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八章 雙色梅影(3)
面對謝凌風夾雜震驚和恐懼的問題,男子依舊維持著方才的那個笑,聲音溫和而平靜:“怎么,不認識故人了嗎?” 謝凌風臉上震驚的神色一點點轉冷。那不是顧檐梅的聲音,哪怕過了九年,他也知道那不是。再仔細去看那男子的臉,也只是七八分像顧檐梅。 謝凌風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男子沒有回答謝凌風的問題,而是低頭去看懷里的林偃月,輕聲道:“偃月,我們走吧?!?/br> 林偃月聽到這句話,輕輕應了一聲:“嗯?!彪m然眼中還有淚,唇邊已經綻開了一個笑,甜美得醉人,依稀是十四五歲的模樣,鮮活而明媚。 謝凌風看著林偃月的那個笑,那樣美,美得晃眼,幾乎要讓他忍不住移開目光。 和碧霄宮第八闕的交戰略微費了些周折,那晚謝凌風正在和幾個屬下連夜商討第二日的安排,突然收到了閣中的飛鴿傳書,用的是灰色的信鴿,那是專門用來傳遞和林偃月有關的消息的信鴿,他不顧還在和屬下開會,匆匆走出去打開紙條,才知道林偃月在婚禮的第二天就離開了平仲山,去見了蕭白雪和桑白及。 那之后,謝凌風陸續收到消息,才知道林偃月為了那一絲不可能的希望,追了蕭白雪和桑白及這兩個陌生男子半個南疆。幾日前謝凌風收到消息,知道林偃月撇下眾人來了陽阿城,怕林偃月一個人會出什么事情,匆忙趕了幾天的路,卻不想剛到陽阿城外,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她依偎在一個和顧檐梅七八分相像的人的懷里,淚眼朦朧,巧笑嫣然。 謝凌風將手按在劍柄上,冷聲道:“偃月,你清醒一點,他根本就不是顧檐梅?!?/br> 林偃月卻像是沒有聽到謝凌風的那句話一樣,輕聲對攬住自己的男子道:“檐梅,我們走吧?!?/br> 謝凌風看著林偃月甜蜜的笑容,聽著她溫柔的聲音,只覺得剎那間怒火直沖腦門:“偃月,你要我說多少次,顧檐梅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br> 話音未落,謝凌風已經在剎那間拔劍出鞘,向男子刺了過去。那一劍,幾乎凝聚了他全部功力,劍光在剎那之間幻耀奪目,似要比頭頂日光還要明亮。那光芒中,承影劍若一道縹緲的暗影,向男子的方向直刺過去。 男子唇邊含笑,沒有出手,也沒有躲。剎那之后,承影劍生生頓在了男子面前一尺處。因為,林偃月擋在了男子身前。劍停在林偃月的肩頭,已經劃破了她的衣衫,卻還是頓住了。 謝凌風看著林偃月,聲音冷如寒冰:“偃月,你瘋了?!?/br> 林偃月看著謝凌風,面色平靜,沒有說話。 男子一只手從身后環住林偃月的腰,帶著林偃月退后了半步,另一只手搭上了林偃月的肩頭,然后笑著看著謝凌風。 謝凌風看著男子放在林偃月鎖骨間的那只手,雖然看似只是隨意地搭在那里,卻分明是在拿林偃月的性命在威脅他,而錯過了方才的剎那,他已經沒有辦法再突襲。 男子唇角的笑容深了一分,施展輕功倒退著向后掠去??删驮谄鹕淼哪莻€剎那,男子放在林偃月鎖骨間的手卻微微動了一下,曲起了拇指和食指,用余下的三根手指擺了一個“三”的手勢。那個手勢被林偃月的身體擋住,他身后的黑衣人都無法看到,只有他面前的謝凌風能夠看到。 謝凌風皺眉,正在思考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卻見男子的手又恢復了之前隱隱扣住林偃月脖子的姿勢,然后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和那一群黑衣人飛身離開了。 那男子帶著林偃月行了一段路,來回折轉幾次,最后落在了一處樹林間。面前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那男子將林偃月帶入馬車中,這才松開一直環在林偃月腰上的手。 林偃月看著身旁的男子,臉上依舊帶著那個甜美的笑:“我們要去哪里?” 那男子已經收了之前的笑容,面無表情地道:“你早就發現了,還裝什么?” 聽到這句話,林偃月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散,最后凝結成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 一開始的時候,林偃月是真的有些恍惚。從桑白及在婚禮上出現的那一剎那,她心里生出的那一絲希望就像是不死的野草,只要有一絲的風,都要冒出芽兒來,何況面前站著的那個人,和顧檐梅實在是太像了。 但是,在林偃月撲進男子懷里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味。片刻后,她便知道自己中了毒,內力一分都使不出來。她想退,但攬在腰上的那只手已經扣在了她的xue道上。 林偃月的理智已經告訴自己,面前的一切并不是夢境,不久之前她就已經得到了確認,顧檐梅死了,死在寒冷的北方,葬在寂寥的荒野。但是,她的心卻不想醒來,恨不能將這場戲一直演下去,將戲演成真,讓夢永不醒。 謝凌風的那一劍刺過來的時候,她分明知道這個人不是顧檐梅,卻還是出于本能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 林偃月看著面前的男子。 像,真的很像。如果說顧檐梅是雪掩白梅的清雅絕俗,那眼前的男子就是雪映紅梅的冷艷動人,眼角眉梢含著天然一段風情,卻又藏著拒人千里的孤傲。 這人的身份,林偃月很快就已經猜到了。 碧霄宮的歷任宮主,都對美色有著執著不倦的追求。 如今的宮主喜歡收集美女。聽說只鐘情于長睫毛的美女,孜孜不倦地追求長睫如蝶翼。 少宮主則喜歡收集男人。倒沒有特殊嗜好,喜歡每個類型收集一個。其中一人容貌最盛,名叫沈佑河,深得少宮主的喜愛。 林偃月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發悶,開口已經句句都是諷刺:“兩年前,有兩人在西洲城最大的酒樓打了一架,起因是,其中一人認為浮世軒的榜單需要更新一下,南疆最好看的男人應該是碧霄宮少宮主的第一男寵沈佑河,而另一人則堅持認為清圣蕭白雪這個榜首當之無愧。但這兩人,一個只見過沈佑河,另一個只見過蕭白雪,故而誰也不服誰,于是打了一架,從酒樓一直打到大街上,從大街上一直打到城外。此事一時傳為……”林偃月頓了一頓,選了一個合適的詞,“傳為美談……” 在林偃月說出“男寵”兩個字的時候,沈佑河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去,未等林偃月說完,沈佑河已經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冷冷地道:“你在找死……” 林偃月低低地咳嗽,一只手攀上男子的手臂,指尖劃過男子的側臉,笑得嫵媚又多情:“方才在河邊,我還真的以為是檐梅回來了。你要像方才那般笑,這樣,是個人見了,都恨不得……金屋藏嬌的……” 沈佑河的臉在剎那間扭曲,那張原本和顧檐梅相像的臉,終于因為這扭曲而變得不同。 林偃月只覺得捏住她頸項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但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那只手又突然松開了。 沈佑河看著林偃月:“你故意激怒我?” 林偃月調整著呼吸,過了好久才發得出聲音:“反正你也不會殺我。你不是還要用我去要挾千音閣嗎?” 內心崩塌的時候,林偃月就會忍不住言語刻薄,但方才窒息的瞬間,她的心終于恢復了清明。其實林偃月一直覺得奇怪,自從上一次遇到碧霄宮的追殺后,她一路到西洲城,又從西洲城徑直南下,中間再也沒有遇到過碧霄宮的追殺。此時林偃月終于明白,碧霄宮本也就不是想要殺她,而是想要抓住她去威脅謝凌風,但是后來發現她改變了原本的路線,不再往北而是往南直奔碧霄宮的控制范圍之后,碧霄宮便也不再著急動手,只等著她到了陽阿城外才一擊而中。 沈佑河見林偃月不說話,片刻后伸手點了林偃月的xue道,看著面前的女子軟軟地靠向車壁,這才對窗外吩咐道:“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