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如古老的魔咒,有著讓人著迷的空曠回音,忽遠忽近。 是誰曾俯□軀? 擋住了星光月色和一整個世界,只有額上殘留的一點溫熱,和幻覺般的柔軟觸感。 兩年前曾因酒醉缺失了的記憶,那些鮮活的花曳蟲鳴、微瀾的湖面、模糊的身影、還有落在眉心的吻,都被時間的大手拖著,一點點沉沒在海底,終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那句話被遺漏在蒼茫的海面上,隨波逐流。直到此時才在夢境中被拾起。 那時,他說。 “逃跑的機會我只給一次。如果兩年后你還沒嫁出去,我會抓到你,再不放手?!?/br> 第五十一章 51、有多少事將錯就錯,又有多少人身不由己。 韓單睜開眼睛,對著天花板上華麗的天鵝水晶吊燈迷糊了一會兒,頓時如遭雷擊。 這顯然不是阿潔的公寓。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陌生的環境里都警戒了起來。她僵硬地扭頭看去,寬大的床上,她身邊,還躺著一個人。具體的說,是個男人,再具體……那張像天使長一樣安然溫和的睡臉將她最后一絲困頓也砸醒了。 慌亂中薄毯從她支起的上半身滑下去。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套著的寬大男式睡衣目瞪口呆。 這,這這……到底是什么情況?為嘛他會出現在這兒的?不對,我怎么會睡在他房里?重點是,衣服哪去了? 要冷靜,當務之急是冷靜下來。 她深呼吸幾次,然后盯著天花板仔細回想。 怎奈大腦在無數次的重啟之后徹底當機,企圖重拾的記憶也斷在了酒吧的混亂之后。 冷靜個屁!什么都想不起來的韓單恨不得對燈長嘯,懊惱的揉著一頭亂發,像只皺巴巴的獅子狗。正在沉睡的紀云翊像是被她弄出的響動打擾,翻了個身,變成向她這邊側臥的姿勢,眉也微微擰了起來。薄毯在動作中滑向下,露出一整片脖頸和胸口。 一大早的,要不要這么銷魂吶……她僵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好在對方并沒有醒過來。 此床不宜久留! 堅定這一信念后,韓單躡手躡腳地起身。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個男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乘他醒來前先行逃跑??删驮谒磳奶鹤拥陌飳⑼瘸槌鰜淼臅r候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順勢拽進懷里。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這只驚弓之鳥嚇得不輕,她隨即像只魚似的撲騰起來,直到兩手被抓住,一齊扭到身后去才勉強安分下來,咬牙切齒道:“紀云翊!” “折騰了一晚上,你不累嗎?”男人皺眉看著她。 “你放開我?!?/br> “老實待著?!蓖耆珱]有協商的余地。 手不能動索性動腳,她猛地用力想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卻一陣天旋地轉被人翻了個面壓在身下。 “你再動一下試試?!钡统料聛淼穆曇衾餄M是威脅的意味。 兩人緊貼的身體讓她“切實感受”并領悟了他的意思,韓單雙頰發燙,扭過臉不動了。 房間里安靜下來。掛鐘的秒表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移動著位置。光從厚重的深色窗簾縫隙間透進來,變成數道金色的絲線。 “那個……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所以……”她吞吞吐吐地開口。 “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早上起來打算不認賬了?”用胳膊撐在她兩側的紀云翊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抱?!摸?! …… 韓單眼睛幾乎脫窗,半晌才抖抖索索地冒出一句:“你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呢?” “我再怎么醉也不可能干這種事……”她篤定道,然而底氣實在不足。 紀云翊探手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輕車熟路地按了一會兒,定在她眼前。 是一段視頻,大約有六七分鐘長。 錄制人顯然是洛霄。因為是從他那句“這么有趣的狀況該保存下來才對”開始的。 畫面里的某人軟軟的倒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笑:“找個鑰匙都找不到,你真豬?!?/br> “再問你一遍,鑰匙放哪兒了?”黑著臉的紀云翊看起來像是一路將她抱上樓的樣子,襯衫皺得一塌糊涂。 “放在……”她的聲音小了下去,等男人將耳朵靠近的時候忽然大喊,“就不告訴你?。?!”然后jian計得逞般笑成一朵狗尾巴花。 “韓單,你考慮清楚?!彼а赖?,“睡在我的床上,出現任何結果我都概不負責?!?/br> “切?!彼[著眼仰頭,“富二代了不起嗎?高富帥了不起嗎?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我那是讓著你?!贝騻€酒嗝,某人接著說道,“自大狂、王子病、神經質、變態脾氣、沒事就擺臭臉、還挑食……你到底是怎么長大的???” “你再說一遍……” “我只說一遍,你想把我怎么樣?”她一咕嚕站起身,差點撞上紀云翊的鼻子,叉腰道,“我就要睡這兒,你想把我怎么樣?你有本事把我的嘴巴縫起來,有本事把我從十五樓丟下去,有本事再盯著我兩年讓我嫁不出去唄,老娘不怕!” 最后四個字擲地有聲,霸氣側漏。 屏幕抖了抖,畫面內的紀變態難得的僵住,畫外音是洛霄很不厚道的一串笑聲。再接著,她忽然捂嘴,搖搖晃晃的奔向衛生間。 洛霄問:“你不進去看看嗎” “不去?!彼麤]好氣的說。衛生間里忽然傳來嘩嘩的水聲,他皺了眉快步進去,緊接著就聽見他咆哮的聲音:“你這個白癡!”還有她拔高的聲音:“我要洗澡!” “你要洗就脫光了洗,穿這么整齊坐在浴缸里干什么?!” “我洗完再脫!” 兩人的爭吵夾雜著洛霄很不厚道的笑聲,讓整個場面看起來十分歡脫。 視頻到此結束。 韓單的臉像調色盤似的,完美地演繹了從紅到紫的漸變過程。她伸手去抓那只手機,不料對方比她速度更快的收了回去。 “這么精彩絕倫的表演刪掉多可惜,放在網絡上分享一下,說不定你就一炮而紅了?!?/br> 她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一個激靈想起關鍵點來,急切道:“后來呢?” 他看她一眼說:“后來是你的個人表演時間?!?/br> “我做什么了?”她忽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勾著我的下巴說‘其實近看你長的真不錯,來,小妞,給大爺笑一個’?”他把這句話復述的抑揚頓挫,特別是那個“來”字,無限妖嬈。 “……還,還有呢?”她結巴了。 “你把我壓在床上,怒吼,‘我嫁不出去,你開心吧?我以后要天天在家畫圈詛咒你討個貌若鳳姐的悍婦回家’?” “……” “你還踢翻了我的垃圾桶,說‘我是財迷中的戰斗機’?!彼D了頓,問她,“還要我繼續幫你回憶嗎?” “不用了……”此刻她有種想要撒手人寰的沖動,“呃,我昨天真的喝多了,說了什么都不記得了,絕對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老的,俗話說……” “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彼財嗨脑?,“昨天晚上我本想直接把你從浴缸里丟到走廊上去的,不過出于人道主義精神考慮,我收留了你,你卻不知好歹的霸占了我的浴室和床,嚴重影響了我的睡眠質量,難道今天不該有所表示?”他一邊說著,身體一寸寸俯下來,兩人幾乎鼻尖相觸。 “我錯了……”韓單皺眉閉眼全身緊繃,在這樣的壓迫下迅速丟盔棄甲主動投降。 “認錯就夠了?”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馬上就去買菜!” “呵?!蹦腥说男β暼崛岬乩p在耳畔,像是軟糖一般,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忽然身上一輕,她睜開眼,見他已然起身下床,吩咐道:“上次做的白灼蝦不錯,今天洛霄會過來吃,多做一點?!?/br> 這廝……她捏拳。 “哦,對了,你那條破裙子我丟掉了?!彼贤庖?,說。 “為什么?!” “原因,你不會想知道的?!彼鎺σ獾乜粗?。 韓單低頭,一把捂住寬松的領口,對他怒目而視。 “不用遮了,沒什么看頭?!蹦腥藖G給她一把鑰匙,“讓人從你室友那兒取來的?!?/br> 她面紅耳赤倉皇出門,才想起關鍵問題。 ——她的衣服,是誰給她換的? 憑窗而立,不由又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 錄像結束時洛霄就毫無道義的腳底抹油溜了,將這個大麻煩丟給他。 一個喝醉了的,絮絮叨叨的,渾身濕透地坐在浴缸里的女人。 完全不可把握卻又無法置之不理。 在試圖誘導她自己換衣服失敗了n次后,他索性一把將她從水里拎起來,用浴巾裹了,然后開始親自動手。 事實上,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剝掉一個醉鬼的濕衣服是很難的。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的手還在他身體周圍亂動,他好不容易壓制住被她撩起的欲念,最終用力過猛,把那條可憐的裙子幾乎扯成了兩半。 醉了的她話變得很多,他出言威脅未果,索性不去理睬。 “你知道世界上有哪三種人嗎?”她耍寶似伸出三只手指在他眼前晃悠“一種人對你好,一種人對你不好,還有一種人與你無關。我啊,一直以為很多人都屬于第一種,結果都猜錯了,損失慘重,后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他忍不住問。 “所謂傷心,只要沒有了心就不會被傷了嘛?!彼鲋樕敌?,眉眼彎彎。 他蹙了眉,把手中的毛巾按在她濕漉漉的腦袋上一通亂揉。 待到一頓折騰將她烘干之后,酒勁也基本過了。她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之前,仍在囈語。 “紀云翊,你是哪一種人呢?” “壞人?!彼樋诖鸬?。 “那麻煩你壞的徹底一點吶……”她終于睡去,不再說話。 壞得徹底一點,是嗎? 手指與玻璃相觸,一絲冰涼。 溫軟的日光在窗上形成瑩彩的光暈,落在眼底,虛化了一切。 窗外,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城池。 他安靜地站著,有如被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阻隔在這個龐大紛雜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