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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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整齊,皇帝抬腕振袖,接過一旁內侍遞來的清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問:“等多久了?” 王大監低聲回:“半個時辰?!?/br> 皇帝淡嗯了聲,抻了抻領口,往正廳走去。 其實這事處理起來頗為棘手,雖然虞邏對三皇子動手了,但卻是為了救公主,其行事的確不妥當,落了巽朝顏面,可卻又毋庸置疑的占理。 傳出去,還是一則英雄救美的美文。 不過皇帝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正所謂那句話,只有臉皮厚,自己永遠不會尷尬。 皇帝撩開簾子,笑著大步走進去,道:“朕起身晚了,叫可汗久等?!?/br> 虞邏坐在案前,見到皇帝他來,笑了一笑,起身道:“不晚,姨父請上座?!?/br> 云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昨日那個與三皇子動手、險些把三皇子打死的人不是他。 皇帝瞧清他容貌的一瞬,唇角的笑容忽然僵住。 原因無他,因為虞邏臉上的淤傷。 他唇角破皮了,隱隱約約滲著血絲,眉骨則青紫一片,只要拳頭再歪一點,恐怕他的眼睛就廢了,這么一看,看起來比姬不黷傷得還嚴重。 當然,只是看起來。 “……” 這是他兒子打的? 皇帝眼睛一瞪,神色不敢置信。 雖然他心中還對姬不黷失望和不滿,但站在朝政的立場上便不能如此想,一個是巽朝皇子,一個是北狄可汗,孰輕孰重,自然不必提。 哪怕三皇子無禮,皇帝也得佯裝底氣,找回三分氣場。 可常言打人不打臉,虞邏的傷勢“看起來”如此嚴重,原本皇帝準備的一籮筐話語全部說不出口了,神色微妙,不禁心道,這小兒心機深沉黑如墨! 姬不黷的臉上雖然沒傷,身上的傷卻不少,甚至肋骨還斷了兩根。 可兩人站在一起,竟是虞邏看起來傷得重些。 虞邏仿佛并不在意臉上的傷口,率先了開口,淡笑道:“昨日與三表弟切磋了一番,讓姨父見笑了?!?/br> 說這話時,他眼底極快地掠過了一抹暗色,幾乎無法讓人察覺。 三表弟、切磋。 皇帝眼皮子動了動,一下子明悟了其意,眼眸微微瞇起。 這意思,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這話如何接? 駁了這話,悅兒就無地自處了,又見他神色謙卑,并無倨傲,皇帝端茶抿了一口,忽而一笑,神色溫和了起來,問:“傷口抹過藥了?” 虞邏嗯了一聲。 皇帝視線從他臉上挪開,頗為遺憾道:“長安郊外有一山崖,名曰一線天,石頭里開縫,斜陽不嵌,若非子午,不見日月,朕本欲想和可汗同登,看來來得不巧?!?/br> 亦將昨日的事情掀篇,閉口不提。 虞邏:“等身上的傷養好,定便陪姨父同游?!?/br> 瞧這話說的,皇帝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腰腹不自然的躬起,神色微一頓。 虞邏順著他的視線,十分懂事地開口解釋,“身上受了些傷,醫師囑咐,這些時日不宜劇烈運動,應當臥床休養?!?/br> 皇帝梭他一眼,警惕心頓生,“可汗想在定國寺修養?” “正是?!庇葸壌浇侨中?,令人深覺和煦溫和。 “寺廟清苦,恐怕不妥。朕命人抬轎,送可汗下山?!被实凼仲N心,大手一揮,便要叫個四人抬得轎子,卻被虞邏伸手阻攔。 “不必如此麻煩,定國寺很好?!?/br> 皇帝瞇起眼眸。 虞邏一笑,正了神色,聲音緩道:“姨父不知,我曾與嘉儀公主有過幾面之緣,心中一直愛慕,此來長安,有求娶之意?!?/br> 皇帝波瀾不驚,微垂抿了口茶,遺憾道:“可汗有所不知,那孩子一心向佛,如今已經拜入普真法師門下,出家了?!?/br> 言外之意,不能與你結親。 虞邏搖頭,“公主韶華之年,何苦青燈古佛?姨父放心,我必然用盡全力,說服公主還俗歸家?!?/br> 皇帝話音狠狠一噎。 聽聽這冠冕堂皇的話,簡直叫人無法反駁。 不過皇帝并未深想,雖然剛才聽虞邏的求娶之言,心中震驚了一瞬,但并不認為虞邏到了非悅兒不可得地步,甚至在心中略微驕傲得一瞬,悅兒聰慧美貌,世間哪有男兒能不心動。 但悅兒出家本來就是推脫接口,他能說服,那才奇怪。 皇帝仿佛不在意,撂下茶杯,淡笑道:“可汗年少有為,威名赫赫,朕心中一直喜歡,想結姻親之好,只可惜朕膝下無女,不能與可汗親上加親?!?/br> 說罷,話音一轉,朗笑道:“但我大巽英姿颯爽的女郎卻不少。來定國寺前,你姨母還與朕說,已經給你挑了幾個姑娘,一會兒朕叫人把畫像拿來,給你看看?!?/br> 話到此處,皇帝本以為虞邏會識趣,卻不想他淡笑—— “我與姨父打個賭如何?” 皇帝挑眉,“賭什么?” 虞邏十分自信,“賭三月為期,嘉儀公主還俗歸家?!?/br> “若成,求姨父將公主許我,成全一對佳偶?!?/br> ——插個前世番外——— 有一次,舒明悅趁虞邏酒醉熟睡,雙手托腮撐在床上,翹著兩只細白小腿晃啊晃,伸手戳了戳他左耳上的耳墜。 一枚玉兔搗藥,雪白玉兔抱玉錘,憨態可愛。 第二日虞邏也沒察覺,毫無所知地就出門了。那天正好在牙帳召了群臣議事,群臣立身下首,憋紅了臉,想笑卻不敢笑。 虞邏莫名其妙,眉頭深皺,“怎么了?” 群臣立刻撥浪鼓似的搖頭。議政散去后,只有處鐸留下,他輕咳一聲,伸手指了指耳朵,然后腳底一抹油溜走了。 虞邏伸手一摸,臉色頓時黑如炭。 取下來一瞧,好家伙,是個玉兔耳墜,兔身雕得圓胖胖,活靈活現。 * 那時兩人的關系剛緩和,遲來的新婚燕爾情正濃,但虞邏端著冷漠正經的架子,除了晚上,白日不大往舒明悅的牙帳去。 那天中午,他破天荒地去了,臉上情緒看不出什么異常,左耳垂上空蕩蕩。 屋內也空蕩蕩,沒人。 虞邏臉色又是一黑,他發現了,小公主特別喜歡到處亂跑,偶爾幾次白日來尋她,指定見不到人,忽覺屏風后有動靜,眼神刀過去了。 一抹鵝黃色的東西出來了。 是舒明悅。 是一身舞裙,鵝黃色,上衣綴珠玉,略短,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戴著一只金燦華貴的瓔珞,遮住精致鎖骨,若隱若現反而更誘人,往下一截細腰,肌膚瑩潤如雪,玲瓏有致。 瞧見他來,她烏黑杏眼一眨,赤足提裙轉了圈,歪頭笑問他好不好看。 那一剎那,虞邏神色一滯,原本想呵斥她胡鬧的話就怎么也說不出口,又忍不住覺得好笑,扯唇一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但面上不顯,忍不住把她撈了過來親了口。 “好看?!?/br> 小公主笑彎了眼眸,一根手指頭推開他,脈脈含情地跳了新舞。 * 但很顯然,虞邏是個狗東西,好處得了,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他摟著她腰,半瞇眼眸,淡聲質問:“我的耳環,你換的?” 一聽這語氣,舒明悅渾身都僵硬了。 “……我不知道?!彼ゎ^噘嘴,神色心虛。 “是嗎?” 虞邏垂眸,手指捏了捏她耳朵。 舒明悅忍不住縮了脖子,“知、知道一點?!?/br> “說!” “說了你不許怪我!”她瞅了他一眼,講道理。 “先說?!彼[眼眸,不知在琢磨什么。 舒明悅哼笑,“昨日你喝醉酒了,非要戴我耳墜,我攔也攔不住你,只能任你去了,今早本來想提醒你的……嘶——” “虞邏!” “住手!” “你別——唔——”被仰面摁在了榻上。 …… 窗外卷起了風,下起了雨,簌簌聲入耳,瑩潤的花骨朵舒展又收緊。 正所謂,人不能做虧心事。 欠了,要還的。 ——建元三年,四月初三,鶯飛草長,柳醉春煙。 第69章 烏蠻從涼州來信了 ——“若成, 求姨父將公主許我,成全一對佳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