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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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來,他真的忍住,再沒去看過一眼那個玩具。 直到有一天他陪同學去買教輔,發現,不僅那個變形金剛,連那家玩具店都再也找尋不見。 盡管多年過去,可那一刻,當他站在人流如織的商場中,望著曾經的觸手可及終于成為最終的遙不可及,他才發現,心臟某處的空洞的確無法被借口那種東西所填滿。 他說,“你要是問我,我為什么那么想要那個變形金剛,我的確回答不上來?!?/br> 就像你詢問一個打網球的人,為什么他要拿起球拍,他或許只能告訴你,拿起了就放不下了。 也像你詢問一個仰望星空的人,為什么不停止仰望,她也只能告訴你,太過美麗而想去探尋。 人們往往不知道心中的熱愛因何而開始,但卻一定會在產生放棄的念頭時,為自己的猶豫和逃避填補上無數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等我長大了,就不想要了。 ——因為要照顧父母的情緒,我真的可以選擇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哲學。 ——我將在這樣的平淡寧靜中,不再過多承受死亡的陰影與分別的苦楚。 因為這些,他曾不斷說服自己:曾經我那么那么想要的、想要靠近的數學,我是真的真的,可以不要了。 “但是,真的可以就這樣不要了嗎?”他說。 玩具的空洞尚且可以用長大后的二次尋找進行填補,可夢想的空洞一旦發生,他將再也不會擁有第二個人生用來追補。 “因為擔心現實,而把真實的愿望藏在心底,直至腐爛、消逝,卻還要在未來的某一天自欺欺人地說:啊,我那可是因為更加重要的我的爸爸mama?!?/br> 次郎的聲音清晰平靜,“我覺得不行?!?/br> 他的手指向高遠的紅磚金頂,“我還是想要像那些人一樣,去看看那片浩如煙海的宇宙真理?!?/br> * 后來,一弦星也只記得,在瑞典那個游客鼎盛的傍晚,梅拉倫湖畔的市政廳里,她獨自凝視著那片高遠的紅磚金頂望了許久。 成隊的人群與她迎面相對,又擦肩離去,獨留她一人遺世獨立于偌大的廳中,讓她只是覺得,在這個漫長人生中最不起眼的傍晚時分,鋪陳在她腳下的卻是兩條截然不同的漫漫人生歸途。 她不知道自己還應該站在這樣一個分叉路口多久才能獲得勇氣,如次郎一般勇敢踏出向前的那一步。 直到手機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著日本東京,心中升起暖意,她連忙接起電話,聽筒那端即刻傳來兩位老年人的幼稚打鬧聲。 “是我先拿的電話,我先講!” “你拿到的電話又怎樣?女兒的號碼都記不全,還是我撥的,我先!” 聽了一會兒,一弦星也笑著輕聲開口,“女士優先,還是琴子女士先吧?!?/br> 女人溫柔得意的聲音覆蓋而來,“星也啊,雪乃說你今天沒給他發位置,是怎么了嗎?” 一弦星也才反應過來,啊,她忘記了。 “沒什么,抱歉,你和陽里先生還好嗎?我不在家有好好吃飯嗎?老年人了,要少吃零食,手機也要少玩,對眼睛不好知道嗎?” 和一弦琴子又聊了些清淡的閑話,最后以一弦琴子嫌棄自家女兒管得太多將手機丟給了一弦陽里。 氣氛陡然再次鮮活起來,“誒!你mama這個人就是這樣,誰說她兩句就不行不行的,哪里有你爸爸我聽話又可愛,對吧對吧?” 聽到這邊的人在笑,一弦陽里忽然對她說,“星也啊,羽田先生前些日子打電話過來,說你還是要辭職?” 一弦星也沒作回答,那邊的人卻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啊,從小就愛多想,表面上看著像個男孩子一樣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無所謂,實際上比誰想得都要仔細,考慮這又考慮那的?!?/br> 他的語調陡然間升高,聽起來仿佛一個年輕了十歲的小伙子,“不過你別忘了,你爸爸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在沖繩海浪里苦苦歷練過的男人,區區癌癥而已,完——全不是我的對手,你到底是在小看自己,還是在小看你老爸我?嗯?” 喉嚨被哽住,她低低地叫了他一聲,“爸爸?!?/br> 他卻自顧自繼續說,“來,聽爸爸的,不準辭職。我和隔壁家中村爺爺大話都放出去了,總有一天要去看我女兒發射的衛星,還有,我和你mama都計劃好了,我女兒這么厲害,萬一有一天也得了你老師的那個什么什么啊……反正就是類似于諾貝爾獎的那個……” 她似哭未哭地提醒道,“馮卡門獎?!?/br> “啊對對對,我和你mama,還有你哥,你弟,我們都還要做家屬去拍照留念的!還有啊……” 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一雙在你猶豫不決時能夠毫無怨言推著你溫柔前行的大手,那它一定屬于你的父母。 只不過,因為這雙手在你生命中出現的次數太多,反而讓你忘記了,他們從來都在你的背后。 空曠悠遠的金頂大廳中,一弦星也終于忍耐不住喉頭的哽澀,淚水在用盡全力的隱忍中反而愈演愈烈。 那一刻,她終于清晰聽到自己心底被掩藏了許久的真實聲響: 的確,她沒辦法放棄頭頂的那片遙遠星河。 無論發生什么。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難過,更加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