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一章 不見白頭(2)
霜楓嶺。 謝凌風和喬貫華剛從山下回來,此刻正坐在書房中。 喬貫華道:“方才的那人,真的不是……”話沒有說完,頓在了中間,但他知道謝凌風明白他的問題。 今日,喬貫華和夏云舒悄悄趕到霜楓嶺,正好遇到了從柏溪谷過來的謝凌風,那時謝凌風的身邊便跟著一個男子。喬貫華在和沈佑河照面的瞬間,整個人便怔在了當場,身旁的夏云舒更是發出了一聲驚呼。 喬貫華在來書房之前,故意去和沈佑河略微交談了幾句,才發現沈佑河此人,不僅僅是容貌,連氣度做派,都有七八分像顧檐梅。所以,喬貫華只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再次向謝凌風確認了一次。 謝凌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不是?!?/br> 喬貫華嘆氣:“我也知道不可能是,只不過問一句罷了?!?/br> 謝凌風問:“云舒呢?” “和沈佑河說了幾句話,就回去了?!?/br> “當年,是我不該將云舒牽扯進來,不過,幸虧她到如今什么都不知道?!闭f罷,謝凌風忍不住微微嘆了一口氣。 喬貫華看著謝凌風眉宇間復雜的神色,沒有說話,過了片刻,這才站起身離開。 謝凌風依舊只是那樣坐著,很久之后才回過神來,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然后從里面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香囊。玉色的錦緞,因為年代久遠而微微泛黃,上面繡的那支粉色桃花,也略微有些褪色。 謝凌風用食指輕輕撫過那層層疊疊的花瓣,腦海中浮現出林偃月送他這個香囊的場景,神色卻慢慢轉為凝重。 霜楓嶺的地牢。 沈佑河走下去的時候,就看到其中的一間有一片明亮的紅色,在灰色昏暗的地牢中,顯得格外鮮艷。 尹絳云全身都捆著鎖鏈,正靠墻坐在角落里閉目養神,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便知道來人是沈佑河。 尹絳云壓低聲音道:“你終于來了?!?/br> 沈佑河沒有說話,從袖中掏出一支匕首,削斷了牢門上的鐵鏈,然后走到了尹絳云的身邊。 尹絳云睜開眼,就看到沈佑河正站在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尹絳云的唇邊露出一個不耐煩的笑:“那就不廢話了。你放了我,我把‘白頭’之毒的配方給你?!?/br> “白頭。白頭?!鄙蛴雍虞p輕念著那兩個字,隨即露出一個極淺的笑來,“呵,毒入肺腑,聲名狼藉,活到白頭豈非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尹絳云見沈佑河無動于衷,心念一轉,隨即也露出了一個微笑:“你早就偷到解藥配方了吧,還裝什么灑脫?” 尹絳云說罷,見沈佑河神色不動,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卻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道:“佑河,你莫不是不想救你meimei了?我早就告訴過你,你若敢傷我一分,你meimei就要承受十分,我若是死了,你meimei也要給我陪葬?!?/br> 沈佑河看著面前的尹絳云,雖然身在牢獄,身上綁著巨大的鐵鏈,但那眼神依舊是慣常的倨傲。 沈佑河淺淺一笑,聲音很輕,很溫柔:“前兩天,我剛給她燒完紙錢,她還給我托了一個夢,說她如今在那邊過得很好?!?/br> 尹絳云唇邊的笑容消失,面色陡然沉了下去:“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三年前?!鄙蛴雍佣紫律砣?,貼近尹絳云的耳朵,聲音很輕,聽不出起伏,也聽不出情緒,像是在說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聽說她是終于不堪受辱、觸壁身亡。我的少宮主,你知道嗎,這三年來,我常常在夢里醒來,看到躺在身邊的你,就恨不得一口咬上你的脖子,然后喝干你的血?!?/br> 溫熱的呼吸落在脖頸間,尹絳云忍不住全身微微一顫,手里唯一的籌碼失去了作用,眼里終于露出了一絲慌亂:“你殺了我,謝凌風肯定不會放過你?!?/br> 沈佑河語氣平靜地道:“你我都知道,就算將你剁成rou泥,你的父親也不會眨一眨眼睛。你說,我為什么不敢殺你?” 尹絳云冷笑:“那你怎么不去和謝凌風說?” 沈佑河笑:“因為,說了,他也不會信?!?/br> 沈佑河說完,抬起手中的匕首,銀光幾閃,從尹絳云的手腕和腳腕處劃過,留下四道血痕。還未等尹絳云反應過來,沈佑河已經抬起左手,掌中內力凝聚,然后直直擊向了尹絳云的心口。 尹絳云立刻向地上倒去,側身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口中不斷有鮮血涌出。片刻之后,尹絳云才喘過一口氣,惡狠狠盯著沈佑河:“你竟然廢我武功,斷我經脈,你——” 尹絳云的話還未說完,沈佑河已經一手扯住尹絳云的頭發,強迫她坐起身來,然后將手里的匕首抬起來,貼在了尹絳云的臉上。 匕首上沾了鮮血,濕黏的觸感讓尹絳云終于露出驚恐的神色,語氣卻不肯服軟:“你敢——” 沈佑河手中的匕首沒有片刻猶疑,輕輕一轉,便在尹絳云的臉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地牢中立刻傳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在陰森昏暗的地牢中回蕩,顯得尤為刺耳。 沈佑河卻沒有就此停手,匕首在尹絳云的臉上滾過,又留下幾道深深的傷口,將原本一張美麗的臉劃得鮮血淋漓。尹絳云的尖叫聲立刻再次響起,卻一聲比一聲虛弱,一聲比一聲嘶啞。 待那尖叫聲終于停下,沈佑河這才松開尹絳云站起身來,臉上依舊是很平靜的表情,低頭俯視著平日里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看她如何瑟縮成一團,驚恐地向墻角退去。 沈佑河的語調和臉色一樣平靜,并不包含任何感情:“為了一張張好看的臉,你還記得你殺過多少人嗎?” 然后,沈佑河輕輕地笑起來,是尹絳云最喜歡的那種溫柔淺笑:“如今,你已經是個廢人了。我的少宮主,祝你可以頂著這張臉,活到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時候?!?/br> 縮在墻角的尹絳云突然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癲狂:“哈哈哈……你身中白頭之毒,也活不了多少年了?!?/br>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鄙蛴雍拥穆曇艉茌p緩,像是深情的吟哦,然后他頓一頓,微笑著道,“多謝少宮主抬愛,可以讓我在最好的時候死去?!?/br> 沈佑河說完,從牢門走出來,看著通往外面的臺階。 臺階之上,已經站了一個人,正是謝凌風。 謝凌風道:“沈公子,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卻低估了你的膽子,竟然完全不害怕被發現,就為了爭取這一時半刻,卻又不殺她,只是為了折磨她?!敝x凌風的語氣平淡,眸光卻沒有一絲溫度。 沈佑河表情木然地從牢房中走出來,看向謝凌風道:“閣主站在那里,不是已經將我們方才的對話全都聽到了嗎?地上的這個女人,軟禁了他的父親九年。閣主若是不信,也可以給宮主寫封信試試,看看他會不會拿你的夫人來換地上的這個女人?!?/br> 謝凌風沒有說話。他打算相信沈佑河一次,畢竟之后攻打碧霄宮也好,救林偃月也好,有了沈佑河都事半功倍。 沈佑河嫌惡地將沾了血的匕首扔到地上,也不去看謝凌風,徑直朝臺階上走去。走到謝凌風身邊,沈佑河道:“閣主只管好好休息,明日還有一場惡戰呢?!?/br> 待沈佑河從身邊走出去,謝凌風瞟了牢中的尹絳云一眼,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