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骰子安紅豆
夜半,白子羽靜靜坐在桌前,燭火柔柔,手里握著燕瀛澤給他的朱砂。這個時辰本應該是醉沉夢鄉之際,白子羽卻失眠了。 說起白子羽的失眠,失得頗有些無奈。 自從燕瀛澤離去后,白子羽本來依舊住在白家老宅,可是他卻驚奇的發現,他竟然失眠了。若是普通的偶爾一次失眠,或許沒什么,可是每一晚他都會失眠。 原本窄小的小床,在只躺著白子羽一個人的時候,竟然會顯得空蕩蕩的。白婆婆看他精神不好,每一日都會給他端來凝神茶,縱然凝神茶有奇效,白子羽卻依舊毫無睡意。 如此過了幾天,白子羽索性直接搬回了駐扎的地方,本來以為,離了熟悉的地方,日子便會和以前一般無二,卻不料到了最后,竟然依舊失眠。 原來,習慣竟然這么簡單,在不知不覺間,燕瀛澤竟然就這樣一點一點融進了他的人生中,最后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白泉從外面進來,撩起軍帳,帶來一股涼風。白泉手中端著一杯茶,走過來遞給白子羽道:“這是婆婆特別讓我每晚給公子準備的,說公子最近睡眠不好?!?/br> 白子羽接過白泉手中的凝神茶,卻忽然又想到了那一日白泉送凝神茶的時候,那個痞子世子攬著他的事情,白泉肯定是看到了。 想到這里,白子羽耳根微微一熱,有些埋怨自己竟然當時不推開他。 白泉把白子羽未曾看完的書都收拾好放在了書案上,然后走過來看著對著燭火出神的白子羽道:“公子,你這幾日莫不是在想著世子殿下,才睡眠不好的?” “嗯?!卑鬃佑鹦睦锵胫虑?,沒聽清楚白泉所說,嘴上應了一聲,忽然想起來了什么,抬頭面色一冷,看著白泉冷聲道:“你方才說什么?” 白泉脖子一縮,他竟然在自家公子的面上,看出了沒來得及掩藏好的一絲羞澀?可是再看看白子羽面上那凍得死人的冰渣,白泉嘿嘿一笑端起杯子便跑,一邊跑還一邊道:“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說……” 白子羽搖頭,這個白泉,真是跟燕瀛澤在一起久了,都跟著學壞了。 白泉簾子剛掀起來,一個黑影便俯沖而下,“呱”的一聲,停在了白泉的手臂上。 白泉取下了小黑爪上的竹筒,遞給了白子羽。白子羽展開看過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中。 過了片刻,白泉不見他家的公子有何指示,便想著去給他鋪床,讓白子羽早些安歇,可是白子羽卻站起來道:“去老宅吧?!?/br> “夫人?夫人來涼州做什么?公子,要不你還是明早再去吧?!卑兹行牡乜粗鬃佑?。 “母親來了幾日了,只是未曾讓我過去?!?/br> 白家老宅中,趙夫人坐在堂前,秦九垂首而立。白子羽進來,趙夫人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白子羽笑了一下才開口:“麟兒,你有許久不曾這樣出現在娘親面前了吧。娘親每次見你,你都戴著面具?!?/br> 白子羽躬身行禮道:“只有戴著面具,孩兒才能時刻提醒自己,孩兒是趙天麟,而非白子羽?!?/br> “你還記得你是趙天麟便好,如今恒帝極是信你,你便該把所有的一切都做的萬無一失才好?!?/br> 白子羽扶著趙夫人坐下后才問道:“母親怎會親自到涼州來?若是有什么事情,讓九叔過來便好了,路途遙遠,母親何苦親自跑這一趟?!?/br> “麟兒?!壁w夫人拍著白子羽的手:“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我們的方向發展,但是,娘明白,孤掌難鳴。若我不親自過來盯著,你再做出些什么不利己的事情……” 趙夫人看著白子羽,白子羽低頭道:“母親,孩兒知錯。但凡事不能cao之過急,孩兒先把兵權穩固再來處理這件事情吧?!?/br> “也罷,既然如今你得了十萬大軍的兵權,奉命平叛,那也不能整日無所事事,好歹也要鬧出些動靜來吧。不能讓你這個國師就這么閑下去了?!?/br>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的燕瀛澤躺在屋檐上,手中捏著從白子羽那里搶來的玉佩。自從再次回到了厙水城,屋檐便成了燕瀛澤最愛去的地方了。 這幾日他算是知道了古人常說的相思斷腸了,古人誠不欺他。燕瀛澤如今便相思斷腸,眼里心里,腦袋里,哪里哪里都是白子羽的影子。公文也批不下去了,燕瀛澤干脆抱著一壇子酒,又飛身上了屋檐。 燕瀛澤以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會做如此小兒女姿態,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個人,讓他如此泥足深陷,而且還是一個男子。 以前他只會想,若有機會,,若能活著,自己日后縱情山水,逍遙快意??墒?,如今,他的任何計劃里面,都有了一個白子羽。 他會不自覺的去想,若是有了白子羽的陪伴,再笑傲江湖,會是一番什么樣的光景。就是這般,光是讓他去想,都足以樂出聲來。 燕瀛澤也確然是樂出聲來了,就在他笑起來之后,廊下傳來了一個欠扁的聲音:“飽暖思yin欲啊?!?/br> “啊呸,死禿驢,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你給本世子上來?!?/br> 林越借著廊柱的支撐,一躍而上,也坐到了燕瀛澤邊上??吹窖噱瓭珊鹊目湛盏木茐溃骸鞍浲臃?,我果然說對了?你真的在思yin欲?!?/br> 燕瀛澤頭枕著雙手看也不看林越,只是望著天空,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眸中的柔情越來越深。 “好了好了,你別發癡了,我可不是白子羽?!绷衷阶鱿訍籂钐吡怂荒_。 “哈哈哈,若子羽跟你一個德行,我第一個就去滅了他……啊……” 燕瀛澤本來在說話,卻忽然悶哼了一聲,一骨碌便滾下了屋檐。屋檐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若任著燕瀛澤摔下去,估計他起碼要幾天起不來床。 “燕二狗……” 林越跟著便往下跳,燕瀛澤還保持著幾分清醒,在落地之前滾了幾圈緩沖了一下,好歹沒摔得太難看。 林越咬牙看著燕瀛澤“啪”的摔在了花盆邊上,砸得悶哼了一聲。他摸了摸剛長出來不長的寸頭,撇了一下嘴問道:“燕瀛澤,你摔死了沒有?” 燕瀛澤一動不動,就那么趴在那里,林越走過去,燕瀛澤額頭上已經是涔涔汗水了。 林越嘖了一聲,屈指點了燕瀛澤的xue道右手發力,純陽的真氣便灌入了燕瀛澤的身體。燕瀛澤本來捂著心口全身緊繃,在林越的真氣灌進去之后,稍稍放松了些。 林越的真氣與白子羽的不同,白子羽的內力本身便偏陰柔,是以白子羽的真氣進入燕瀛澤體內,他只會更加難受。反之林越的純陽內力,則會讓他稍許舒服一些。 過了約莫盞茶功夫,林越撤了掌力,燕瀛澤喘了一口氣,渾身的骨頭像散架了一般。 “還好這次痛的不厲害,要不然,又夠你受了?!绷衷綇淖郎系沽艘槐洳柽f給燕瀛澤。 “這次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估計雌蠱未曾完全蘇醒。在京城的時候便痛過兩次,只是不明顯。前段時間在涼州,我差點就死了。后來,倒是幸好有子羽 ?!?/br> 燕瀛澤嘆了口氣,想到白子羽,又笑了一下。 林越有些不悅道:“李焱這是什么意思?” 燕瀛澤苦笑了一下:“他不過是警告我,讓我安心聽話做他的傀儡而已。那一次犒賞三軍,我便知道事情會糟,以李焱的小心眼和猜忌心,我不遭殃都說不過去。我體內雄蠱被折騰次數多了自然便不會再入眠?!?/br> 燕瀛澤簡略把那日的事情告訴了林越一遍。 “嘖,要是這樣下去,哪一天李焱把雌蠱折騰死了,你豈不是就不用活了?” 燕瀛澤無所謂的笑了一下:“他不會讓我死的,只不過會讓我多受些罪而已。他還等著我給他守著這萬里江山呢?!?/br> “可若找不到解法,你終究也是難逃一死?!?/br> “所以才讓你跟可兒搞好關系嘛,苗疆能人異士眾多,指不定就能找到個救命恩人呢?!毖噱瓭膳牧伺牧衷?,走了幾步后對林越道:“對了,我中離蠱的事情,千萬不要告訴子羽?!?/br> 近來白子羽十分的沉默,自從趙夫人來了涼州,他便沒有一日開心過。雖然他的面上依舊淡淡,可是白泉必定跟了他七年,自家公子心情好不好,他還是能夠瞧出來的。白泉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家的公子,此刻他倒是分外懷念起來燕瀛澤那個痞子世子來了。 貌似只要每次有燕瀛澤在,公子都會稍許活泛些,直到現在,白泉才發現,原來燕瀛澤竟然對自家公子如此有影響力。 白子羽手中拿著那一串朱砂,純黑色的貔貅在他手中晃來蕩去,簡直比燕瀛澤還活潑??戳耸种械闹焐耙粫?,白子羽拿起了旁邊的一個盒子,把那串朱砂放進了盒子中,然后把盒子放進了隨身的行李中。 白泉知道那串朱砂是燕瀛澤的,他看到過,怎么到公子手中的,想也不用想。白泉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只要他家的公子可以開心就好。這些年他陪在白子羽的身邊,親眼目睹白子羽過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生活中從來便沒有自我,永遠都活在夫人的命令與與他必須承擔的使命之下。白泉不知道何為家國天下,也不知道何為理想抱負。他只是覺得自家公子太累太累,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他跟著白子羽七年,見過白子羽受重傷的時候,亦是見過白子羽重傷別人的時候。更加見過無數個夜晚,白子羽徹夜枯坐的時候。 白子羽在任何人面前都永遠謙和有禮,永遠淡然溫雅??墒菑奈从泻螘r見過白子羽如前段時間與燕瀛澤在一起時,那么自然那么隨性過。仿佛,與燕瀛澤在一起,便讓白子羽沾染上了三分活人氣,不再冰冷。 或許,燕瀛澤便是公子的福音,白泉如是想。 白子羽面前放著那張在厙水城中那個老頭寫下的字條,依舊是那八個蒼勁沉穩的大字。 緣起九天,終歸浩海。 字條被白子羽保存的十分完好,白子羽怔怔的看著那張字條。過了一會兒,又轉眼看著旁邊,是一摞信封。全部來自燕瀛澤。 時至今日,燕瀛澤離去不過三個月而已,白子羽竟然生出了幾分時光太長的概嘆。燕瀛澤的信一日一封,從不間斷。 白子羽忽然覺得,他的記憶似乎變得越來越好,竟然可以清晰的記下燕瀛澤信中的每一個字。 “子羽,我搶了司馬南好多東西,厙水城還是原來的樣子……” “子羽,可兒又把死禿驢給收拾了……” “子羽,我從房檐上摔下來了……” “子羽,好想你……” “子羽……” …… 白子羽想起信中那些讓人忍俊不禁的內容,不禁彎了唇角。小黑從空中撲棱而下,扇動著翅膀,歇在了窗欞上。白泉取過小黑爪子上的竹筒,遞給了白子羽。 白子羽剛剛好看些的面色,在看了紙條上的內容后,立即冰封起來。 紙條是趙夫人傳過來的,后日午時,義軍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