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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心怯在線閱讀 - 第 81 章

第 81 章

    倆人大半個晚上都維持著一種微妙的氣氛,直到告辭離開,從單元樓的大門出來,就見許思名大步流星走得飛快,林莫不得不小跑幾步才跟了上來。

    “思名!”還沒出小區大門,林莫伸手拽他沒拽住,“思名,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咱們就事論事成不?讓這小區鄰居瞅見多難看!”

    許思名黑著臉沒理他,兩人就這樣你追我趕的穿出小區大門,停在了馬路牙子邊兒。

    “你什么意思???”許思名終于忍無可忍的擰過身,沉聲質問,“你這樣置我于何地?當初可是我拍著胸脯跟你家人說有地方住,能安排的妥妥當當,現在什么意思,變相趕她們走嗎?”

    “怎么會呢,你想多了,我剛剛也跟她們解釋的很清楚了,于情于理我們都不應該一直這么白住人家的房子,你說是不是,她們也是通情理的人,能明白的!”

    “就算是這么個理兒,事兒也不能這么辦!你這樣讓她們怎么想我?噢我當初把她們娘倆騙過來,現在我食言了,還得借你的口趕人走,讓你們自個兒掏錢找地兒???”

    “哎你這人......她們怎么可能這么想呢,說白了你就是好面子吧,一家人哪來那么多復雜的心思!”

    許思名漲紅了臉:“這根本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這事兒你跟我商量了嗎,就這么自作主張了?就算要搬,那當初是我牽的頭,也應該是我安排好了去處,親自給她們個解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迫成了個被蒙在鼓里,還不負責任的甩手掌柜!”

    “呼!”林莫狠狠吁了口氣兒,“哥,有些事兒...特別是我家里人的事兒,你有你的立場,你礙于情面或是其他原因,不方便表的態,那我替你說,有什么問題,而且一家人沒必要搞得這么復雜,你為什么不能試著有什么說什么呢?”

    “......”許思名火氣有些上頭,不顧后果的說了句,“我現在才發現你根本不懂我!”

    林莫一愣,隨即神色也黯淡了下來,意有所指的說:“你什么都不跟我說,什么都藏著掖著,你讓我怎么懂你?!”

    許思名怔了怔,頓感身心俱疲,他沒了繼續對話的耐心,扭過頭朝路中央踱了兩步,揚手攔停一輛出租,頭也不回的鉆了進去,車子毫不猶豫的揚長而去。

    林莫追在后頭“誒”了一嗓子,顯然沒卵用,他尷尬的撓了撓后頸,還下意識的四下望了望,像是生怕讓路人瞅見自己被媳婦兒扔在馬路邊兒的囧樣兒,怪丟人的。

    然而下一秒他卻笑了,苦澀中帶著點兒寵溺,果然是老夫老夫了,連吵架都變得稀松平常了,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人回了家,又要氣鼓鼓的卷著鋪蓋去睡書房了,然后再跟他較上好幾天勁。

    可這回林莫并不氣惱,也不像前幾回吵架,有那種心寒和憋屈的感覺,他認定了許思名只是一時面子上掛不住,才發了脾氣,根本不是什么原則上的事兒,過幾天準能好,而且這些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不管許思名是出于什么原因隱瞞那件事,單就他在這種境地下,還肯任勞任怨的把林芊這個擔子往自個兒身上挑,林莫就沒有資格生氣,更沒有理由懷疑他對自己的情意。

    果不其然,知他許思名那點兒小脾氣的,非林莫不可了。

    開頭幾天,許思名拿他當空氣,不正眼兒瞧他也不搭話,林莫并不計較,一笑而過之后,絲毫不影響他每天繼續死皮賴臉的在他面前晃悠和絮叨,果然幾天下來,那只傲嬌精開始有一茬沒一茬的搭話了,盡管還是有些冷冷淡淡的。

    后來林莫試探著說起找房子的情況和搬家安排,他也已經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了,還不冷不熱的給了些意見。

    其實人的情緒從氣血上涌到歸于平靜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從這事兒的結果來看,怎么著都是有益于他許思名的。

    當然,可能更大程度上分散了許思名注意力的,還是他最近東奔西走四處找路子搭人脈,準備重新揚帆起航的事兒。

    跳出那個小圈子,許思名的才華和能力毋庸置疑的炙手可熱,但他還是在自己幾經深思熟慮篩選出的兩個機會面前犯了難:

    一個是家知名集團公司正籌備設立企劃部門,邀他過去主導;另一個,則是個滿腔熱忱、滿滿誠意要與他合伙開公司的邀約。

    許思名跟那人見了好幾次面,并且相談甚歡,雖然兩人的相識借助了好幾道關系輾轉,但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的很多業務理念、對行業格局的看法、對行業未來走向的判斷,竟然出乎意料的一致,而且這個人出色的管理才能,也會對他這方面的缺失,形成很大程度的彌補。

    說實話,相對而言,許思名對這個機會更加動心,但尷尬的是,等他賣了房子再湊上手頭的存款借款還了債,哪兒還有錢出這個資?

    然而,還沒等他做完這道選擇題,卻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

    給許思名打電話的是他小姨,雖然倆人平時也鮮少聯系,但相比而言,他小姨性子比較軟,許思名說不上她心里對自己是個什么態度,但至少不會當面兒給他臉色讓他難堪。

    電話里小姨的嗓音有些嘶啞甚至虛弱,支吾半天才哽咽著告訴他,家里老太太病危的消息,這簡直如當頭一棒,幾乎砸空了許思名的腦袋,他良久才緩過神兒,抓起隨身的包便沖去了機場。

    怎么會呢?前陣子才通過電話,明明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這一路上,他心亂如麻,腦袋里卻空空如也,雖說姥姥年紀確實是大了,但身子骨一直還算硬朗,突如其來這么一下兒,他是真受不住。

    許思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下的飛機,又上了出租去的醫院,病房外人頭攢動,氣氛卻極其壓抑,反而他的現身引起了一小波躁動。

    “叫他來干什么,還嫌不夠亂的嗎?”

    “就是,要不是因為他那些事兒,咱媽那么好的身子骨,會三天兩頭的病嘛,現在還一病不起了!”

    “哼,別是想著宅子拆了,跑回來分錢的吧!”

    “哎,人還是要有良心的,以前幫他家還了呢么些錢就算了,可一個外姓人,怎么還好意思來爭這點兒!”

    “......什么?”這樣的場面是許思名預料之中的,他也習慣了用冷漠和無視去應對,但聽到“宅子拆了”這話時,他避無可避的猛然抬眼,錯愕萬分的失聲囁喏,“拆了?怎么會......”

    小姨眼睛紅腫,精神狀態很差,對這登時聒噪起來的氣氛,顯得十分厭煩:“好了別吵了,是媽要見他,都少說兩句吧!”

    她將許思名帶到病房門口,拍了拍他后背,啞聲說:“進去吧,老太太誰都不肯見,一直在等你?!?/br>
    病房里靜的嚇人,這讓老人沉悶的呼吸聲和儀器運作的聲音,都聽起來格外攝人心魂。

    陳阿姨靜悄悄的守在旁邊,看見許思名進來,黯淡的眼底不甚明顯的閃過一絲光亮,她輕手輕腳的起身,招呼許思名過去,許思名卻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半晌才艱難的挪動著步子。

    病床上的老人眉目慈和,或許已經感知不到痛苦,滿是褶皺的眼瞼松垮垮的耷拉著,似是再沒什么力氣撐開了,插在鼻腔里的呼吸機正緩緩輸送著氧氣,可老人還是微張著嘴,大概喘氣兒對她而言,依舊艱難。

    陳阿姨輕輕拍了拍她肩頭,躬身在她耳邊輕喚道:“思名來了,你不是要跟他說說話嘛?”

    老人終于有了反應,她似有若無的眨了兩下眼,緩緩側過頭看向這個她一直堅持著等待的年輕人,費力的說出一句:“回來了!”

    “姥姥......”許思名徹底崩潰了,他紅了眼眶撲到老人床邊,緊緊抓住她的手。

    老太太狠狠續上一口氣兒,卯足了氣力安慰道:“別難過,姥姥年紀大了,時候也到了!”

    許思名迅速抹掉一把淚水,嘴唇不住的顫抖:“姥姥不許您這么說,您只是生病了,很快就會好的,沒事的!”

    老人扯了扯嘴角笑了,隨即撩起眼瞼看向陳阿姨,說道:“小陳啊,讓我跟我的乖外孫好好說說話吧!”

    陳阿姨會意,應了聲便出了病房。

    老人緩緩掙開許思名的手,吃力的探向自己的枕頭底,許思名不明就里,問道:“姥姥,您要找什么?我給您拿!”

    “相框......”老人喃喃道,“枕頭底下!”

    許思名伸手在枕頭底下摸索,果然摸出個相框,那是一張有些年頭的全家福,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在那照片里還是個風韻猶存的少婦,她懷里正抱著個嬰兒,與自己威嚴挺拔的丈夫并肩而坐,圍在他們身邊的還有四個稚嫩的孩子,最高挑俊秀的那個女孩兒,就是許思名的mama。

    這張照片許思名在姥姥房里見過,只當是姥姥念舊才帶在身邊,哪知老太太顫巍巍的手輕輕撫過相片后,說了句:“拆開來!”

    許思名一怔,半天沒敢動彈,就聽老人又說:“沒事兒,拆吧,有東西!”

    許思名這才小心翼翼的動了手,果然從相框背面掉出個小本兒,他定睛一看,是個存折。

    “這是留給你的!”老太太氣若游絲,解釋道,“當是我給你和小林莫的紅包了,以后你倆好好過日子,我也能安心了!”

    許思名驚愕失色,忙將折子塞回姥姥手里:“姥姥,您這是干什么,我不要!”

    老人手上沒力氣,根本拿不住,折子便滾落到了地上,許思名只得拾起,不經意瞥見上頭的數兒——10萬。

    “聽話,拿著,咳咳......”老太太話說的急,猛咳了兩下,好半天才喘勻了氣兒,“不多的,只夠當個零花錢,我那點兒錢財,都被外頭那些人分完了,沒剩什么能給你了,你就安心拿著吧,我又...帶不走了!”

    話已至此,許思名也不好再推拒,他抽了抽發酸的鼻子,點點頭。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半晌才又嘆了口氣,聲音微微有些發顫的說道:“宅子...宅子沒了,不過,你別去怨誰,是我自己想明白了,那些啊...都不過是我的執念罷了,呵呵呵!孩子,都了結了!”

    這話讓許思名聽得云里霧里,八分疑惑摻著兩分猜測,他正打算細問,卻聽姥姥又問道:“你還記得那家...那家豆花兒酥餅店嗎?你小時候一不高興,我就帶你去,吃完了準保高興!”

    “嗯,我記得!”

    被提起自然還記得,但畢竟是長大成熟了,物已是人也非,很多兒時不怎么起眼兒卻讓人癡癡念念的東西,也不可避免的被遺忘在記憶長河里,變得不那么令人向往。

    但彌留之際的人,或許總能從已經混亂的神志中,挑揀出那些久遠而模糊、平淡卻美好的記憶碎片。

    “我...我又想念那個味道了,你能不能...去幫我買?”

    許思名愣了愣,趕忙應道:“能,能的,姥姥您等著我,我這就去!”

    ***

    許思名穿梭在這座最熟悉的陌生城:熟悉,不過是因為這片土地是生他養他的地方,而陌生,則是因為這里每一處被歲月沖刷過的街角,都已無法與記憶中那些模糊的輪廓重合。

    窗外的街景飛馳而過,許思名很久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座城了,而此刻,他更加騰不出心力去觀察和欣賞,他說不上那種感覺,像是爭分奪秒的追趕著時間和生命,像是怕“遲了”二字會成為永遠的遺憾。

    這么多年過去,“永心豆花兒”的鋪頭還在,而且還擴建裝潢過,曾經的老板大叔成了大爺,但依然沒改他當年笑臉迎人的好脾氣。

    大爺端詳著行色匆匆的許思名,沒喊年輕的伙計招呼他,而是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搖扇,親自給他盛豆花兒裝酥餅,還笑吟吟的搭上了話:“嚯,長成大小伙兒了,好些年沒來了吧!”

    許思名一愣:“您...您還認得我?”

    “呵呵呵,我這兒好些顧客我都認得,以前你姥姥每次帶你過來,你都不怎么搭理人,嘴撅的老高,也不知是跟誰置氣呢,呵呵呵!”

    大爺記性好,人也熱心,加之觸景生情,這么幾句寒暄便撬開了許思名記憶里的門。

    他記得那時候,爸媽總是以工作忙為借口,每次事先答應好的事兒,最后總會爽約,每每這時候,他都要搞一次“離家出走”,逃到姥姥這兒來生悶氣,姥姥便帶他上這兒來吃豆花兒和酥餅。

    說來也怪,嫩滑的豆花兒和椒鹽香四溢的酥餅入了喉下了肚兒,脾氣也跟著沒了,大概只是因為天性單純的孩子就是這么容易滿足。

    被美食蠱惑的少年,總能吃出滿嘴的餅渣兒,姥姥也總是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笑他是個邋遢貪吃鬼,一遍遍給他擦嘴。

    “這得...十來年了吧,老太太倒是常來,就是再沒見你來過,她說啊你在外地工作呢,今兒這是回來探親吶?給老太太帶的吧?她身子骨可還好?”

    被大爺的問話打斷了回憶,扯回了思緒,許思名定了定神,盡量回以一個禮貌而自然的微笑:“嗯...挺好的!”

    “噢,那就好,你家老太太看著還硬朗的很呢,將來也得是個長壽老人,呵呵呵!”

    許思名無聲的點頭,憂傷卻從心底襲來,扶搖而上,直躥的鼻頭一陣陣發酸。

    ***

    一個來回,一路狂奔,卻在出了樓層電梯后戛然止步,那大概是一種血脈至親之間的感應,異樣的感覺沉悶的砸在他心口,令他心慌,讓他懼怕,卻又說不清在怕什么。

    他艱難的挪著步子,卻在每靠近一步,越清晰的聽到那刺耳扎心的低咽與哀嚎,他終于在病房門口徹底墜入了冰窟,他毫無知覺的任憑手中的酥餅和豆花兒墜落翻撒在地,濺滿自己的皮鞋和褲腳。

    姥姥走了!

    或許,她是為再看他一眼而堅持著,但最終,卻又因不忍才支開了他......

    許思名就這樣麻木的杵在門口,與其說是克制,不如說是怯懦,他拼盡全力想再看一眼姥姥喘著氣兒跟他說話的樣子,卻快被眼前那個模糊的輪廓給逼瘋了,他看不清,他被源源不斷的淚水糊了眼,他怎么都看不清了,或許...他根本不愿再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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