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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步入屏風內,跟晏遲行了一個平禮。 “晏郎君?!彼驹谄溜L前,坐在底下的小桌旁,看向散蕩出香氣的小爐,道, “不知為何,今日忽然想來看看你?!?/br> 晏遲目光沉靜地望著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在一旁吐霧的狻猊金獸香爐。內中的瑞腦冰片泛起淡淡的薄煙。 “看我做什么?!标踢t輕輕地道,“我已是江河日下的夕陽,即便因孩子受些憐憫提攜,也是不如你的?!?/br> 他說這話時,眉宇間一片平靜,墨眉纖直,明眸溫和,從語調中泛著一種令人心平氣和的味道。 江情怔怔地轉過眸光,注視著對方的神情。他心中以妒忌和惱恨栽種著一朵花,在無聲無形地生根發芽,越是想到殷璇說的話,就越發覺得心口發痛,似是一片片的冷刀光,在最柔軟的心尖上刮過。 舊血未涸,新血鋪陳。恣意漫流的血液之下,是他不敢、也不愿放開的手——他既沒有能耐和本事,展現出真正的自己,卻又在與他相似這件事上,不能輕易地接受。 “你怎么……”這幾個字脫口而出,江情停頓了一下,似乎理智了一些,才繼續問道,“你怎么沒有一點點,一點點生氣?” 他問得有些迷惑、詫異,還有一點微妙的不甘。 就好像江情已將對方放在了敵人的位置上,回過頭來,卻發現晏遲待他,恍若對待路邊的小貓小狗一般,可以沒有任何心中阻礙地施以憐憫。 他是不會生氣的嗎?這種人要怎么學習才會相像?江情第一次覺得心中毫無著落,他忽然覺得殷璇在騙他。 他根本就不像這個人。母親培養得太表面、太膚淺了,甚至有一種卑劣的感覺。 晏遲想了一下,他沒太懂得為什么要生氣,便道:“生氣?對你嗎?” “嗯?!苯榭粗?,“你就不覺得可恨嗎,我奪走了你的……” 他想說寵愛,可又有些質疑那究竟是不是寵愛,便沒有說出口。 晏遲注視著他猶豫的神情,對著江情拍了拍床榻一側,道:“過來?!?/br> 這樣說話未免距離過遠了。江情遲疑地看了看他,隨后坐到了晏遲的對面,目光停駐在他淡灰的軟紗衣上。 “因為我覺得,大家都很可憐啊?!标踢t伸手給他倒了杯茶,向外面望了一眼?!拔沂瞧渲?,最幸運的一個?!?/br> 見阿青和百歲都在屏風后盯著,他倆手里都有活兒,做得三心二意,差點把衣服熨壞,都忍不住往晏遲那兒看,怕這位江公子做些什么,看得頗緊。 窗外是春日飛回的燕,盛大的夕陽余暉落在窗邊,將雕花的木棱映得一片暖紅。 “你們都是世家子弟。江公子的母親是刑部尚書,現下正是權勢滔天之際。東吾是羌族的小王子,是大草原的掌上明珠?!辈杷氡谥g,泛出淡淡的清香,“你們來到這里,都不會再過得比曾經快樂了?!?/br> 江情接過茶杯,沉默地看著他。 “你那日跟我說,喜新厭舊,人之本性?!标踢t低聲道,“江公子,你說的是東西、物件、衣服,不應該是人。人與人之間的時光,是越久越珍惜的,只有懂得珍惜的人,才能少一些遺憾與懊悔?!?/br> 江情怔怔地看著他。他平日中,眼睛里都是冷冽的冰光,這時才突然間地融化了,似乎在這一瞬,他才稍稍領略到了一絲,什么叫做“像他”。 晚霞漸暗。 阿青進來添燈,將鴛鴦戲水的薄紗燈罩換下,點起幽然燈燭。 江情低頭喝了一口茶,道:“你,你覺得自己,也很苦嗎?” 晏遲看著他搖了搖頭。 正當江情不能理解時,聽到了他輕輕響起的話語。 “……我遇到了這世上,最好的人?!?/br> 茶湯翠亮,上方的浮沫慢慢聚散,光影稍稍地變了,投映在晏遲放在小案邊的手背上,襯托出了修長霜白的手指。 江情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他的妒忌、惱恨、一切一切的負面情緒都好似突然凝固住了。他時常明白自己的屈服,對于家族榮耀、漫漫前途、榮華高位的屈服,對于一切強大與莫測的膽怯退縮。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柔的力量。在這個人身邊,的確能感覺到無比的寧靜。 江情放下茶杯,略略探出手,似是想觸碰一下晏遲,隨后卻又放棄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地不想待在這里了。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像這里,令他感覺到這種不堪。 他縮回了手,跟晏遲告了辭,便帶著道淇離開了宜華榭,步履頗有些匆忙。 晏遲望著他離開,將對方用的茶杯拿起來靠近鼻尖,隨后又慢慢地放下,嘆了口氣。 阿青落下燈罩,問道:“哥哥,怎么了?” 晏遲盯著對面的茶杯,想了片刻,低聲道:“我總覺得,他身上的熏香太沖了?!?/br> “每個人的愛好不同?!卑⑶噢D身過來收拾茶具,道,“咱們屋里的冰片放得少,遮一遮藥味罷了。百歲前幾日去尚宮局拿東西,姜尚宮屋里的香料烈得很,他險些熏得頭暈?!?/br> “往日都是尚宮局送來,怎么這次還要他去拿?” 阿青點了點頭,無奈地道:“那邊兒推說人手不夠,都去伺候剛走的這位江公子了,一天三五趟的送東西,咱們這自然就怠慢。百歲弟弟這么機靈,還跟他們費了一陣子的工夫?!?/br> 晏遲嗯了一聲,道:“……既然沒缺東西,不妨事?!?/br> 夜幕愈發濃郁,夕陽的余暉被逐漸地吞沒。 宮道之上,道淇提著燈籠,跟初曉閣的侍奴仆從一同過來,將江情接回去。 夜冷路滑,就走得格外小心。江情走得慢,腦海里還亂糟糟地想著方才的事情,忽地抬眸之間,前端忽地撞到了一個人。 道淇立即將那個不長眼的小侍奴推開,猛一用力,推到了地上,道:“這么多燈燭點著,怎么不記得抬頭走路?” 那人立即叩首謝罪。道淇探過燈籠,見到是司徒衾身邊的之逸,對他的面也熟了幾分,便道:“這么晚了,你不伺候你們郎主,在這兒做什么?” 之逸見到是他,心里愈發緊張,道:“不過是我們郎主夜里餓了,去尚膳坊拿些吃食?!?/br> “這種事情,竟要你這個貼身侍奴去做。司徒郎主真是無人可用了?!钡冷渴栈責艋\,隨后才道,“我們主子心善,不追究你,你去吧?!?/br> 之逸才連忙道歉,起身離開了。 江情這時候腦子正亂,原本不當回事,卻在舉步上前之時,忽地踩到了什么東西。他微微一愣,伸手道:“提燈給我?!?/br> 道淇將六面繪圖的素娟宮燈遞到他手中,見主子推開一步,將地上落下的紙張撿了起來,展開一看,里面竟包裹著十幾張京華的房契、連同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