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她長長地凄嘆一聲，緊挨著段強坐下，鄭重其事地說：“如果爸真的指使別人殺了那么多人，作為他的兒子，你準備怎么做？”

    她之所以問這句話，是不想讓段強因為這件事迷失了自己，選擇一味地偏袒父親，而失去了基本的道德判斷力。

    父親恐怕很難改變想法，她真的不希望弟弟走上他的老路，成為兩家仇恨的犧牲品。

    段強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蹙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等待他開口的幾分鐘，變得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過了一會兒，段強扭頭看向她，認真地說：“如果咱爸真的那樣做了，我也不會包庇他！”

    聽到這話，她稍微松了口氣，慶幸弟弟依舊是個明辨是非的人。

    然而，頓了幾秒，只聽段強激動地說：“但他畢竟是我爸??！我支持做壞事必須接受懲罰，坐牢也是可以的，能不能把他的命留下來？”

    語畢，他扣住女人的肩膀，說道：“姐，不管爸做過什么，他始終是我們的親人，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別讓他連命都丟了？”

    弟弟的話令她覺得心里更加難受，有一種莫名的凄涼之意正深深地籠罩著自己。

    與段強不同的是，她知道那些指控都是真的，也正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才會在面對真相時感到如此為難。

    親情和正義擺在天平的兩側，到底應該選擇哪邊，已經困擾了她很久。

    這道殘酷的選擇題，是她此生經歷的最大考驗。

    她沉默了片刻，直視著段強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我也會找人盡量幫忙，但能不能留下他的性命，就要看爸的配合程度了，坦白則從寬，抗拒則從嚴?！?/br>
    說出口的話，似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原本白皙的小臉變得愈加慘白。

    段強黯然地嘆息一聲，很久都沒再開口。

    看守所里。

    由于陸正芬是在安城被捕，陸正南便托人找了些關系，得到和陸老爺子一起探望她的機會。

    陸正芬的頭發略顯凌亂，眼瞼下一片青黛之色，看起來有些憔悴。

    見到親生女兒，陸老爺子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潤了眼眶。

    “正芬?！标懤蠣斪舆煅实亟兄拿?，試圖去握女兒的手，卻被站在一旁的警察制止了。

    陸正南蹙了蹙眉，禮貌地喊了一聲：“小姑媽?！?/br>
    陸正芬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陸正南，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br>
    聽到這話，陸正南不急不惱，面色沒有半分波動，淡淡地說：“您是長輩，理應來向您問安?！?/br>
    男人清冽的語調，如同珠玉落地，不帶任何語氣。

    聞言，陸正芬回以冷笑，不屑地說：“別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了，你們壓根兒把我當成過陸家人！”

    這句話刺傷了陸老爺子的心，令他的愧疚感更加強烈。他深知女兒變成這個樣子，與他脫不了干系。

    作為父親，沒能照顧好自己的女兒，在她很小的時候把她弄丟了，讓女兒在外漂泊多年，還被訓練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

    說到底，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切都是他的錯。

    “正芬，爸對不起你！”陸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舌根有種抽筋的感覺，身體也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見到此景，陸正芬覺得一股寒氣直逼自己的心臟，積累數年的怨恨和痛苦，都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你說的沒錯，是你對不起我！”陸正芬厲吼一聲，震斥著眾人的耳膜，雙眼閃爍著難以遏制的怒火，“我恨死了陸家人，恨你們把我弄丟了！”

    頓了幾秒，陸正芬狠狠地瞪著陸老爺子，笑得陰森森的，冷冷地說：“所以，我選擇用自己的力量報復陸家！實話告訴你們，這些年陸家莫名其妙死的那些人都是我殺的，就是為了陷害你的寶貝孫子，讓他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

    陸正芬說得咬牙切齒，扭曲的五官侵染著無盡的森寒之意。

    看到女兒露出狠厲的模樣，陸老爺子的心臟咯噔一聲，好似被吸入一個巨大的洞xue，那里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

    “萬幸啊，我還是在小姑媽的手下撿回一條命?！标懻咸翎叺卣f了一句，唇角扯出一抹充滿冷意的譏笑。

    受到他的刺激，陸正芬心中的怒火更旺，一股腦地將她做過的所有壞事都說了出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聽見女兒親口說出那些事，陸老爺子還是覺得難以承受，涼意瞬間滲透了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對不起，正芬，都是我的錯?！标懤蠣斪友劭舴杭t，心懷內疚的同時，又感到非常無奈。

    他不是沒有竭盡全力尋找失蹤的女兒，可是努力多年仍一無所獲，他為此傷心了很久，總覺得愧對女兒，愧對家人。

    但是，他內心所遭受的煎熬，從未對別人說過，難免會讓其他人覺得他早已忘卻傷痛。

    聽到陸老爺子誠摯的道歉，陸正芬仍然不為所動，一想到這些年遭受的苦難，她就覺得無法釋懷。

    陸正芬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一句‘對不起’就能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哪兒有這么便宜的事？”

    頓了幾秒，她陡然拔高了音量，厲聲說：“別叫我‘正芬’，我跟陸家人沒有關系！”

    陸正南見小姑媽對待爺爺的態度實在差勁，剛要出口反駁兩句，卻被陸老爺子制止了。

    面對女兒表現出的敵意，陸老爺子絲毫不在意，反而繼續對她說著心里話。

    “自從你丟了之后，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只可惜一點兒線索都沒有?！标懤蠣斪喻鋈坏仄鄧@一聲，若有所思地說，“你小時候特別愛笑，每次正芳笑得特別開心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你，甚至有好幾次把正芳叫成了你的名字?！?/br>
    陸老爺子的嘴角緩緩地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嘆息道：“是我沒有看好自己的女兒，你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吧，正南他們是無辜的?！?/br>
    話音落下，陸正芬覺得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顫抖了起來，眼睛漲到快要爆開的地步，最后忍無可忍，淚水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這么多年，她始終無法原諒陸家人，以為他們拋棄了自己，把她推入一個無盡的深淵中，根本不管她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