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不跟喝酒的人爭執,是成年人的生存智慧之一。 郭青老老實實地抓緊扶手。 臨近十二點的深夜,穿著睡衣和拖鞋的郭青,就這樣被綁架似的帶到了燕寧大橋。 燕寧大橋,是燕城里一座普普通通的跨河大橋。 除了更漂亮一點,馬路更寬闊一點,沒什么特別。 不過,封承把車開上橋之后,郭青倒是想起一點舊事。 有回跟著封承去燕陽居吃飯,碰上一個性格非常爽朗健談的東北客戶,郭青酒逢知己,兩杯酒下肚就跟人一見如故稱兄道弟就差歃血為盟了。 但東北大哥不僅能聊,還相當能喝,郭青最后給灌得抓著封承叫喊公主,由此可見醉得有多厲害。 封承拎著領子把她拎出去,因為勒著脖子難受,出了門她就吐在燕陽居造價不菲的小溪里。 封承當場就想把她丟水里走人,幸好她醉了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褲腿,才沒讓他跑了。 沒跑掉是沒跑掉,但封承對她沒一點好臉色,甚至霸道地禁止她把臉轉向他。 理由是不想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氣。 “為什么?”郭青很不服氣,“我想跟你說話,不轉過來怎么說?” 當時的封承脾氣可比現在臭多了,粗暴地說:“那就閉嘴?!?/br> 郭青雖然心里非常不服氣,尤其是她自己哈了口氣聞了聞,一點都不臭。但她真的沒想報復封承,半路吐在他車上真不是故意的。 給封承做助理的那半年,她一直致力于研究,封承的潔癖的極限在哪里。 那天晚上她得到了答案——那個臨界點是,吐在他的車里。 暴怒的封承直接把她扔下了車。 就在這座橋上。 當時郭青站在寒風里傻呆呆看著他的車揚車而去,心想,你把我扔下來有啥用,我吐的還在你車上啊。 她就那么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五分鐘。 五分鐘之后,封承又把車開了回來,黑著臉把她塞進了后座,威脅她:“再吐我就把你扔進河里?!?/br> 他當時陰惻惻的表情和語氣,絕對是認真的。 于是郭青一路愣是憋著沒敢吐,憋到家。 ——這位公主怕她弄臟他的家,不惜繞遠五公里把她送回她的小破公寓。 封承嫌棄地把她扔進浴室,郭青刷完牙,跟傻逼似的呲著牙去讓他檢查。 封承把她的臉推開,她硬湊過去,還朝他吹氣:“我用的橘子味的牙膏,你聞聞,可香了?!?/br> 推來吹去,如此三個回合。 封承被她煩得要死,忽然將她的臉扣過來,堵住了她的嘴。 那是一個,倉促到、郭青根本來不及品味的吻。 很快封承就反應過來,臉色有點不自然地放開她。 郭青咂摸了一下嘴。 “白癡?!狈獬辛R了她一句,別過臉要走。 郭青一把把他按住,親了上去。 再之后…… 車急剎停在路邊,封承下車,走到人行道外的欄桿邊。 封承一身黑衣黑褲,襯衫被風鼓動,貼在脊背上顯出窄瘦的腰線。 晚上的燕寧大橋燈火通明,站在橋邊的那道身影孤獨而矚目。 背影散發著“老子要找你算賬,給我馬上滾過來”的氣勢。 橋上風有些大,她郭青朝封承走過去的方向順了風,一路跟被吹過去似的。 封承轉身面向她,語氣還算平淡,臉色也是平靜的,眼底卻有壓制之后仍然從邊角縫隙泄露出來的怒意。 “上次去燕陽居吃飯,你為什么不來?” 也許是橋下運河水流聲太響的原因,郭青感覺到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息。 “我有事?!彼f。 “什么事?” “私事?!惫鄰娬{。老板再跋扈,私事總沒理由干涉。 “什么私事?”封承面無表情,“帶孩子的私事?” “……” 有大約五秒鐘的安靜。 誰都沒有說話。 誰都沒有眨眼。 風在夜色里跳舞、河水嘩啦啦攪動。 但兩人之間的空氣,是靜止的。 一級警備模式下的郭青,前所未有的高冷和果決。 五秒鐘之后。 她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不曉得是因為逆風和拖鞋影響了發揮,還是封承早有防備反應太快,曾經的短跑健將起跑剛起到一半,募地被拽住手腕。 郭青轉過臉,低頭看看手。 從被封承抓住的地方僵硬到手臂,再傳到肩膀,最后整個人都像被凍住。 “你跑什么?!狈獬卸⒅?。 “沒跑?!?/br> 郭青死不認賬,一邊暗暗用力,想將手掙開。 封承單手抓著她,另一只手還插在口袋里,不費吹灰之力。 “怎么提到孩子就想跑,”他的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心虛什么,不敢讓我知道?” 郭青再不嬌氣,終究是個女的,在男性的力量面前難以抗衡。 努力了半天掙脫不開,她再次用“來都來了”、“既然如此”的古老智慧,讓自己在這個修羅場中冷靜下來。 該知道的,果然還是知道了。 郭青在心底憂郁地嘆了口氣。 至于究竟是從哪里知道,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不是柯巖,也有別人,遲早的事。 現在重要的是,該怎么跟他解釋。 該怎么跟崽解釋。 以及,那八億該怎么提起比較自然? 幾個深呼吸之后。 她梗著脖子,神色平靜地說:“你都知道了?” 封承這才放開她,冷笑加深:“我說你怎么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原來是有孩子了。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遮遮掩掩,怕人知道?” 郭青心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她的表情有幾分破罐破摔和自暴自棄。 封承瞧著便更加來氣,怒火逐漸壓制不?。骸澳莻€男的是誰?” “……什么?”郭青把耳朵往他那邊湊了湊,懷疑是風太大自己聽茬了。 “我問你,那個騙了你的男的是誰?!狈獬械呐庵饾u從竭力控制之下掙脫出來,咬牙切齒地說,“我當你一聲不吭就走,五年說不回來就不回來,是在外面混得有多得意。你倒好,被別人玩弄生了孩子當起單親mama了,真給我爭氣?!?/br> 打死郭青她都想不到,事情的走向竟然是這樣。 她扶住額頭,急需靜一靜。 “你……我先問一下,你從哪兒分析出來我被男人……玩弄了的?” “未婚生子、孩子沒爹,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br> 郭青的心情有些復雜,一時竟不知如何把他走偏的思路掰回來了:“你就沒想過,有別的可能嗎?” “你想告訴我,你真的有一個丈夫,那么剛好死了?如果是真的,那你叫喪偶,不叫單身。如果是真的,你至于遮三瞞四怕人知道?” “我沒有遮三瞞四……” 也就是遮你瞞你而已。 “我知道你蠢,沒想到你能蠢到這種地步。跟著我混了那么久,你他媽就一點東西沒學到?你幾歲了,還被人騙。什么狗屁男人,哄你幾句你就相信,婚都沒結就給他生孩子,然后他拍拍屁股跑了,你呢?你有沒有腦子!” 封承越說越火大,恨不得敲開她的腦子給她塞點智商進去。 “郭青,你他媽就是個白癡!” “你才是白癡?!?/br> 郭青被他罵成這樣也很火大。 她是白癡,天天把他當公主伺候著、哄著,睡完還覺得自己占了他便宜,把他當個大寶貝。 他連一句都沒哄過,她就相信,婚都沒結就給他生孩子,然后他拍拍屁股跑了! 還說她蠢。 她要是不蠢也不能看上他。 “你還有臉頂嘴?你不是白癡,你會被一個不知道什么狗屁男人玩弄、給他生孩子?” “我就樂意給他生孩子怎么了,管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