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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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渾和契何力聞言,倏地轉過頭,一臉古怪地看著他們王子。 剛才溫柔的語調,是他們王子說的? 舒明悅腦子亂嗡嗡,哪有心思分辨他的語調,只如蒙大赦一般立刻帶著子善跑出去。 萬來春。 子善站在走廊里,眼底多少有一絲隱沒的愧疚。 小公主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性子純粹,他卻騙了她,可是主上的命令也無法違背,他不能對她袒露任何事實。她以后會想家嗎? 心里突然涌出一種把人拐到蠻荒之地的罪惡感。 呸!什么蠻荒之地,子善趕緊把這個念頭晃出腦袋,那是北狄王城! 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舒明悅先開口了,“你剛剛瞧見了,坐上的那位是北狄王子,阿史那虞邏,他和七公子長得很像,此事千萬不要暴露出去,不然七公子有性命之憂,下次見到七公子,務必警告他不要踏足北狄地界?!?/br> 子善心中更愧疚了,小公主這么關心他們主上,可他們…… “屬下知道了?!彼谙庐惿?,點頭道。 舒明悅嗯了一聲,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回屋去了,這幾日你也不要出門了,在客棧好好待著,等我哥哥到了,我們一起回長安?!?/br> 子善撓撓腦袋:“是……” 舒明悅回到了屋子里,呆呆地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里打扮成北狄姑娘的自己,還有那雙眼皮微微泛紅的眼睛,心中更難受了。 今日一見,仿佛有什么困了她許久、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碎裂了。 她嫁虞邏那年,十七歲,早就過了情竇初開的年齡,可那卻是她第一次對男子有了怦怦心動之感,明知不可愛,還是忍不住動了心。 她以為兩人可以攜手走下去。 遺憾的是。 所有的一切在她二十歲那年就結束了。 愛?恨?還是怨? 不重要了。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為何她還要耿耿于懷? 舒明悅咬了下唇,忽地起身走到銅盆前,取冷水,一點點洗去臉上淚痕,冰涼的水刺激著發燙的臉頰,順著臉頰慢慢滑落,也卷走了最后一滴眼淚。 上輩子那條路太難走了,她不會、也不能再來一次。 虞邏是那樣冷漠寡情的人,有她無她,他都能過得很好,她再放下不,便有如自作自受,愚蠢不自知,她不能因為一個不可能的人,就讓自己變得整日哀憐愁苦。 等哥哥來,她就立刻回長安去,從此以后與他隔千里之遙,再也不會遇見了。 如此一想,舒明悅心中煩悶頓開,輕吐出一口氣息,伸手拍了拍臉蛋,便彎眸展顏。 **** 彼時,千里之外的長安。 距離嘉儀公主失蹤已經過去了二十天,整個皇城依然籠罩著壓抑氣氛。 那日驪山溫泉行宮遭歹徒縱火行兇,姬崇文小臂上留下了一塊燒傷,姬不黷的腰腹被砍了一刀,性命堪憂,幸虧殿外有太醫一直等候,及時醫治,方才保住一命。 皇帝震怒,將抓到的幾個活口嚴刑拷問,得知又是淙家作祟,氣得面色鐵青,盛怒之下提劍將直接梟首一人。 京令尹額角冷汗淋漓道:“驪山到處都有馬蹄車輪的凌亂痕跡,方向往四面八方去,應是有人故意掩人耳目,逆賊口供說,淙術原準備走灞水南下,臣扣留了那幾日所有途徑的船只,細細搜查后,并未發現公主痕跡,或許……也是掩人耳目?!?/br> 一邊說,一邊抬眼覷皇帝臉色,瞧見愈發青黑面頰后,連忙又寬慰道:“逆賊如此大費周章綁走公主,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是為了挾持陛下,又或許是為了挾持定國公,應當……不會傷公主性命?!?/br> 應當不會傷公主性命。 …… 可,若生不如死呢? 皇帝雙目赤紅,不能想象悅兒正在遭遇什么,她是阿姐最疼愛的小女兒,也是他當成明珠養大的小公主。 “沈燕回呢!把他給朕叫回來!”皇帝吼道。 延嘉殿。 姬不黷盤膝坐在地上,腰腹上纏繞著一圈白紗,寢衣松松垮垮,懷里抱著一只小木箱,打開來后,露出了許多殘缺的東西,一只被火撩黑的金簪放在最上面,分外刺目。 姬不黷將它拿出來,指腹摩挲,冷白指尖上染上一層灰黑色。 據宮人說,那日表妹在殿外守了他很久,神色焦急擔憂,那些護衛和太醫都是她調來的,她身邊的宮人多一半都去救火,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被逆賊綁走吧? 而且,她去驪山行宮,好像也是因為他。 姬不黷沉默下來。 他原本以為舒明悅失蹤了,他會開心,可是發現并不是這樣,他心里有一絲說不明道不明的奇怪感,竟然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并且擔憂她的安危。 她真的是被逆賊綁走了嗎? 那天晚上,裴家七公子也曾出現在驪山行宮,之后沒幾天,便事不關己回幽州去了。 姬不黷摩挲著簪子,腦海里突然浮現那日曲江池所見,兩人在那座隱蔽閣樓里纏綿。 **** 舒明悅絞干了頭發,斜靠在榻上翻起了話本看,忽然有侍女前來叩門,道:“女客,屠必魯將軍有請?!?/br> 舒明悅心中一跳,前去開門,露出一個年紀不大的侍女,她身后跟著數個侍女,手里捧著衣服和首飾若干。 侍女笑道:“將軍已經派人在大廳等著女客了,小人服侍女客更衣?!?/br> 這架勢…… 舒明悅攥緊了手指,抿唇問:“將軍找我何事?” 侍女搖頭,“小人不知?!?/br> 舒明悅沉默下來,難道在懷疑她白日聽到了一行人談話的機密?可是又讓她換衣服,好像又不太對,不會是想納她做姬妾吧??? 舒明悅心中猛地一跳。 不對,不對。 屠必魯性格爽朗正義,絕對不會做強迫良家婦女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懼內,別說納妾,多看別的女人一眼都不敢。 難道是骨渾和契何力? 也不太可能,這兩人是屠必魯的副將,絕對不敢胡來。 至于虞邏—— 那更不可能了。上輩子兩人初見時,虞邏對她并不感興趣,絲毫不為她美貌所動,冷了她這么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數月,甚至能在她給他跳一只香艷舞蹈時匆匆起身,帶著兵士絕塵而去。 為何叫她去? 難道發現了她巽朝公主身份??? 舒明悅咬唇,心亂如麻,卻百思不得其解,木盤里的衣物是北狄服飾,她在侍女的服侍下入水沐浴,雪白肌膚上細細抹了一層香膏,更衣描妝,然后前去大堂。 中間停了一停,舒明悅伸手叩響子善的房門,低小聲囑咐道:“我若徹夜不回,也不遣人予你信,不必尋我,天一亮立刻出城回長安,把我的消息帶回去?!?/br> 子善神色異樣,愈發愧疚,“好……” 從五樓下去,到大堂,只見數名兵士在等她,神色恭敬地請她上馬車,舒明悅神情越來越困惑,提裙上了馬車。兩刻鐘之后,在將軍府停下。 將軍府是中原樣式的府邸,門廊上掛著兩只極具異域風情的風燈,前面是辦事的府衙,后面則是休息的院室。 舒明悅心如擂鼓,本以為會見到屠必魯,結果直接被引到了后院。 院子規制豪奢,已有侍女數十人在院里站著,見她入內紛紛行禮,領頭的那個笑著上前,道:“奴叫阿依努,以后服侍姑娘,再過兩日王子就要啟程回王城了,姑娘先在這里暫住,等王子啟程,一道回去?!?/br> 舒明悅僵硬在原地,神情一急,捉住她手問為什么要帶她走,阿依努奇怪地看著她,“當然是喜歡姑娘?!?/br> 舒明悅半個字都不信,可阿依努似乎真這么覺得,并且深深地為她高興,“九王子英俊勇武,不知多少女子對他心存愛慕,姑娘見了一定會喜歡?!?/br> 可是她不喜歡! 舒明悅險些脫口而出,卻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錯,以至于虞邏這輩子竟然一見面就對她有了莫名其妙的想法。 阿依努非常高興,又見她年紀還輕,便貼著她耳朵說了一些體貼的話,說得舒明悅臉色漲紅,卻不是羞怯,而是一種近乎于憤怒的情緒。 “姑娘,進來吧?!卑⒁琅χ焖直?,推門將她帶了進去。 …… 下午傳來消息,都利可汗時日無多,請九王子立刻回王城。 裴應星本來準備給舒明悅一段緩和時間,現在卻來不及了,下午時隨口吩咐人把她接來,一切厚待,之后便匆匆出門去點先前安在涼州的兵馬,明日一塊啟程。 傍晚回來,裴應星剛回到房里,忽然想起舒明悅,隨口一問:“人接來了?住行都安排好了?” 那侍人擠眉笑道:“已經接來了,明姑娘在西苑,已經沐浴更衣,就等王子去了?!?/br> 聞言,裴應星動作一頓,神色有些古怪,為什么要沐浴更衣等他去? 可心里,有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興奮。 他淡淡頷首,“我知道了?!?/br> 說完抬腿就朝西院走去,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裴應星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煙塵滾滾的衣裳,遲疑了片刻,先沐浴更衣。 第40章 (二合一) 不想讓她久等他…… 裴應星洗澡只用了一盞茶, 算上換衣服和走路的時間,也不過一刻鐘,心里的確有點迫不及待, 不想讓她久等他。 這種古怪的感覺,有點難以形容, 卻不可避免地讓他微微興奮。 他的確已經無法用陌生的情緒待她了, 無論是因為那次的意外, 還是因為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這種認知, 竟然令他略微有些緊張。 入西院后, 庭院里的侍女起身行禮,裴應星淡淡頷首,神色平常地跨入正屋。 門下掛著兩只風燈, 在暮色四合時透出一抹澄亮的昏黃燈火,隨著屋門咯吱一聲打開, 裴應星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 只見原本坐著小姑娘突然站起來,緊張得小腿踢到了椅子,哐當一聲響, 她疼得嘶了下, 脊背僵直, 而后抬頭神情戒備地盯著他,手指則攥成了拳頭。 不是說沐浴更衣在等他嗎? 的確沐浴更衣了。他視線極為緩慢地掃過她烏發漸漸往下到腳尖,最后又挪回她臉蛋上,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事實——她沒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