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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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停放著的,是一輛純白配色的車,車內溫暖,車型流暢優雅,如同一團云,駐足在這樣狹窄的巷口外。 巷里巷外,已經是一個悖論。 連三十瓦燈泡都無法照亮的悖論。付汀梨寧愿自己的視力并沒有這樣好。 她關上窗,又瞥到對面遙遠的繁華景象,給自己燒了盆熱水洗臉泡腳,熱水浸透雙腳,她又覺得好受一些。 果然天氣冷暖最影響情緒。 雙手往外套兜里一掏,摸到了個被揉得皺皺巴巴的紙張,光面材質。 她知道這是什么。 剛熱乎的手指還有些僵硬,她有些費勁地掏出來,這是一張貼紙。 孔黎鳶的半身像,孔黎鳶在滑雪。 ——在孔黎鳶將她的漢堡套餐扔掉之前,她拆包裝沒拆好,不小心撕了一張貼紙下來,當時不想起身去扔,便隨手揣進兜里,想著遇著垃圾桶才扔。 可看到孔黎鳶與滿屏的貼紙對峙,看到垃圾桶里滿屏的貼紙后。 卻再也沒辦法扔掉她手里這張。 現在總該扔了吧? 她想著,卻又發現垃圾桶被她放在窗口。 還是在她夠不著的地方,因為在泡腳,挪不動道。 于是又把皺皺巴巴的貼紙撫得平整,隨意地放在桌邊。 然后發現,那里還放著飛鳥雕塑、項鏈和手套。 三十瓦的燈泡突然閃了一下,像是瞇了一下眼,然后粗略給她估算: 這個二十平米的空間里,竟然有五十分之一的區域,不屬于她自己。 而屬于巷外的世界。 - 劇組拍攝已然進入正軌,關于雕塑的部分也被安排進每天的拍攝日程。 付汀梨每天守在現場,隨叫隨到。 如同李維麗所說,這個活雖然不算純擺設,但也確實沒有圈內人能看得起。 原因有兩個。 一是這就不算是“指導”的活,只是盯著,有什么問題就提出,有什么活就干,沒什么問題就下班。工資的確不高,一天一百五,在上海只能算杯水車薪。 二是劇組的女主演的確專業,對雕塑技法的掌握基本沒什么問題,電影要求的大量手部特寫方面也是親身上陣,沒讓她這個替補“手替”上場。 遇到的都是一些細節問題。 例如在拍攝泥塑部分時,用的泥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剛開始道具組加水加太多,導致拍攝出來的鏡頭顯得泥很軟,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她才上手把泥調好。然后粘著一手泥,去看鏡頭里的孔黎鳶。 演員似乎從來都是一個神奇的物種。無論私下是什么樣,到了鏡頭里,她就是角色,就可以是一個與自己完全相反的人。 孔黎鳶就是如此。 劇情拍攝完畢,孔黎鳶瞬間收回在鏡頭里倔強倨傲的表情,并朝搭戲的演員笑,表情柔和。 說,“辛苦了?!?/br> 這時候的孔黎鳶,一點也沒有那種模糊遙遠的表情。 她寬容大度,待人真誠善良。 遇到劇組的任何一個人都尊稱為老師,會因為天冷買咖啡給場務,會說自己聞不慣煙味然后禮貌地轉移陣地。 付汀梨已經通過其他人得知——她們認識的孔黎鳶總是平和禮貌,沒什么脾氣,但的確是不抽煙也聞不慣任何煙味。 可孔黎鳶分明會抽煙。 在加州時,會惡劣地朝她臉上吐出長而肆意的白霧,還會隨性地穿著大兩碼的馬丁靴,在公路上拖來拖去,會在敞開的車里伸出雙手大笑,更會輕輕掐握住她脆弱的脖頸,然后在她受不住大喘著氣時,撐著手肘笑著看她,然后同她接吻,直到她的眼眶變得濕潤,才寬容大方地渡氣給她。 在上海時,也會唯獨把她手里的漢堡扔掉,靠在車邊,抽著一支廉價的紅酒爆珠煙,在煙霧里朝她笑,然后和她說, “你頭發亂了?!?/br> 這個女人像個矛盾而瘋狂的多面體,始終是朦朧遙遠的。 讓人無法分辨,到底她的哪一面是真實的,哪一面又是虛假的。 付汀梨收回視線。 轉身就走,洗完手回來,她忙著在手機上記錄今天的拍攝情況,雖然聞英秀沒有做出這樣的要求。 但畢竟是工作,她還是將每天關于雕塑方面的拍攝情況,整理成文檔發給對方審核。 片場人多路雜,許是低頭走路整理文檔,便沒注意迎面走來一個人,也沒聽到那人的腳步聲就停在她面前。 于是低著的頭撞到那人的胸口。 她頭沒撞著,還沒來得及抬頭。頭頂女人卻是發出一聲悶哼。 她慌亂抬頭,頭頂的太陽有些刺眼。視線只能懸在女人的下半張臉。 那里有不厚不薄,線條流暢,卻特別引人注目的唇。 而唇的主人將她扶穩。 然后低頭望她,是一聲近在咫尺、卻又模糊不清的嘆息, “你在夢游嗎付老師?!?/br> 像光圈下暈開的慢鏡頭,唇的主人輕輕把耳罩戴到了她耳朵上。 掠過耳邊的手指,似有若無地撫過她的頭發, “走路小心點?!?/br> 這時,嘈雜聲里有人喊一句“孔老師導演喊你”。付汀梨終于反應過來,謹慎地退后一步,笑著說, “謝謝孔老師?!?/br> 孔黎鳶盯她一會,應下那邊的呼喊,慢條斯理地笑一下,轉身往導演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