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帝子晤兮

    清秋時節，正午陽暖，但地處湖濱，水氣煙云，陰晴分聚，變幻多姿。

    凌夜眾人飲酒忘時而虛，不覺正午已至。

    良辰詎可待，故而當有人來找凌夜的時候，他已經醉了七八分。來人亦是一位翩翩少年郎，故而眾護衛也沒有多加阻攔。

    “凌夜兄當真好雅興，天將過半，就已經酩酊大醉?！?/br>
    少年郎輕搖折扇，款步而來，看著席地而臥的凌夜，笑著說道。

    凌夜看了看來人，見來人一身白衣，風度翩翩，清醒幾分，亦是笑著說道“兄臺亦是乘興而來，斷不拘泥于縟節，坐，呃……坐……呃……”

    凌夜邊說著，邊打起了酒隔。

    少年郎皺眉，此間雖有草地，但是濕氣太重，如此而坐，豈不是要沾染水露草籽。少年郎平日里養尊處優，高高在上，衣食坐臥，俱都有下人精心服侍。如今，凌夜這般輕慢，一時之間，也有點悻悻然。

    凌夜見他不坐，也覺此處不宜，尷尬一笑，起身抱歉，客氣作揖說道

    “兄臺雅量，請酒肆中一敘?！?/br>
    并引少年郎來到肆間，找了一個隔間，命店家準備了些酒食茶點，在旁侍候。

    “余姓凌，單名夜，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凌夜請少年郎饗用些酒食，自己亦是喝了一碗醒酒湯后，再次行禮問道。

    “凌夜兄既然知道我乘興而來，不知是否能讓我興盡而返；亦或者要讓我敗興而歸？”

    少年郎稍稍動筷，蜻蜓點水，又喝過幾口小酒，才對著凌夜淡淡反問道。

    “哦，此話怎講？”

    “夜兄何必回避，開門見山，敘說便是，你想不想幫我……幫孤稱帝？”

    凌夜沒想到這少年郎竟然如此直接，一時噎住，咳了幾下，方才緩和，沉吟苦笑，搖了搖頭，推辭說道

    “我武盟十洲即是九天誥命，便是這十九國洲之正統，汝要稱帝，向門主報備就好，何須問我?！?/br>
    “哦？凌天盟主授命于九天，可斷下界帝王之業。那即是如此，孤擬旨文書，誥命于凌天盟主，請其昭告天下，為何凌天不允，反欲起兵討伐，誣爾謀逆之罪？”

    “哦？竟有這等事，不知兄臺何處稱帝，昭于何時？”

    少年郎微微一笑，喝了一杯酒水，緩緩說道

    “孤于越洲、麗洲、茅洲、晉洲、季洲、蒼洲一共六洲，稱帝以匡社稷，并昭告天下于翌日辰時，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寓意孤之社稷基業，天下闔圓，十九國洲再復一統！”

    明天！中秋佳節！就要誥命天下稱帝？！

    少年凌夜醉了，但又感覺很清醒?；蛟S是少年郎醉的更厲害一些，只好又喝了一碗。

    良久，凌夜方才又道

    “兄臺……兄臺說笑了，此幾洲國雖在我武盟十洲之外，但是也斷然不會承認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莫要妄言悖行，即誤蒼生之黎明，又恐誤卿卿之性命?！?/br>
    “蒼生之黎明？武盟十洲可以代表？夜兄恐還不知，冰洲、火洲、山洲亦已稱皇，三皇一體，相互盟約――攻下武盟無雙宮殿者為帝！”

    “荒謬！荒謬絕倫！冰火山洲群魔邪穢，妖孽外道滋生之地，何以有資格稱皇而立……”

    “凌夜兄此言差矣，山洲原址昆侖，乃上界仙家別苑之一也。鐘靈毓秀，古孕神靈，天俯地極，是為凡界眾生，通天庭大道之所在；飛升之靈，修道之門，燦若繁星，不計其數，是為古來即天地圣命正統而已！而凌天雖是九天神授，卻也只是先昆侖，繼后論者耳?！?/br>
    少年郎這番話語，說得凌夜一時啞口無言，忱忱欲辯，卻難以啟齒，古之先賢典籍，自己又懂得多少。雖是已學文行商，但時日尚淺。何況更迭世代，多少飽學宿儒，多少仙家派系，俱都皓首窮經，虔誠問道，經天緯地，然正統依舊分分合合，爭端不休！

    我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少年黃口小兒，哪能在這亂世梟雄面前賣弄風sao！想到這里，凌夜只好說道

    “余只區區一商人而已，不瞞你說，我手上實權不過寥寥，能在這亂世之中保全性命，夜只是多多仰仗義父，體恤周全罷了。而今義父仙逝，凌天專權排外，我這個義弟怕是也沒什么說話的份量?！?/br>
    “凌老盟主高義，天下教派門會大都拜服；又具雄才偉略，使天下諸侯紛紛依附，幾十載而成這泱泱十洲天武盟庭！可謂力挽狂瀾于即倒，哺育萬民于劫灰，蒸蒸社稷，復匡太平。然，十九國洲不幸，天下一統未竟，凌老盟主薨世于東極凈魔之野，而凌天雖受九天誥命新任，卻屢屢失德，天下諸侯又欲蠢蠢，各門幫派江湖暗涌。天下怕是又要紛亂四起，夜兄身居盟中商會要職，匯通四海諸洲，難道看不清這滔滔濁流，就要覆傾天下了嗎？”

    驚言！若此！凌夜酒意頓無。定睛看著坐前少年，想要看清什么。

    然而此少年郎，似也只有自己一般年紀，雖白衣飄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但又俊朗無儔，英武勃發，不失豪宇軒昂，真真是一個至尊恢宏，同天氣概！

    相形之下，同為少年的凌夜便要遜色許多。如何遜色許多呢，那就是老話說得好“帥不能當飯吃”，帥沒用，當小白臉，在太平盛世還好，在這亂世，那是一點用也沒有；何況“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如何能與這些天下至尊比肩而立？！

    “我亦知天下紛亂，但我天武之盟依舊統御十洲，凌天盟主更是授命九天，文治武功，得天之佑。爾等雖在今治外，但待我天武之盟整肅上下，朝野歸心，眾志成城，必當令天下諸侯再度真心依附歸服。屆時，天下大同，萬民闔樂，必再追先古之盛世風華，千秋萬載，既壽永昌?！?/br>
    少年郎面對凌夜，氣度不凡，侃侃而談也不失王者之風。但聽得凌夜此言，也是啞然失笑，好一會兒才道

    “凌夜兄不知聽聞否‘為政以德，譬如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