼頭和柏樹街殺人案發生時,他在值周一的晚班,不過那之后他就請了假,再沒去上班。

    梅爾·庫柏將文森特的數碼照片以郵件的方式發送給了喬安娜·哈珀,女子表示他確實與那天在花藝工作室外窺視自己的男子很像,但她不能確定,因為那天陽光很刺眼,她工作室前窗的玻璃又很臟,而且那人當天還戴了一副墨鏡。

    雖然警方懷疑他就是鐘表匠的同伙,但他們掌握的能夠讓他認罪的相關證據卻很有限。鐘表匠棄車逃走的停車場里,他們發現的鞋印與文森特的鞋子尺碼相同,都是十三號,但因為鞋印不夠明顯,所以沒法做一個清晰確鑿的對比。至于他購物車里的那些雜物,萊姆推測他之所以有這些雜物完全是為了接近丹斯或干擾調查而設置的障眼法。購物車里有些薯片、餅干和其他的垃圾食品。但這些食品都未拆封,而且在他衣服上的搜查結果表明,他身上沒有與suv車里發現的食物碎屑相符合的線索。

    他們只能以非法持有刀具和干預警察執行公務的罪名扣押他——這也是針對虛假目擊者常用的指控。

    但市政廳與警察總部卻表示他們可以使用阿布格萊布監獄中的逼供手段——毒打和威脅,來讓他招供。這也是丹尼斯·貝克的意見,因為他已經受到了很多來自市政廳要求盡早捉到本案兇手的巨大壓力。

    不過凱瑟琳·丹斯說:“那樣做沒用。他們會像蟲子一樣蜷縮起來,給你一大堆沒用的信息?!彼€補充說,“而且,記錄表明,犯人在嚴刑拷打下基本不會說出準確有用的信息?!?/br>
    萊姆和貝克便想要丹斯來審問文森特。他們必須盡快找到鐘表匠的行蹤,若是真的不能嚴刑逼供,他們需要一個專家來解決這個問題。

    于是這位來自加州的警探現在拉上窗簾,坐在了文森特對面,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丹斯還將椅子向前移了移,直到她與文森特之間相差僅一米遠。萊姆猜測這可能是一種入侵對方空間,粉碎對方反抗的方式。但他同時也意識到,文森特一旦失控,他便可以向前跳起,用頭或是牙齒重傷丹斯。

    丹斯顯然對此情形也十分明了,但她沒有表現出絲毫懼怕或擔憂。她先是淺淺地微笑,然后平靜地說道:“你好,文森特。我知道已經有人對你宣讀了相應的權利,而你也同意和我們聊聊,很感謝你愿意這樣做?!?/br>
    “當然了。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但這是個巨大的……”他聳了聳肩,“誤會,你知道的?!?/br>
    “那我們就把事情理清楚。首先,我要問你一些基本的信息?!钡に箚柫宋纳氐娜?、住址、年齡、工作地點和有無被捕經歷。

    文森特皺起眉頭,說道:“這些我已經跟他講過一次了?!彼戳艘谎廴?。

    “抱歉,你也知道,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這種事情就是左手倒右手,如果你不介意,就再講一次吧?!?/br>
    “哦,好吧?!?/br>
    萊姆知道,丹斯之所以又問了一遍這些已經可以核實的基本信息,是為了掌握文森特的行為表現基準?,F在,凱瑟琳·丹斯已經將這位刑偵專家對于審訊與目擊者的看法改變了不少。他已經對丹斯審訊的過程產生了興趣。

    丹斯時不時和氣地一邊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上幾筆,一邊對文森特的配合表示感謝。她對文森特溫和而禮貌的態度讓萊姆大為不解,若是換他來審訊,他的態度肯定會比丹斯強硬得多。

    文森特咧了咧嘴,說道:“你看,不管你想聊多久,我都能奉陪,但我希望你們也能派人出去找找我看到的那家伙,你們肯定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我也很擔心。我只是想幫幫忙,可是你看看,我落得個什么下場——你們已經把我問了個遍?!?/br>
    然而,他在現場對丹斯和其他警官所說的關于嫌疑犯的消息卻沒什么用。他聲稱的鐘表匠逃向了一棟大樓的后門里,但調查顯示那里近期根本沒有任何人出入的痕跡。

    “現在,我希望你能再講一遍事情的經過。跟我講講當時發生了什么,只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倒著講?!?/br>
    “什么?”

    “就是按照事情發展的時間順序,倒過來講一遍,這是一種很好的喚醒記憶的方法。由你所記得的事件的最后一處開始講起,然后慢慢向前回憶。嫌疑犯——他當時從小巷里一棟舊樓的后門逃走了……我們先來回憶一些細節吧,那扇門是什么顏色的?”

    文森特在椅子上動了動身體,他皺起了眉頭,假意思考了一陣,開始從男人消失在門后講起整個事件(他不記得那扇門的顏色了)。他接著說起在男人消失之前的事——鐘表匠跑進了小巷,深入到了巷子里。在那之前,他在街上跑著。最后,文森特說,自己在巴洛街上看到一個男人,他四處張望,神情緊張,而后拔足狂奔。

    “好的,”丹斯一邊說著,一邊再次寫下一些筆記,“謝謝你,文森特?!比缓?,她又快速地皺了一下眉頭,接著說道,“但是,你之前為什么告訴我你叫托尼·帕森斯?”

    “因為我害怕。我做了件好事,我告訴你我看見的,但我害怕,那個殺手若是知道我的名字會回來殺掉我?!彼南掳皖澏吨?,說道,“我后悔跟你說了那些,但是我已經說了,所以我害怕了。我告訴過你,我很害怕?!?/br>
    男人扭捏作態的樣子讓萊姆心生厭惡,他無聲地催促著丹斯,快解決了這貨。

    可丹斯依舊耐心而和氣地問道:“跟我說說那把刀是怎么回事吧?!?/br>
    “好吧,我確實不應該把它帶在身上。但是,幾年前,我被人搶過一次。那簡直太可怕了。我現在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我犯蠢了,應該把它留在家里。我一般都不會帶出來的,我只是沒想到,會因為這事給自己惹上麻煩?!?/br>
    丹斯并沒有回應他,只是脫下了外套,將衣服放在了自己旁邊的椅子上。

    文森特說:“別人都聰明,不會多嘴,惹禍上身。就我話多,瞧瞧我把自己害得多慘?!彼⒅匕?,有些嫌惡地撇了撇嘴。

    丹斯又問了他一些細節,比如他是怎么知道鐘表匠殺人的,另外幾起案件發生的時候他在哪兒。

    丹斯問這些問題的意圖令萊姆不解,這些問題太表面了。她并沒有用萊姆的方式去挖掘信息,要求他出具不在場證明,揭穿他的謊言。而有些值得深挖的點,她偏偏放過了。丹斯一次都沒有問過他把自己引到那個小巷的理由是什么,他們都推測,他是打算殺掉她——也許還打算折磨她,讓她說出警方都知道些什么有關鐘表匠的情報。

    丹斯對于他的答案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低頭記筆記。終于,她看了一眼文森特身后的薩克斯,說道:“阿米莉亞,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當然可以?!?/br>
    “你可以給文森特看看我們找到的腳印嗎?”

    薩克斯站起身,拿出一張靜電影像,舉起來給文森特看了看。

    “這張圖怎么了?”

    “這是你的鞋碼,對不對?”

    “差不多吧?!?/br>
    丹斯繼續盯著他,一言不發。萊姆意識到她布下了一個巧妙的陷阱,他緊緊地盯著他們兩個……

    “謝謝?!钡に箤λ_克斯說,再次接近嫌疑犯,壓縮他的個人空間,對他施加壓力。她開口問道,“文森特,我很好奇。你是在哪兒搞到這些雜貨的?”

    短暫的猶豫之后,文森特說:“在食品店?!?/br>
    萊姆終于明白了。她是打算將這個問題作為突破口,問他明明住在新澤西,為什么要在曼哈頓買東西。而且他買的這些雜貨,明明都是些在他住處附近就可以買到的,甚至會比曼哈頓這邊的價格更便宜。丹斯再次向前傾身,摘下了眼鏡。

    現在——她要開始收網了。

    凱瑟琳·丹斯微笑著說:“謝謝你,文森特。和我想的差不多。嘿,你口渴嗎?”接著又說道,“要來點飲料嗎?”

    文森特點頭說:“好的,謝謝?!?/br>
    丹斯看向萊姆,說道:“我們能給他拿點喝的東西嗎?”

    萊姆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薩克斯,后者也皺著眉頭。丹斯到底是在搞些什么?到現在為止,她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問出來。刑偵專家心里想著,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她就打算問這些沒用的問題嗎?現在還盡起地主之誼來了?萊姆有些不情愿地喚來了湯姆,護工端給丹斯一杯可樂。

    丹斯在杯中放了一個吸管,又將杯子端到雙手被反銬在身后的文森特面前,以便讓他喝到。文森特幾秒鐘就吸光了杯中的可樂。

    “文森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幾個需要單獨商量一下,這樣就能把事情理清楚了?!?/br>
    “好的,沒問題?!?/br>
    巡警們將他帶了出去,丹斯隨后關上了門。

    丹尼斯·貝克搖著頭,有些不高興地看著丹斯。塞利托也嘟囔道:“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br>
    丹斯皺眉道:“不,不,我們現在進展得很順利?!?/br>
    “順利嗎?”萊姆問。

    “一切都在按計劃發展……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我已經掌握了他的反應基準,而后,我又讓他倒敘了他所說的事情的經過。很多有所隱瞞的受審者都會臨時編瞎話,倒敘他們的供詞能夠準確地捕捉他們所說的謊言。人們對于那些真實發生的事情,從哪個時間點切入來敘述都是沒問題的,而對于那些編造的謊話來說,卻只有一種敘述方式,那便是從開始到結束。說謊者沒有真實場景中常有的記憶線索,所以如果改變敘述方式,故事就會出現破綻。所以,我從一開始,便知道了,他就是鐘表匠的同伙?!?/br>
    “你早就知道了?”塞利托笑道。

    “哦,是的,這一點很明顯。他當時的認知表現與他的基準反應不符。而且,他也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完全不是那樣,他不僅認識鐘表匠,而且還參與了鐘表匠此前的犯罪活動,但是具體如何參與,我不清楚。不過他更像是一個幫鐘表匠望風和開車的司機?!?/br>
    “可是,關于這些問題,你明明一個都沒有問啊?!必惪酥赋鏊齽倓倖栐捴羞@一怪異之處,“我們難道不應該問問花藝工作室案件和格林尼治村案件發生時,他在哪里嗎?”

    萊姆也想問同樣的問題。

    “哦,不能那么問。最不該做的,就是問他這種問題。如果我問了,他會立即對這些話題做出防御反應,進而閉口不談?!钡に估^續說道,“他是個很復雜的人,自身十分矛盾,我感覺,他已經到了抗壓反應中的第二個階段,沮喪。這是由巨大的憤怒內化而成的,而且很難攻克他當前的這種心理。鑒于他的性格類型,我不得不先和他建立起一個感同身受的情感紐帶,按照傳統的審訊方式,這樣的做法可能會花費好幾天,甚至是幾周的時間,才能最終得到真相。但我們并沒有那么多時間。所以我們唯一的機會,便是采取一些更為激進的方式?!?/br>
    “什么方式?”

    丹斯用下巴指了指文森特剛剛喝可樂時用過的吸管,問萊姆說:“你能不能立刻安排一次dna檢測?”

    “能是能,但得花上些時間?!?/br>
    “那沒關系,只要我們能確定,能安排上檢測?!钡に刮⑿Φ?,“永遠不要說謊,但你也沒必要對一個嫌疑犯知無不言?!?/br>
    萊姆推動輪椅,來到了實驗室中的主要區域。梅爾·庫柏和普拉斯基還在那里檢測各種證物。他說明了丹斯的要求,庫柏立刻將吸管包裝好,隨后填寫了一份dna檢測申請表?!昂昧?,從技術層面上來講,檢測已經安排上了。只是實驗室方面還不知道罷了?!彼χf。

    丹斯隨后解釋道:“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他一直在瞞著我。而他對此很緊張。我問他有沒有被捕過,他的回答明顯是在說謊。而且對于這個問題,他事先有準備。我猜他之前肯定有過被捕經歷,但應該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他沒有指紋記錄在案,所以逃過了一劫,沒有留下案底——也許是當時實驗室的疏忽,或者他當時是一個少年犯。但我認為,他之前肯定是觸犯過法律的。最終,我終于知道他犯過什么罪了。這也是我脫下外套,還叫薩克斯在他面前走動的原因。他看我們兩個的目光透著赤裸裸的饑渴,他試圖掩藏這種渴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這讓我想到,他此前也許犯過那么幾次性sao擾罪。所以,我想利用這一點,詐他招供?!?/br>
    “不過,問題是,”丹斯又說,“他也有可能知道我是在虛張聲勢,否認一切。那樣一來,我們就失去唯一談判的籌碼了,而且再想從他這里挖出點什么,就得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力氣了?!?/br>
    塞利托對萊姆說:“我知道你的想法?!?/br>
    哦,他猜得沒錯,萊姆就是那樣想的:“就按這個方法試試?!?/br>
    塞利托又問丹尼斯·貝克說:“那你呢?”

    “我應該打電話向總部請示一下的,但他們要是不同意,我們可就是自找麻煩了,所以,就這么辦吧?!?/br>
    丹斯探員又說道:“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我來做。我必須得把自己排除在這次博弈之外,不管他打算在那個小巷里對我做什么,我們都得把這件事忘掉。如果我把這件事提起來,那么我們之間的關系就會發生變化,他就會拒絕與我交談,那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又得重新開始?!?/br>
    “但是,你知道他當時打算對你做些什么嗎?”薩克斯問。

    “哦,我很清楚他當時腦子里在想什么。但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找到‘鐘表匠’,要先考慮這一點,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忽略?!?/br>
    塞利托看向貝克,并點了點頭。

    丹斯于是走到了最近的一臺電腦旁,輸入了一些指令,之后又輸入了用戶名和密碼。網站出現后,她瞇起眼睛,又輸入了更多的指令。接著,屏幕上便出現了一張某個嫌疑犯的dna檢測表。

    丹斯又打開自己的包,將“綿羊”眼鏡收起,拿出了她的“戰狼”眼鏡:“現在,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彼叩介T口,打開了門,叫警官將文森特帶回來。

    男人塊頭很大,這會兒腋下已經汗濕,他有些笨拙地走了回來,再次坐回到剛剛的椅子上,椅子有些不堪承受他肥碩的身體,吱呀作響,他稍微調整了坐姿,表情謹慎。

    丹斯首先打破了沉默,說道:“很遺憾,文森特,恐怕事情有些麻煩了?!?/br>
    文森特瞇起了眼睛。

    丹斯舉起那個塑料證據袋,里面裝著他剛剛用過的吸管,說道:“你很清楚dna檢測是怎么回事,對不對?”

    “你在說什么?”

    萊姆好奇,這招到底會不會管用。他會上鉤嗎?

    文森特會不會結束這次審問,冷靜下來,并要求有律師在場?他完全有權利那樣做。那樣的話,這次虛張聲勢的詐供就會變成災難,而且,除非鐘表匠再次犯案,他們從文森特這里可能再也問不出任何信息了。

    丹斯冷靜地問道:“你從來都沒看到過自己的dna檢測報告嗎,文森特?”

    她將電腦顯示屏轉向文森特,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聯邦調查局的綜合dna檢索系統,我們都管它叫codis。不管在哪兒,只要發生了強jian或是性sao擾案件,而嫌疑犯沒有捉住,那么數據庫就會將他的體液、皮膚組織和毛發都收集起來。就算作案的罪犯戴了安全套也沒用,在被害人身體或周圍總會留下一些痕跡,可以提取出dna來。而這份dna資料就會儲存進數據庫,當警察找到嫌疑犯時,會將他的dna信息與數據庫中的資料作對比??纯催@個?!?/br>
    屏幕上顯示著一份標有codis標志的文件,文件上有一連串數字、字母、表格和密密麻麻的分欄數據,對于不熟悉這個系統的人來說,這些看起來就讓人頭大。

    文森特一動不動,但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重,在萊姆看來,他的眼神也變得輕蔑了?!斑@都是胡扯?!?/br>
    “你知道,文森特,只要有確鑿的dna證據,案件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而就算性sao擾案件已經發生了好多年,只要找到dna證據,那么我們依舊可以將嫌疑犯定罪?!?/br>
    “你不能那樣做……我并沒有允許你那樣做?!彼⒅歉芰衔?。

    “文森特,”凱瑟琳·丹斯溫和地說道,“你有大麻煩了?!?/br>
    從技術層面來講,丹斯說得沒錯,萊姆想著,因為文森特確實持有一件具有殺傷性的武器。

    永遠不要說謊……

    “不過,你知道一些對我們很有用的信息?!钡に雇nD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對紐約的辦案程序不太了解,但是在加州,我們分區的那些檢察官對愿意配合的嫌疑犯總會相對寬容些?!?/br>
    丹斯看了一眼塞利托,后者立刻接話道:“是的,文森特,紐約這邊也是一樣。地區檢察官也會聽我們的建議?!?/br>
    文森特一臉迷茫地看著屏幕上的各種數據,他牙關咬緊,沉默著。

    貝克接著說:“我們不妨做個交易:只要你幫我們抓住鐘表匠,并承認之前犯過的性sao擾罪,我們就會幫你對之前兩起謀殺案件中的殺人罪和傷害罪申請豁免,而且,我們會安排你去治療中心,讓你遠離普通罪犯和人群,不會讓你接受常規的監禁?!?/br>
    丹斯語氣肯定地說:“但你必須幫助我們,現在就要幫。你覺得怎么樣?”

    文森特看著屏幕上的dna分析數據,他不知道的是,這些東西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的腿微微抖動著——說明他正在權衡眼前的情況。

    他目光輕蔑地看向了凱瑟琳·丹斯。

    他會不會答應?他會怎么做?

    整整一分鐘過去了,萊姆只能聽到時鐘指針的嘀嗒聲。

    文森特咧嘴。他抬起頭,用冷酷的眼神望著他們。說道:“他是個商人,從中西部過來的。他名叫杰拉德·鄧肯?,F在住在曼哈頓的一座教堂里。能再給我一罐可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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