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過年，張桂芹回老家去了。

    三十這天，市場上依然熱熱鬧鬧的，大家都在抓這最后一把錢。

    副食門前擺滿了各種攤子，連賣雪糕的都背著箱子跑過來湊熱鬧。

    張清之帶著張興隆把福字楹聯對聯這些貼好，在家里忙活著下午的團圓飯。

    劉桂新帶著張興軍出攤子。今天的生意是一年之中最好的一天。

    不只是劉桂新這里，其他人都一樣，連路邊的小賣部今天都是生意興隆。

    可惜也就只有這半天，過了中午人流驟減，連買東西的帶賣東西的全都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紙和垃圾，偶爾有人從路上走過也是腳步匆匆。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年的氣息。

    一直堅持到最后，邊上的攤子全都走了，人也散盡了，劉桂新這才帶著兩個兒子收拾收攤。

    娘仨推著帶車子剛走到樓頭，張清之快步拐過來：“回來啦？我還要去接呢。我的個媽呀，都這會兒了還不回來，街上還有人嗎？”

    “沒了?！眲⒐鹦滦χf：“我到是巴不得有人，今天生意可好了?！?/br>
    “生意好就不回啦？年不過啦？飯不吃啦？”

    “那可不，有人買我就賣，掙錢還嫌多呀，飯什么時候不能吃?！?/br>
    “你還打算今天一天把一年的錢掙出來怎么的？二民，去買瓶醬油回來?！睆埱逯f給張興隆一塊錢。

    “上邊樓頭不是有小賣店嗎？你讓他上哪買？”

    “去道口買，多走幾步道的事兒，你來回去歇個腳兒喝口水也得勁兒。去吧，第一家啊，趕緊撒冷回來吃飯?！?/br>
    這會兒醬油已經不用自己帶家什打零的了，都是成瓶的。

    張興隆答應了一聲拿了錢往市場跑。

    小賣部也貼了對聯福字，老兩口守在里面，他們不關門休息。

    每個人都在為了未來而努力，不舍得放棄哪怕一丁點兒機會。這個時代的人懂得珍惜。

    “大爺過年好，我買醬油?！?/br>
    在第一家小賣部買了瓶醬油，八毛，剩了兩毛就揣兜里了，他知道今天這錢張清之不會往回要。

    過年真好。

    老頭樂呵呵的把醬油從小窗口遞出來：“沒吃哪？我看你媽剛收攤?！?/br>
    “嗯，這就吃了，俺家我爸做飯?！?/br>
    “快回吧，慢點跑別摔了?！?/br>
    拎著醬油一溜小跑回到家，東西已經搬完了，張興軍正往院里提車子。帶車子要卸了轱轆拎到院子里去。

    “哎呀，院子收拾啦？整的挺利整啊?！眲⒐鹦陆裉煨那楹?，看什么都開心。

    “二民前陣子收拾的，你一直沒看見哪？”張清之扭頭看了劉桂新一眼。

    “還真沒注意，天天忙忙叨叨的哪有功夫注意這些事啊?！?/br>
    “收拾收拾，擺桌子，二民拿碗叫你姥她們出來，吃飯，看看都幾點了？小軍，去外面把鞭放了?！?/br>
    “我去我去，我放鞭?！睆埮d兵喊著從屋里沖出來：“放哪盤？”

    “上面那個小的，大的是半夜的?！?/br>
    沒幾分鐘，門口鞭噼哩啪啦響起來，這邊好飯好菜熱氣騰騰的上桌，張景義張萬智都穿著新衣服，在桌邊坐下。

    “喝點酒不你們？”劉桂新問了一聲。她和張清之都不喝酒，沒有這個習慣總想不起來。

    “有??？有就弄點吧，可挺長時間沒喝了?！睆埦傲x說了一句。原來在張家堡她們是頓頓二兩酒，后來去了偏嶺就喝不到了，自己說了不算，張淑英可不會供她們酒喝。

    “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睆埱逯畯墓褡永锓鲆黄堪诪⒛眠^來放到飯桌上。

    “你不整點??？”劉桂新弊著笑問張清之，張清之裝沒聽見。他沾酒就倒，一點也喝不得。

    “整點色酒吧，少喝點，過年了?！眲⒐鹦聫埩_著。家里有果酒。

    全家人倒上酒，圍桌而坐，劉桂新舉起酒杯說：“來，愿咱們家越過越好，干杯?！?/br>
    “干杯?！睆埮d兵大聲喊著去和劉桂新碰杯。

    “趕緊吃吧，吃完看電視包餃子，今天都別出去跑了你們三個?！?/br>
    “那還不興找同學玩了呀？”張興兵不服氣。

    “今天不是過年嘛，咱們一家團團圓圓的在一起多好，大過年的誰不守著家呀，還可哪跑??？去別人家也不得勁兒，誰家不過年？”劉桂新去老兒子頭上摸了一把。

    “他們肯定來找我，不信你們等著看?！?/br>
    “來找你就在咱家玩兒唄，在小屋去打撲克?！?/br>
    張興軍和張興隆也不說話，低頭吭哧吭哧的開吃，一年里最豐盛的一頓飯了，全是好吃的，大魚大rou，哪還顧得上別的。

    “應該炒兩樣青菜，全是rou，看著都有點膩?！眲⒐鹦抡f了一句。

    “那我去炒唄，炒什么？”張清之站起來。

    “算了算了，說風就是雨的，我就順口這么一說。吃飯，明天再炒?！?/br>
    “那可不得聽風就來雨，你可是咱家皇上，敢不聽??？”

    “我媽是太后?！睆埮d兵來了一句。

    “那你姥呢？”

    “太皇太后唄，就是個名兒，什么都得太后說的算?！?/br>
    全家人都笑起來，歡樂的笑聲沖出窗外飄向遠方。

    “媽，吃完飯咱們全家人打撲克唄？”張興隆問了一句。

    “打什么撲克，得包餃子呢?！睆埱逯蚱屏怂膲粝?。

    在平房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會全家人圍著桌子打會兒撲克，那時候孫家幾兄妹也會過來鬧騰，大家熱熱鬧鬧的在一起開心歡笑，這是張興隆心里最美好的記憶。

    后來就開始忙，一家人再也沒有在一起打過撲克，現在上了樓，也沒人大過年的來玩了。

    在張興隆心里記著的歡樂的事情不多，一家人一起打撲克，mama拿著手電教他們玩手指戲，或者弄些肥皂水教他們吹泡泡。

    這種記憶在他的心里沉積著，發酵著，變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渴望。

    也只能是一種渴望了，家里事情越來越多，張清之和劉桂新忙的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人用，還哪里有時間陪孩子玩兒。

    吃完飯收拾了桌子，張清之把面板拿到大屋用凳子墊好擺穩，把絞rou機什么的都拿進屋，打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