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正在這時,前面離轉彎處不遠的病房里突然走出一個人來,站在走廊上一動不動。皮貴仍然推著車過去,發現擋在路上的是一個穿著住院服的老太婆。他低聲叫道:“你讓路?!崩咸乓粍硬粍?,皮貴只好走過去拉她,沒想到,老太婆突然一下子抱住他,嘴里還叫道:“兒子,我的兒子呀,你怎么來了!”皮貴大驚,情急之下只好一下子抱起她來,把她放回病房的床上。皮貴轉身出來推車就走,在走廊上轉過彎后,還聽見老太婆在叫:“兒子,我的兒子呀!” 皮貴終于找到了43床。不巧的是,隔壁病房的房門大開著,里面開著燈,還傳出一個嘶啞的女人唱歌的聲音。皮貴一邊提防著這女人沖出來找他的麻煩,一邊輕輕推開小雪的房門。屋里很黑,能依稀看見穿著條紋服的小雪正側睡在床上。皮貴的心都快跳到喉嚨口了,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小雪”,小雪沒有回應。皮貴期待著的最順利營救情況出現了,他抱起小雪,將她放在了門外的車上,皮貴感覺到小雪的身體已經骨瘦如柴,心里不禁一陣發痛。他用床上的白被單將小雪蓋上,推起車便向外走去。 皮貴滿心歡喜,轉過彎后,剛才那個攔他的老太婆也沒出現。他推車向前,突然,有人從背后將他攔腰抱住,皮貴扭頭一看,又是那個老太婆。這次老太婆一邊死死抱住他,一邊高聲喊叫:“兒子,我的兒子呀!” 皮貴急得想用勁掙脫,但又怕傷著她。這次,護士終于被驚動了,有好幾個人向這邊走來,走廊燈也突然亮了。 護士們走過來,有人把老太婆拉回病房,其余的圍著推車問:“這是多少床的病人呀?這樣蓋著,像死人一樣?!?/br> 皮貴強壓住“怦怦”的心跳,隔著大口罩回答說:“醫生說,43床需要去照頭部ct?!?/br> 一個護士說:“開什么玩笑,哪有半夜照ct的,并且這個是今天剛入院的病人,什么檢查都做過了?!边@護士一邊說一邊把病人身上的被單揭開了一角,昏黃的燈光下,一張老年婦女的臉露了出來,她閉著眼,仍在昏睡中。 皮貴一下子驚呆了,這只能是小雪剛換了床位造成的誤會。他徹底慌了神,丟下推車就要向外走,嘴里喃喃地說著搞錯了搞錯了。 這時,有護士尖叫道,別讓他走,這人不像是我們醫院的,一群護士立即把皮貴堵在過道上,他的口罩已經被人抓了下來,驚呼聲更多了,還有聲音說這是太平間的專用車,這人冒充醫生一定不是好人。這時,已有醫生和男護士在人堆后出現,皮貴看見胡剛的臉似乎在后面晃了一下。 皮貴束手就擒。這里的男護士身強力壯,一邊一個扭著他,讓他動彈不得。正有人叫打110報警時,一個男醫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說,這是一個病人,先把他帶到我的辦公室來。 皮貴被押到樓下的醫生辦公室。 醫生拿出筆和一本病歷來,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皮貴不語。 醫生又問:“你在殯儀館做事,對吧?” 皮貴仍然沒有吭聲。他頭腦里一片混亂,不知道此刻怎么應對才好。 醫生說:“你是把自己想象成在殯儀館了,推著死人去火化,或者做入殮的事,這種強迫性行為發生在你身上,是大概率事件?!?/br> 皮貴突然大叫起來:“我是來接我女朋友的,有人害她,我要帶她走!” 又氣又急的皮貴已漲紅了臉,醫生平靜地看著他喊叫,然后對旁邊的護士說:“看見了吧,對于這種年輕男子,在癔癥中常伴有性伴侶幻覺,并且有受害妄想。他長期在殯儀館工作,壓抑、恐懼、孤獨,正常的情緒得不到宣泄,因而會出現這種分裂癥狀?!?/br> 皮貴急了,破口罵道:“你是一頭蠢豬!” 醫生仍然很平靜地看著他,然后對站在他左右的男護士說:“先送他進病房打一針讓他安靜下來。明天通知他單位來辦入院手續。今晚幸好有知情人士在這里,不然我們會把這個早就精神失常的人當作壞人了?!?/br> 皮貴憤怒極了,大聲吼道:“你們不能這樣,我不是精神??!我不是精神??!” 醫生溫和地說:“聽見了聽見了,來這里的人都這樣說?!?/br> 皮貴被脫掉了身上的白大褂,然后被送到二樓的男病區。當護士離開他病房的時候,他已睡在床上悄無聲息。護士關掉了走廊上的燈,整個病區里顯得暗黑而安寧。 第十六章 罪惡的誘導 一場風波終于過去了,胡剛和胡柳帶著小雪出了大殿。外面天色已暗,還沒到晚飯時間,可廊下幾盞昏黃的燈已經亮了。 胡柳看著胡剛,那意思是問,我們怎么做? 天邊有隆隆的雷聲傳來,厚厚的云層已經壓在殿宇的飛檐上。 1 49床在女病區的最盡頭,這間病房條件好一些,而且由于外面無人過路,顯得更安靜。胡剛坐在小雪的床頭,看著似睡非睡的她,輕輕念道:“我睡醒了?!?/br> 小雪半閉著眼,嘴唇動了動,然后發出聲來:“我睡醒了?!?/br> 胡剛臉上掠過驚喜。幾天來,這是小雪第一次對他的話作出反應。 胡剛又說:“我睡著了?!?/br> 小雪說:“我睡著了?!?/br> 就這樣,在睡醒了和睡著了兩句話之間反復了若干遍之后,胡剛有了信心。 他說:“一馬當先?!?/br> 小雪說:“一馬當先?!?/br> 他說:“萬馬奔騰?!?/br> 小雪說:“萬馬奔騰?!?/br> 他說:“馬是徐悲鴻的畫?!?/br> 她說:“馬是徐悲鴻的畫?!?/br> 接下來,胡剛用極快的語速念這句話,小雪也跟著快念起來。突然,胡剛出其不意地問道:“畫在哪里?” “畫在靈慧山上?!毙⊙┚o跟著他問話的尾音便答了出來。 “在山上哪里?”胡剛窮追不舍。 “在山上哪里?”小雪又開始重復他的話。胡剛搖了搖頭,又耐心地從“畫在靈慧山上”開始念起,在小雪重復了若干遍之后,他突然再問:“在山上哪里?” “我帶你去找?!毙⊙┑脑捵尯鷦偀o比驚喜。 從以上的對話中,胡剛發現,小雪的意識已處在忽明忽暗之間。語言的滾動可以讓她的意識閃亮一下,而環境的觸動也可能有這種作用。這樣,帶她去山上,她定會將那幅畫找出來的。 第二天一早,胡剛和小雪已出現在秦醫生的辦公室。胡剛說,他申請的以陪伴協助治療的方式有了效果,他認為小雪的病情已減輕了許多,準備接小雪回家療養,如繼續好轉,就來辦出院手續。如不行,則返回來繼續住院治療。 秦醫生有些猶豫,準備對小雪作一些測試后再定,他先隨口問道:“鄒小雪,要回家了,你愿意嗎?” “愿意?!毙⊙┑幕卮鹎逦鞔_。 秦醫生有點吃驚,小雪的自覺意識恢復得真是不錯。他轉頭對胡剛說:“可以回家觀察治療,我開些口服藥帶回去。不過她的病情反復會很大,要注意觀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