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挽心會武之事在相府傳開,蘇相如將蘇漓叫去問明緣由,并無多加追究,只因東方澤在關鍵時刻棄蘇沁而救蘇漓的舉動,已經決定了一切。除了蘇漓、挽心,相府內無人知他動機不純。而此事過后,蘇漓與挽心更加小心謹慎,除非要事,否則不再輕易出門。 這天一早,有人送來拜帖。 淺黃色的拜帖,雅致而精細,里頭字跡瀟灑,筆鋒飄逸,讓人一看即知,它的主人必定俊雅風流,不同凡俗。 帖上寫道:“上回京郊一晤,慕小姐機智聰敏,未得一敘,昶甚感遺憾。今吾欲上門拜會,愿與小姐結為知交好友,望小姐不吝允見。定國太子郎昶敬拜?!?/br> 謙遜客氣,誠懇有禮,讓人不好拒絕,然而蘇漓卻毫不猶豫地合上拜帖,遞回沫香:“你去回話,就說我最近身體不適,不見外客,請太子殿下見諒?!?/br> 沫香微詫,還未應聲,門外便有一人接道:“你身體不適?” 蘇漓一聽這聲音,眼光瞬時冷了三分。東方濯話音未落,已大步入屋。自從上次他允諾帶她進宮之后,已有兩月未見。他依舊身姿挺拔,氣勢強盛,一張英俊的面容,不知何故,竟帶了淺淺的憂郁之色。 蘇漓起身見禮,被他一把扶住。東方濯伸手取過沫香手中的拜帖,看完之后,面色一沉,皺眉問道:“你何時去了京郊,認識了定國太子?” 蘇漓看他一眼,淡淡道:“一面之緣,談不上認識。王爺今日來找蘇漓,所為何事?” 東方濯將拜帖丟給沫香,眼光盯在蘇漓臉上,復雜難辨,半響才道:“你去準備一下,跟本王去趟佛光寺?!?/br> 佛光寺?蘇漓微愣,這個東方濯,來的真是時候。五月十五,佛光寺得道高僧晦光大師五年一度開壇講經的日子! “想不到王爺對佛法竟然也有興趣!”蘇漓淡笑微嘲。以前黎蘇每年一度的身體排毒都在佛光寺進行,她與晦光大師也算有幾分交情,正好今天她也打算要去的。 “沫香,你去前廳回復送帖之人,就說我出門了?!闭f罷換了身衣裳,戴上紗帽,與挽心一起隨東方濯出了相府。 佛光寺坐落于福山之上,離京都百十里地,馬車快行,也需小半日方可到達。 一路上,東方濯出奇安靜,似乎有心事。不知走了多久,蘇漓聽到后面有駕車聲傳來,她輕輕撩起車簾,看到一輛精致氣派的馬車跟在后頭。 駕車的兩名青衣侍衛,她見過。飛快放下車簾,眉頭一皺,東方濯問道:“何事?” 蘇漓搖頭未答。很快就到了福山腳下,東方濯欲扶蘇漓下車,蘇漓卻將手遞給了挽心。東方濯目光微沉,此時后面那輛馬車“吁”的一聲,在他們身旁停下。 趕車的侍衛恭敬稟道:“殿下,福山到了?!?/br> 馬車內傳來淡雅好聽的一聲“嗯”。 車簾掀開,尊貴不凡的男子踏著明亮的日光,走下車來。與生俱來的清華氣質,俊逸無雙的面容,他站在陽光里,仿佛神子降臨,超凡脫俗。 東方濯頓時眼光暗冷,沒有立即上前招呼。 蘇漓暗嘆一聲,還是避不過去。此人正是不久前向她遞過拜帖的定國太子郎昶。奇怪,這條路唯一通向的地方就是佛光寺,定國佛法并不盛行,身為定國皇室唯一繼承人的郎昶,怎么也要去佛光寺嗎? 看到蘇漓,郎昶眸光微微一怔,上前與東方濯招呼道:“靜安王幸會。這位姑娘是?”頭戴白紗帽,她的面容朦朧不清,但她渾身散發的清冷淡雅的氣質,卻讓他隱約猜到她的身份。 “蘇漓見過太子殿下?!彼崎_白紗,彎腰行禮。 郎昶眼光一亮,欣喜笑道:“真的是你?!蘇小姐,快快請起!之前郎昶聽聞小姐出了門,還感嘆事不湊巧,想不到會在此地遇上,可見小姐與郎昶,還是有緣的?!彼麑⒂芯壎?,微微強調,笑意真誠,說完欲要扶她,東方濯卻搶先一步扶了她起身。 蘇漓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卻發現郎昶望著東方濯的動作,一抹冷光閃過溫和的眼角,轉瞬即逝。他笑著問道:“二位也要去佛光寺?不介意本太子同行吧?” 不知為何,蘇漓覺得,他對東方濯似乎有著莫名的敵意,雖然微不可察,卻分明存在,與他和東方澤那晚虛實不定鋒機暗藏的試探完全不同。 ☆、第五十六章多情公子 縱然不喜,但礙于身份,東方濯冷漠道:“太子請?!?/br> 佛光寺建在福山山腰,三人一路前行,很快便看到了佛光寺的大門。這里依然是廟宇恢弘,環境清幽,然而再度前來,她卻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黎蘇。 頓了下腳步,她放下白紗,遮住面容。只聽郎昶淡淡的聲音傳來:“蘇小姐何故傷懷?莫非以前來過此地?” 蘇漓一驚,不過是剎那的感傷,他竟然也能察覺到,這個定國太子的敏銳,非同一般。她連忙收斂心緒,“蘇漓早聽聞晦光大師盛名,今日竟能前來拜謁,故而感慨良多。太子殿下此行,也是為聽晦光大師講經嗎?” 郎昶搖頭,清朗雙眉,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他輕聲嘆道:“不,我來,是為了打聽一個人?!?/br> 蘇漓微愣,仿佛被他眉間的憂傷牽動了心緒,似是那人對他頗為重要。眼見他清淡的目光掃來,莫明的專注令她有些心驚。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環珮叮當,香氣四溢,一座奢華無比的青紗轎輦,緩緩行至眼前。輦內坐著一位錦衣公子。他不過二十來歲,綠衣華冠,玉面朱唇,面容俊美,卻無端透著一股邪魅之氣。身旁著圍繞八名美艷絕倫的妖嬈女子,更襯得他,仿如萬花叢中一抹綠,風流倜儻,風情無邊。 轎輦停下,年輕俊美的公子伸出一根手指勾住美人的下巴,湊過唇去,笑著親了一口。女子嬌媚的軟笑,讓這一幕看起來香艷無比。 寺內已有不少人,都是慕名聽經而來,吸氣聲與指責聲,嘩然大作。一位中年灰衣僧人上前,雙手合什,“阿彌陀佛,此乃佛門重地,施主請自重!” 那人卻好似不聞,媚光流轉的桃花眼四下一掃,懷中左擁右抱,步下轎攆,懶懶地朝那僧人勾了勾手指。 僧人愣了愣,到底是佛光寺的人,見慣了達官顯貴,此刻倒也鎮定非常,腳步未移,低首又道:“施主若是來聽大師講經,里面請。只是眾位女施主,勞煩在外殿就坐?!?/br> “哈哈哈!”年輕公子突然大笑出聲,聲音洪亮充沛,顯然是個練武之人!蘇漓心頭一沉。 “佛家不是說眾生平等么?為何本公子能進去,我的愛妾們卻不能進?”他勾唇魅笑,全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灰衣僧人冷靜道:“女眷聽經在外殿,若公子愿意與眾女施主在外殿同坐,也并無不可?!?/br> 他笑意未減,緩步上前,“若本公子一定要跟愛妾們同進內殿呢?” 灰衣僧人臉色一凝,似乎已經有些不耐,“恕貧僧無能為力。望施主恕罪?!?/br> 他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一伸手,從懷里摸出一疊銀票來,揚起一張,“要不要本公子親自去跟晦光大師商量商量?” “一千兩!”他身后的艷麗女子叫了出來,眾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灰衣僧人的面皮抽動了兩下,沒有說話。 他笑得有幾分放蕩,眼眸暗沉,慢慢地又加了一張。 “兩千兩!”那女子立刻捂住了嘴,切切地笑,“公子,您還真大方?!?/br> 灰衣僧人的臉色不好看了,連連后退,口中默默道:“阿彌陀佛!” “他是什么人?”郎昶笑問,興趣頗濃。 東方濯冷哼一聲,十分輕蔑,充滿不屑。 年輕公子聞聲朝這邊看過來,一雙邪魅的桃花目,掃過蘇漓輕紗覆面的臉。竟然丟下一眾愛妾,搖步走了過來,笑道:“美人蒙面,最是勾人魂魄!敢問姑娘芳名?” 蘇漓未及答話,便聽東方濯冷冷道:“項離,這里是佛門之地,你太放肆了!” 聽到“項離”這個名字,周圍的人先是一驚,繼而釋然,難怪這樣放蕩無禮,原來是京都第一富商——項離公子!傳聞他是經商奇才,富甲天下,卻風流成性,美妾如云。 “項離見過靜安王,不知王爺在此,失敬失敬!”項離笑意綿綿地上前來拜見,眼中卻是精光一閃,在蘇漓的面紗上掃過,停留在郎昶的臉上。 東方濯冷冷看他,居高臨下道:“天下第一多情公子,多情也得看清對象,否則自找橫禍,壽命不長!” 項離笑道:“王爺說得是。今日看在王爺的面上,你們幾個,都去外殿吧?!?/br> 眾美妾應了一聲是,轉眼散了個一干二凈,竟然安靜得毫無異聲,蘇漓心中暗暗稱奇。這男人如此放浪形骸,想不到也能將一干鶯鶯燕燕訓練得如此進退得體。 項離桃花魅眼一轉,手中折扇輕輕一晃,對著郎昶笑道:“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郎昶淡笑道:“在下郎昶?!币娝灰蕴又跃?,蘇漓的心里,無端又多了一分好感。 “太子殿下!項離失禮了?!彼敿窗萘艘话?,眼波流轉,又看向了蘇漓,“姑娘與太子殿下同行的嗎?” 他不問東方濯卻問蘇漓,顯然并未死心。 東方濯的臉色沉了。 “她是本王的客人!” “原來如此?未請教姑娘芳名!”他緩步朝蘇漓靠近,眼眸中盡是風流魅意。簡直視東方濯如無物。 東方濯怒色熾燃,厲聲道:“項離!本王知道你在京都城內聲名顯赫,不過這里不是你的離相園!惹怒本王,你可知會有什么下場?!” 項離訝異地張大了嘴,笑容竟透著十分的邪意,“項離怎敢?在下只是覺得這位姑娘好生面熟,以為是舊識,故而才上前相問。王爺千萬不要誤會?!?/br> “面熟?”東方濯冷笑一聲,“她自幼養在深閨,門都沒出過,哪有機會結識你這天下第一多情公子!” “哦?”項離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無妨,今日便與在下相識了。姑娘如何稱呼?” 他又上前了一步,已經和蘇漓面對面,相距不過兩尺距離。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王安,將這個目中無人的混賬給本王丟出去!”東方濯怒聲一喝,一品帶刀侍衛王安出手如風,迅速朝項離的手臂抓去。 只聽見一個聲音道:“王爺何須動怒?”蘇漓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那風流邪魅的俊美公子,竟閃電般地滑到了她的身后,伸手便攬住了她的肩膀!眾人大吃一驚,萬沒料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一時間竟全都呆住了。 郎昶立刻急聲叫道:“不要傷害她!” 項離訝然笑道:“太子殿下說笑呢,在下最懂得憐香惜玉,怎么舍得傷害這么美的姑娘?在下是真心實意想跟姑娘交個朋友?!?/br> 他的手扣在蘇漓肩頭,并未使力,卻足以令蘇漓無法掙脫,東方濯臉色遽變,厲聲道:“項離,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本王定將你滿門抄斬!” “???!”項離驚呼一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只是想求姑娘芳名,怎么落了個滿門抄斬的罪名?!” 四下里一片嘩然,東方濯一張俊臉已然鐵青。蘇漓此刻卻心如明鏡一般,這項離,不過是在戲弄不可一世的靜安王,只可惜那高高在上的王爺,此刻心有所系,全然忘記了自己言行的分寸。 “她是相府千金蘇漓,項離你可滿意了?”一個清朗有力的聲音傳來,整個寺院驟然安靜下來。 蘇漓心頭一跳,只見人群閃開,院門外快步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黑袍金冠,俊美無儔,正是鎮寧王東方澤! ☆、第五十七章不祥丑女 東方澤進了門來,冷冷地看著項離扣在蘇漓肩上的手。 天下第一多情公子,面色一沉,靜安王易怒,鎮寧王善謀。戲弄易怒之人好玩,得罪善謀之人可是大大的不智。立刻后退一步,搖扇笑道:“見過鎮寧王。項離失禮了?!?/br> 東方濯立刻長臂一伸,將蘇漓拉至身后,冷哼一聲,“色膽包天,混賬至極!” 項離訝然笑道:“在下不知姑娘是傳聞中貌丑不詳的蘇二小姐,早知如此,又何必……”他故意截住了后半句話,一雙桃花眼有意往東方濯瞟去。一個丑女,也值得當朝皇子如此失態?分明有不屑之意。 一時間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蘇漓看去。蘇相的二小姐貌丑不祥,京都城內多有傳聞,此刻見她白紗覆面,不由得都低頭竊竊私語,眼光各異。 東方濯沉目怒道:“項離!你的話太多了!”陰暗的眼神,警告中透著毫不掩飾的nongnong殺氣。 郎昶也不悅道:“以貌取人,非君子之道。項公子此言差矣?!?/br> “女子重貌,男子重才,在下以貌取女子,有何不妥?!蹦莻€嘻皮笑臉邪氣橫生的男人,此刻笑得頗不正經,一時竟讓人猜不透他這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玩笑。 站在一旁的挽心皺了皺眉,正想開口,卻見蘇漓忽然抬手掀了輕紗,淡然笑道:“蘇漓驚了項公子,多有失禮!” 院內突然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膚色如脂,眉目如畫,朱唇嫣然帶笑,發絲如瀑輕挽。竟然是一個絕色佳人!項離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 “你,真是蘇漓?!”他有一刻失神,“傳言誤人哪!” 蘇漓淡淡一笑,伸手欲拂開額邊的青絲,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項離這一刻可是后悔了?”說話的人是東方澤,他竟不知何時已走到蘇漓身邊,正對著她淺笑。 “后悔,后悔,早知如此,我應立刻遣人去相府提親!”他的笑容回到了臉上,目光卻轉向了東方澤。 蘇漓聽出了這句話并不是真心,當下低頭笑道:“承蒙項公子抬愛,只怕蘇漓無福消受?!?/br> “蘇蘇德才出眾,天下男子見之傾心,福澤天享。有何受不起的?”東方澤滿含笑意的眸子鎖在她的臉上,流露出未加掩飾的情意。 蘇漓怔住,她能輕易感覺到項離的玩笑真假,卻無法分辨眼前這個男人的話中之話。他不讓她露出不祥的胎記,可是另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