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這位姑娘是?”今日著了一件月白色百褶如意仙裙,梳著一個已婚發髻,髻發中別黑檀木流蘇步搖,其旁點綴著一對白玉珍珠蕊芙蕖簪的陳詩語看著當年對任何女子都冷若冰霜的男人,此時正不厭其煩的喂著面前的女人吃東西時,心下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這是內人?!绷址饕轮皇菕吡藢Ψ揭谎?,便繼續將全部心神投放在眼前人身上。 “若是夫人不喜歡吃這芝麻餡的,這紅豆和紅糖桂花餡的也不錯,試著吃一個可好?!彪S著話落,他便用勺子舀了另一個淡紫色的紫薯餡湯圓遞到她嘴邊。 完全不顧及還有其他人在場,甚至看見了后會想什么。 “林大人對林夫人可真好?!比嘀种欣C帕的陳詩語話里不自覺染上了幾分酸意,更不忘擰了一把身旁愣得跟塊木頭一樣的男人。 甚至連她的腦海中都不自覺幻想起了,若是她當初嫁給的人是他,那么現在被他溫柔得放在手心中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可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如果與假如。 林拂衣只是笑笑不言,反倒是繼續哄著時葑吃下一個湯圓才肯。 只是等這滿桌的湯圓都泛了涼意,仍不見她有半分張嘴的意思,連帶著他的目光也染上了幾分黯淡。 “我記得樓下不遠處有賣糖炒板栗的,不若去買點給嫂夫人嘗一下?!眲⒎鲇鹬昂卧娺^他的好友對一個人有過那么好的耐性,甚至對方還是一個女子時。 聽到‘糖炒板栗’四字的時葑卻突然抬起了頭,一張嫣紅的唇瓣則微抿著。 “夫人是想吃糖炒板栗是嗎,那我現在便下去給你買?!绷址饕乱娝K于有了反應,或者說是想吃的東西后,亦連眼梢間都不自覺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腳步匆匆的便往樓下趕去。 “喜見,嫂子是不是?!泵嫔氐膭⒀猿弥讼聵菚r,也跟了下去,并詢問出了他前面的疑問。 畢竟時葑現在那個情況,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些許不同來。 唇瓣微抿,拳頭驟然握緊的林拂衣并未回話,顯然是默認之態。 “不過嫂子看著就是一個有福氣的人,日后肯定會好的,還有我聽說最近有人在楚國見到過那位神醫,屆時可以請神醫來給嫂子看看?!眲⒎鲇鸩⑽丛谝馑睦淠?,而是繼續和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會的?!笨伤滥侨瞬]有病,只是失去了活著的yu|望,就像是一截早已被白蟻蛀空的腐朽枯木。 此時的二樓靠窗處,當陳詩語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后,心下總有幾分別扭。 即便她現在嫁了人又如何,只因年少時喜歡的人,一遇到,那便是喜歡一輩子的事。 何況那少年過于驚艷,連帶著她往后的歲月中都見不到與之比肩而立之人。 可是等她看著面前的女人時,也不得不承認,她生了一張連女人見了都會既羨慕又嫉妒不已的好皮相,甚至離她近些,都還能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幽香,若她是男子,定然也想要對此等女子一親芳澤。 “不知道林夫人是怎么和林大人認識的?!焙龅?,她問出了她最想問的話。 她更想要知道的是,眼前這除了一張皮相生得好后的癡傻美人,到底又有哪里比得過她半分。 時葑對她的問話卻是不曾理會,反倒是羽睫半垂的對著手上的紅衣簪花泥人發著呆。 “我觀林夫人的長相不像是大周朝人,反倒更像是那西域人居多?!?/br> “不知道林夫人是不是第一次來燕京,還有這覓香湯里的湯圓可稱得上是燕京一絕,為何林夫人就不嘗下味道?!笨蛇@一次,陳詩語即便連嘴都說干了,也不見對方有半分反應,不由連她也帶上了幾分惱意。 更覺得一直和這么一個傻子說話的她,好像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正當她準備拍桌走人時,余眼卻正好看見了在丫鬟攙扶下上樓的溫柔女子。 “婉婉,想不到你今天也來了這里吃湯圓?!标愒娬Z見到大著肚子前來的白挽箏時,連忙收斂了臉上慍怒,忙派身旁的丫鬟去請人過來。 “陳jiejie,想不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你,倒是好巧?!卑淄旃~見到那正低著頭發呆之人后,眼中不由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不知這位姑娘是?” 手指微微收緊的時葑能很清楚的察覺到有兩抹視線盯著她不放,可她仍是沒有半分反應,反倒是襯得白挽箏有幾分下不了臺。 “這是林夫人,說來你肯定想不到她是誰家的夫人?!标愒娬Z倒是好心的介紹起來人,并邀請她一起坐下。 “哪位林夫人?”聞言,白挽箏也來了幾分興致。 “她是林大人的夫人,就是喜見?!?/br> “原是林大人,倒還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毖垌⒈牭陌淄旃~自然也知道,當初被貶到泥地里的林家大公子不但再一次爬上了云端,更作為此次前來護送公主的使臣。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會成了親,娶的還是一個同當年的宸王有著幾分相似,可那容貌更勝一籌的女子。只是不知為何,眼前的女子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更一度令她回想起當初那位張揚恣意的宸王。 不過想來也是她魔怔了才對,畢竟當初的那位宸王早已仙逝,可她卻又無法忽略內心的那抹怪異感。 等他們二人說了會兒小話后,先前跑到樓下買吃食的男人方才回來。 “上官夫人?!眲⒎鲇鹨姷桨淄旃~時,方出聲道。 “你們可回來,要是再不回來,我都還以為你們打算將我們給扔下了?!标愒娬Z用那繡了蘭花的雪帕半捂著唇,那雙欲語還休的眸子則飛快的掃了林拂衣一眼,便馬上收回。 “夫人都還在這,為夫又豈會將夫人扔下?!眲⒎鲇饘⑾惹百I來的一份糖炒板栗放在她面前。 “我剛才路過時見到了你最喜歡的白糖糕,便買了些給你,你嘗嘗味道是否和你當初吃的一樣?!辈⑽蠢頃麄兊牧址饕略谡f話間,還捏起一塊遞到她嘴邊。 他本做好了再一次會被拒絕的準備,可是這一次,她卻是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即便只是那么一小口,都令籠罩在男人眉間的那抹哀愁如冰雪遇陽消融。 可是等他打算再次喂她吃時,她則再一次恢復到了先前之態,他則是就著她剛才咬過一口的白糖糕吃了下去。 稍不知,他那一個在普通不過的動作,就像是在他們平靜的湖面上砸下一塊巨石,泛起層層漣漪。 只因這世間鮮少會有男子吃女子吃剩下的東西,特別還是那等身處高位的男子。 第169章 一百六十九、李代桃僵 等他們二人離開…… 等他們二人離開后, 陳詩語看著一臉凝重的劉言,有些難以啟齒道:“夫君,那位林夫人?!?/br> 有時候有些話只需點到即可, 若是說得太明, 反倒是襯得自己不懂事。 等離開了覓香湯后, 因著現在午時剛過的緣故, 此時街上行人皆是步履匆匆而過。 手上提著一袋糕點的林拂衣隨著她眺望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正有幾個小孩放著風箏。 那飛在半空中的風箏因著風力的強弱而時高時低, 唯他們手中的那根線, 一直緊緊的栓著那只高高飛起的風箏。 他并沒有做聲,而是吩咐墨硯去給他買了風箏, 而他則讓馬夫駕駛著馬車來到了郊外。 “夫人可要隨我去放風箏?!绷址饕卤е讼萝嚂r, 獻寶的將手中的蝴蝶風箏遞了過去,一雙丹鳳眼中滿是璀璨的笑意。 小指微微一動的時葑在看著他手上的那只花蝴蝶風箏后, 眼眸中下意識的閃了閃。 林拂衣則正好抓住了她那抹一瞬即逝的光,并將那風箏的線放在了她的手上,而他則舉著風箏到遠處跑起來, 好讓那風箏放飛。 等晚上他剛給人洗好腳, 準備擁著她入睡時, 便聽到了門外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一道勝過一道,一聲更比一聲急促。 “雪客先在這里等我一下, 為夫去去便回?!彼陔x開的時候,不忘吻了吻她的睫毛,唯恐她擔憂。 等他來到正廳時,誰曾想會迎接來那么一位不速之客,還是于這深夜中前來。 “不知言帝今夜到來,有失遠迎?!绷址饕乱娭⒃趶d中, 身上著了一件玄色暗金紋的男人時,眸光忽地暗沉了下來,亦連指節都攥得有些泛白。 “表哥何時同朕那么生疏了?!彪p手負后的時淵并未馬上說出他的目的,反倒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周圍布置。 不過一整套百年黃梨木家具,汝窯青瓷花罐,一扇塞外寒雪紅梅圖。 “朕此番前來,不過是想要問表哥一句,我母后的死,是不是表哥手底下人所為?!蹦腥虽J利鳳眸一掃,滿是陰翳森寒,周身氣場凌厲,獨屬于帝王的威嚴一覽無遺。 “言帝可真是說笑了,何況這玩笑可一點兒都不好笑?!绷址饕乱苍谛?,只是這笑意并不曾到達眼底半分。 另一邊月光灑戶牖,花影顫枝落滿懷之地。 坐在床沿邊,手上正把玩著一個紅衣泥人的時葑看著那正朝她不斷靠近的男人后,全然沒有半分反應,有的只是目光潰散無神之景。 許是因著她要睡覺,那發便未曾束起,就連身上穿的月白色褻衣都穿得松松垮垮,其中可窺最里頭的那一抹豆綠色二喬牡丹肚兜。 “陛下,我們來的時候便發現這位姑娘一直坐在這里,跟她說話時也沒有半分反應,屬下看著倒不像是那等行兇之人?!卑踩豢粗@張臉時,總會下意識的回想起那個當年幫了他們一把的女人。 可是等他們后面去尋那個女人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女人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就連之前的那些,也不過是人為后放出的假消息。 “呵,是真是假又豈能憑一張臉說得清?!彪p眉籠罩著薄寒的時淵冷著臉上前,想要去撕掉她臉上貼著的人|皮面具時,卻發現這張臉是真的,他更沒有在她的臉上撫摸到任何藥物涂抹上的質感。 可是,這天底下難不成真的會有倆個如此神似之人嗎? “你們在干什么!”前面反應過來是調虎離山之計的林拂衣在趕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時葑目光呆滯的坐在床邊,而她的臉上則放著另一個男人的手。 “朕不過是想要看看表嫂的模樣罷了,看把表哥緊張的樣?!?/br> “不過表嫂長得可真是國色天香,甚至就連這模樣都生得和之前的太子哥哥一模一樣,也不知是表哥同上官蘊一樣找了個假貨自欺欺人,還是這人本就是當初的宸王?!?/br> 最后幾字,時淵咬得格外之重,那滿是帶著審視之味的目光,則頗有興趣的注視著他的細微面部變化,仿佛是要從其中窺探出什么來。 可是他發現,他不過是一無所獲。 “呵,瞧言帝的語氣,難不成當真魔怔得連一個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的地步了嗎?!睗M臉慍怒的林拂衣快步上前,用錦被將她給包裹得密不透風,更將她抱在懷中,阻止了他人繼續窺探的濃稠惡心視線。 “嘖,表哥可真是無趣,就連那么點兒玩笑都開不了?!睍r淵在離去時,目光則還停留在時葑身上許久,那摩挲的雙指,則在回味著剛才的觸感。 “反倒表哥可得將表嫂給看好了,莫要被其他不知好歹的野狗給叼走了才是?!焙笠痪湓?,儼然是那話中有話。 當人離開后,強忍著滅頂怒意的林拂衣便將院內伺候之人盡數趕了出去,而他則是全身微顫的抱著懷中人,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緊緊抱住最后一塊浮木。 “沒事了雪客,沒事了,那人已經走了?!?/br> “以后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好不好,再也不會了,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就最后一次?!绷址饕旅髦F在說的一切,不過是說給空氣聽,可他仍是說了。 甚至在懷中人睡著之時,他更是慌張不安的看了她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懷中人睜開眼的那一刻,方啞著聲道: “夫人醒了,早上我們吃糖蒸酥酪,水晶蟹黃餃和蝦仁燒麥,點心便吃那奶油松瓤卷酥和紅豆雙皮奶可好?!?/br> 被摟著靠在男人胸膛處的時葑并未回話,反倒是繼續呆呆的看著某一處走神,就和之前醒來時的每一個早晨一模一樣。 而后墨發宛如一幅山水畫似的披散在那水紅色并蒂蓮纏牡丹錦被上,修剪得圓潤的指甲攥緊著身下錦被,唇瓣微咬,好不讓自己發出那等羞人之音。 偌大的室內,栗子花的味道混合著甜膩花香,勾勒出一種格外勾人心魂的香。 眼眸中幽暗一片的林拂衣伸手撫摸著身下人微微泛紅的眼梢處,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上,一只手則穿插在她的那頭海藻墨發中。 等二人起身時,外頭的天已然大亮,檐下更是落了滿地緋紅無人賞。 林拂衣因著有事要外出,故而沒有帶上她,反倒是派了好幾個丫鬟婆子將人給看緊了來,就是生怕會再出現上次之景。 許是因著她喜花,連帶著這處不大的院落都擺滿了姹紫嫣紅,幾只粉蝶于花叢中翩翩起舞。 “夫人,可要喝點杏仁露?!?/br> 時葑聽到有人喚她時,方才抬眸看去,只見當初的黝黑少年現已長成了一個能頂天立地的青年了,亦連那折花時的手,都微微發著顫。 她不知得要感嘆一句時光易逝,還是歲月不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