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江元冷笑一聲,“能齊集十種珍貴藥材,非常人所能及。我若不問清楚,他日出了什么亂子,豈不是引火燒身?”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聲音震動屋頂,嗡嗡作響。 江元內心一凜,此人內力深厚,江湖上少見。只是那內氣之中,似乎有某種緊繃感,看來他是有求而來。 “江大夫不必擔心,藥材雖然名貴,卻不及江大夫一語珍重?!彼σ馍罾?,大步踏進門去。黑袍公子進屋隨意一坐,本就不大的空間,頓時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江元皺眉,忽然冷笑道:“公子果然是明白人,那你也知道我的規矩。若是我看不順眼的人,任他是皇公貴胄,給再多診金,在下也不想看?!?/br> “你!放肆!”門口的隨從一聲怒喝,欲上前拿他。 黑袍公子輕輕揮了揮手,隨從只得忿忿退下,眼光卻如利刃,將他殺了千萬刀。黑袍公子忽然輕笑:“好個江元,有如此傲骨者,定然是有些本事的。那你倒說說,你看我哪里不順眼?” 江元不屑地越過二人,走到大桌旁繼續撿他的藥草,“公子請吧?!?/br> 隨從怒意上涌,按捺不住又欲上前,卻被黑袍公子以眼神制止。他似乎并不生氣,淡然又笑道:“十種藥材江大夫都看不上眼?也許江大夫更喜歡接待女客?” 江元的手一刻沒停,似乎連話都不想說了。 黑袍公子若有所思道:“江大夫所看的女客當中,有一人在下也認識,她的身份可是非同尋常,與當今皇后……” 江元霍地轉過了身,盯著他道:“公子不是來看病的吧?” 黑袍公子一言不發,直接伸手放在他面前,笑意淡淡地看著他,仿佛在說,我不看病找你做什么? 江元的臉色黑了大半,冷然又道:“公子不怕我胡說八道嗎?” 黑袍公子笑了,“江大夫怎么會輕易砸自己的招牌?” 江元清冷的目光在他臉上凝定半晌,卻一動沒有動,只冷冷又道:“公子乃習武之人,內功醇厚。不適之癥狀為真氣運行至八成以上,胸口的天池xue便會痛楚難當,氣息逆行,有走火入魔之趨向。如果是個普通人,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偏這毒對習武之人危害甚大,若是不能及時拔毒,時日一久,這內功……也就廢了?!?/br> 黑袍公子眉梢輕挑,似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鎮定得仿佛中毒的人不是他。鬼醫圣手江元,的確是有幾分本事。未搭脈,已將他的癥狀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如何醫治?”隨從急忙問道。 江元斜了他一眼,“是你要治,還是他要治?不問病的人,一律站到院門外去?!?/br> 那隨從臉色一僵,明知他是為剛才無禮在報復,卻是一腔怒氣發不出來,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恨恨地走到院門外去站了。 黑袍公子笑意漸深,“我一進這門,江大夫已看出我身染奇毒。鬼醫圣手名頭不虛?!?/br> 江元冷笑一聲,又道:“公子知道自己中了毒,去尋來解藥,自然能治。不必來找我江元?!?/br> 黑袍公子面色微凝,“解藥何處可尋?” 江元沉聲道:“此毒是從汴國特有的情花花莖中提煉所制,名為問情?;獾淖罴逊椒ū闶侨∑浠ü谥褐谱鹘馑??!?/br> 情花!黑袍公子眸光一沉,半年前他在瀾滄江被人暗殺,逃命時曾躲進一家客棧,巧遇一女子正在沐浴,她浴池中所用的花瓣,便是他中毒的根源。這女子機敏大膽,危機時刻救了他一命,令他至今難忘。等他回去再找她時,她竟已不見蹤跡。問遍了所有人,都不知她的身份和來歷。 半年來,他不斷明查暗訪,尋找當初的那名女子,誰料竟毫無頭緒。伸手探入衣襟內,摸到那枚指環,不由心頭暗沉。這指環是上等羊脂白玉所做,看用料與做工,都不象是晟國所有。他眉頭微蹙,莫非……她是汴國之人? ☆、第四十二章候選佳麗 江元見他一臉悵然之色,以為他終于心中失落,不由輕冷聲笑道:“情花乃汴國皇室之花,以公子的身份,想必要尋來也不難?!?/br> 黑袍男子眸光一沉,皇室之花!眼前的江元精光內斂,恐怕不是個簡單的大夫。他沉默半晌,忽然問道:“方才那兩位姑娘也來看???” 江元轉身道:“無可奉告?!?/br> 黑袍公子瞟他一眼,忽而輕笑道:“她是來問你臉上那塊紅色胎記吧?看樣子她有些失望啊,莫非連江大夫都沒有解決的辦法?” 江元的注意力仿佛被那樣藥草完全吸引了,根本不想再理他。 黑袍公子仿佛自語道:“那位姑娘……本公子認識,一直都很想幫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幫才好。藥材我有的是,可惜啊……” 江元手下微微一頓,忽然道:“那位小姐臉上的胎記,必須要天香豆蔻才能解。公子就算是你有通天的本領,也未必能幫得了她?!?/br> “天香豆蔻?”黑袍公子眼光一閃,沉思道:“你怎么知道我幫不了?” “此物乃是世間極品圣藥,為沉門供奉至寶,公子覺得那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能讓人隨便進去嗎?”江元臉上閃過一絲殺氣,瞬間不見。 沉門!黑袍公子眸光微冷,不再多言,起身向外走去。侍從連忙放下錦盒,大步跟了出去。 江元望著盒中藥材無聲輕笑,沉默的眼眸中,精光一閃。 主仆二人朝著蘇漓來的相反方向走去,黑袍公子沉聲吩咐道:“盛秦,傳令下去,加快搜尋速度,本王一定要找到那名女子!” “是!王爺!”盛秦肅然道。 回城的路上,蘇漓靠在馬車的角落里,深思的目光落在一點虛無上,始終沒有說話。 挽心心底卻有些不安,雖說那日與小姐傾心相談,已無芥蒂,但自己畢竟是受了門主所托前來游說,方才江元一句話,再次令兩人陷入沉默,她所求之物,偏是沉門至寶,又怎會不令人心生疑慮? 眼見快要進城,挽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小姐……” “嗯?何事?”蘇漓眼光輕閃,似是剛回了神。 “方才,江元提到的圣物……挽心絕非知情不報?!?/br> 蘇漓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會如此想你?這毒是十幾年前打娘胎里就帶了,難不成沉門門主未卜先知……那他豈不是神仙?”此事的確蹊蹺,那邊門主讓挽心勸她加入沉門,這邊江元就說能解她體內之毒的東西就在沉門,似乎太過巧合了。不過她相信,挽心應無害她之心。 挽心眉頭輕蹙,嘆道:“據我所知,沉門崛起于十四年前,小姐今年剛滿一十六歲,按理說兩者間是不該有任何交集,只是今日之事未免太過湊巧,難不叫人疑心?!?/br> 蘇漓淡淡一笑,眼光投向車窗外,神色有一點悵然,口中安慰她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些事玄妙得令人匪夷所思,卻真實存在。不必多想,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彼p聲低語,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那小姐入宮這事,可有了對策?”挽心思忖片刻,小心地問道,她言外之意十分清楚,若是蘇漓想入宮,最方便快捷的途徑就是答應沉門門主的條件,換取天香豆蔻;反之,便有可能放棄了候選。 蘇漓凝神想了想,坦然直白道:“門主開出的條件的確不錯,可我還沒想好。入宮……也不一定就這一條路?!?/br> 挽心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馬車蕩蕩悠悠,碎步直奔入城,不消片刻便到了相府門前。 回到小院,遠遠見到沫香站在院門口,不時地向這邊張望,突然看到兩人身影,眼光忽地一亮,驚喜的奔了過來,口中連連叫道:“小姐小姐你可回來了!” 挽心臉色一變,斥道:“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被多嘴的看到稟告夫人,指定跑不掉一頓責罰?!?/br> 沫香吐了吐舌頭,小聲辯解道:“靜安王來啦!已經在這等了小姐好半天了!” 蘇漓心里一沉,東方濯來做什么?前幾日在皇陵彼此言語不和,他憤然離去。今天卻又找上門來,這男人的情緒還真是多變無常,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當下眼光一冷,皺眉道:“他沒說來找我何事?” “沒有,靜安王來了就問小姐去哪了,別的什么也沒有說,就一直坐在那等?!蹦銚u搖頭道。 蘇漓淡淡道:“知道了?!?/br> 靜謐無聲的小院,東方濯一人獨坐飲茶,那身影清冷寂寥,俊臉上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憂傷,神思恍惚,似乎早已陷入綿延無盡的回憶里,竟連蘇漓來到身邊也未曾發現。 “蘇漓見過王爺?!钡瓱o情緒的問候,令東方濯驀然從往事中驚醒。 眼前的人清雅無雙,他有片刻怔忡,盯著她低聲道:“你回來了?” 蘇漓不禁微微一怔,記憶里她遇到他,似乎永遠在針鋒相對,從未好好說過話。這句尋常的問候,居然叫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本不想搭理他,卻又想起一事,猶疑問道:“王爺……今日來找蘇漓,可是磷石谷之事查到了眉目?” 東方濯微愣,皺眉道:“那車夫的尸體,并未查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崖上推石之人,……也沒有抓到?!?/br> 蘇漓心中一沉,對方竟如此神秘,連東方濯都抓不到!他們的目的,究竟是黎瑤還是她?她面色頓時冷漠道:“那王爺來此,所為何事?” 東方濯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故作無意地別開了眼,緩緩啜了一口茶,方開口道:“三月之后的選妃宴,汴、定兩國來朝使臣由蘇丞相接待,本王身為督辦,需負責詢查有無遺漏之處,順道……來看看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難得他居然還記得她受了傷!蘇漓淡淡道:“已經好多了,多謝王爺關心?!彼渚涔Ь从卸Y,卻分明透著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東方濯眼色一沉,心頭不悅,迅速將她的手握緊。纖細的手指,瑩白似玉,嫩如春蔥,捏在掌中柔若無骨,直叫他心底一軟,不忍放手。執起來細看之下,指尖創面已經愈合,只剩幾條細小的痕跡。 回想起當日觸目驚心的一幕,東方濯心底一陣疼惜,卻又氣恨難平,咬牙道:“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肯聽?身子本就弱,到處亂跑,還弄一身傷!你!”話沒說完,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皓白的手腕,那里空蕩無一物,一片關心,她是真的不在意!他心頭一痛,胸膛隨著漸漸勃發的怒意起伏不定。 蘇漓的手被他無意識地越握越緊,疼得她秀眉緊蹙,眼光止不住冷了下去。 東方濯竭力壓抑著怒氣,沉臉叫道:“拿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蘇漓心如明鏡,卻暗自著惱,自當沒聽見將頭轉到一旁,冷臉不答。挽心看在眼里,連忙進屋取了那拂云珠,快步走到東方濯身邊奉上。 東方濯臉色和緩幾分,不由分說將拂云珠戴在蘇漓手上,那樣子無比專注,仿佛要將蘇漓牢牢套住。他手指溫柔地輕撫著她的手,認真嚴肅地道:“晦光大師乃佛門圣僧,他所開光之物,絕非凡品,可保人一世平安。記住,一定要貼身帶著?!?/br> 蘇漓低了頭,心知他不過是借個茬來專程看她,一時心緒繁雜,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悶悶道:“嗯?!?/br> 抽氣聲此起彼伏,抬眼望去,以蘇沁為首的一眾千金小姐正站在院門口,紛紛睜大眼睛捂住嘴,仿佛這一幕令她們極為吃驚。 蘇漓頓時醒悟,自己的手還被東方濯握著,驀地抽了出來,暗暗皺眉,這舉動看在眾人眼里,只怕更會認為她欲蓋彌彰,借機勾引靜安王。 蘇沁眼珠一轉,快步走了過來,假意歉然道:“我等不知靜安王在此,無意驚擾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br> 東方濯心頭不爽,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眾人紛紛上前拜見,蘇漓退至一旁暗自打量,這幾名女子均為此次選妃宴的候選佳麗,朝中重臣之女,身份尊貴,雖稱不上傾城絕色,卻也算生得各有風致。 走在蘇沁身旁的,一身粉裳的女子名叫宋玉,為御史大夫宋無庸的千金,五官尚稱秀麗端莊,顧盼間難掩一股盛氣凌人之勢。太尉粱實秋的千金粱如月體態豐腴,眉眼細致,面帶天真,一身淺紫色衣衫,將她肌膚愈發襯得嬌嫩似玉。落在最后面的綠衫女子名喚水蓉蓉,是兵部侍郎水致遠的獨女,此女五官明媚如春,氣質沉靜似水,倒與名字極為相稱,站在人群中,頗為出色。 宋玉一想到面前這位俊朗逼人的二皇子靜安王,極有可能是自己的未來夫君,頓時滿面喜悅,神色嬌羞,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不愿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圍在東方濯身邊不停地問東問西。 東方濯明顯有些不耐,皺眉問道:“諸位小姐此刻都應該忙得很,今兒個怎么有空聚到相國府來了?!?/br> 蘇沁忙笑著回道:“過陣子便是選妃宴了,諸位姐妹都是人中之鳳,沁兒心中仰慕已久,便做主邀請大家過府一聚,也算是……提前認識了?!?/br> 蘇漓暗自冷笑,她何時變得這么有腦子了?早不請晚不請,偏這時候才請,恐怕是蘇夫人給她出的主意,提前請這些人過來打探虛實,以備自己萬全之策。 ☆、第四十三章帶你進宮 “咦,為何不見攝政王府的黎瑤小姐?”梁如月輕聲問了一句,宋玉立刻瞪大眼睛,盯著蘇沁。 攝政王與靜安王一向交好,雖然黎蘇之事令兩王都顏面掃地,但似乎并未動搖這二人的同盟關系。黎瑤這次是靜安王妃最有力的人選,眾女心里明白得很,好容易有個機會可以見面一探虛實,豈知她竟然沒來。 蘇沁嘆道:“我派去的人回話說,黎小姐身體不適,近幾日在家靜心休養呢?!?/br> 蘇漓心下微沉,瑤兒生病了?那日東方濯帶她從皇陵離開之后未有機會再見,莫非馬車遇險受了驚嚇,為何東方濯沒對她提起?當下朝他望去,他卻面無異色,顧自飲茶。 宋玉眼光一轉,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蘇漓,傲然道:“不知這位小姐如何稱呼……”方才東方濯與她親密的姿態,都被她們看在眼里。 蘇沁連忙起身將蘇漓拉近,殷勤笑道:“這位是我的meimei蘇漓,蘇蘇,還不快點見過諸位jiejie?!?/br> “呀,她便是傳聞中相府那個不祥之人?”梁如月瞪大一雙水眸,全無心機地驚訝叫道。 東方濯聞言臉色突變,凌厲目光掃過梁如月,嚇得她渾身一抖,連忙縮到蘇沁的身后去。 宋玉小心窺探著東方濯的神情,自作聰明地接話道:“莫非王爺不知?傳聞蘇府二小姐生來不祥,乃煞星轉世,克父克母,正因如此,初選也被拒之門外了?!?/br> 東方濯滿心驚怒,卻沒說話。 蘇漓面無表情站在那里,她不用去看,也能察覺到東方濯毫不掩飾的意外之態,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沒有入選?心底微微一動,冷冷笑道:“蘇漓身份低微,自不可與各位小姐相提并論。但愿今日這不詳之人,未給諸位帶來厄運!” 身為一個不祥庶女,難討家人歡心,在一眾出身高貴的千金面前,竟然還敢如此出言放肆!宋玉臉上勃然變色。 蘇沁心中偷笑,不懷好意地笑道:“宋小姐你有所不知,我這個meimei既老實又乖巧,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外頭那些個流言,全都是胡說八道的!” “空xue未必來風,說是流言,二小姐若是沒有過人的手段,方才……??!我失言了!”宋玉心頭怒火正熾,故意將話說一半,夸張地掩住了口,明顯指她用狐媚手段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隨聲附和者有之,竊竊私語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