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誅心 下
薄薄的一層衣服完全阻隔不了阿蠻手上散發出的寒氣。何竟飛瞪大眼睛看著被紅紗遮住面容,幾乎看不清容顏的阿蠻。 她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嚴重褪色了的一般,半紅半白;無神的雙眸看進何竟飛的眼中,分明應該什么都看不見才對,但何竟飛卻分明有種被人偷窺的錯覺。 “你身上帶著十二個不屬于你的靈魂,全都是一些枉死不愿即可投胎的冤魂。他們希望你能替他們報仇。但你記住,這世上最可怕的屠戮,不是亡命,而是誅心。他們,不過是被誅滅了一世性命,而你,卻是在被誅心?!?/br> “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你說,他們,他們都在?他們都沒有走?他們的靈魂一直跟著我?” 拿下抵在何竟飛胸間的手,阿蠻像是沒有聽到何竟飛的問話,人就自顧自的說道: “這世間,原就有惡。本是因為有了惡,這才有了善。善惡相生,黑白相成。你不能因為這個世界存在惡,就厭恨這個世界,甚至否定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畢竟,若非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你的存在,不是嗎?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想必你該是明白的?!?/br> 阿蠻的聲音依舊是平平淡淡、毫無起伏的樣子。 “所以,黑白混沌、善惡不明才是這個世界的王道是嗎?所以,濫殺無辜、殘忍暴虐就理所應當被理解和原諒是嗎?所以,那些無辜死去的靈魂就連怨也不能怨、恨也不能恨,只能默默的接受是嗎?因為,這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斓馈杂兴闹家?,是這樣嗎?如果什么都歸天道管,如果對所有的一切都麻木無情,無恨無怨,誠如你的黑白善惡之說,既然沒有了恨,那我們還會有愛嗎?如果沒有了愛恨、沒有了情緒,那我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么呢?嗯?又是什么呢?難道就只是為了存在本身嗎?” “哇!母老虎,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類這般頭頭是道的駁斥阿蠻哎!乍聽起來,覺得還是挺有那么幾分道理的呢!” 離默手摸著下班,抵了抵身側的離凡,興奮的小臉看著何竟飛笑的眉眼彎彎: “這個人類,還真的是越看越有意思的了呢!” “他這張舌頭,倒是確實能說會道的很!” 離凡同樣一臉看好戲的看著正跟阿蠻爭鋒相對、分毫不讓的何竟飛。等著看阿蠻的進一步出招。 “能夠‘存在’,本就應該是件值得高興和感激的事情。要知道,很多死去的生靈,他們是沒有機會重新再‘存在’的!就如卜仁,在極其短暫的‘存在’之后,他很快就會徹底的‘消失’。這種消失,遠比你們認識到的死亡更可怕?!?/br> “什、什么?” “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生命的一世凋零并有沒什么大不了。就像是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不過只是生命的一次次輪回更迭罷了。但,若你的心因為別人的惡而墜入惡魔道,致使你最終如他一般再無來世,那才是最可悲的。你的心,曾經溫暖過,我不希望你就此讓它冷掉?!?/br> 仍舊是平淡無波的聲音,毫無任何的情緒起伏。 “你,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暖的冷的?還有,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的手怎么那么冷?正常人的體溫怎么可能會冰冷成那樣?” “你,竟會覺得我冷?” “是??!像是寒冰一樣,冷的厲害!” “你居然可以感受到我的溫度?” “哎!真的假的?你一個沒有任何法力、身體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阿修羅人類的身體,居然可以感受到阿蠻的體溫?她可只是道靈識而已!人類,你真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 小兔子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兔子眼,興奮的拍了拍何竟飛的肩膀。疼的何竟飛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倒了下去。 剛才被拍的那幾下,雖然離默根本沒有太過用力,但那手下的力道卻也并沒有怎樣收斂,對于此時身體尚未痊愈的何竟飛來說,卻是有點勉強。 何竟飛終究還是走了,盡管張曉一再勸說挽留,盡管連惜字如金的杜飛都開口勸阻,他還是義無反顧、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離開。帶著對張曉的一絲絲歉疚,還有對離凡和離默和阿蠻身份來歷的各種猜測,緩步卻堅定的離開了鳳鳴山莊。 望著逐漸遠去的背影,杜飛轉頭看向同樣望著何竟飛離去方向的離凡,低聲問道: “就這么讓他走,真的可以嗎?” 如瀑的長發輕悠悠的在身后來回擺動著,離凡轉頭對著杜飛微微一笑,俏皮的看了眼同樣笑看著自己離默,笑道: “不讓他走,怎么引出卜仁來呢?” “卜仁?”這次,開口的是江辰。 “嗯!他此次之所以能夠從卜仁那里虎口脫險,大多是因為紅蛇女保他的緣故。他之前說過,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卜仁的性命。既如此,他對卜仁來說,就是個極大威脅。卜仁不可能愿意再出現一個王四,讓他陷入極度的被動。而從紅蛇女保他、給他下奪心咒卻又不與他完成交易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跟紅蛇女交換的唯一條件,必然就是卜仁的性命。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卜仁不可能讓他繼續活著?!?/br> “剛才阿蠻觸碰他的心臟,其實就是想要了解他之前都經歷了什么?以此來印證我們的推論是否正確。只是沒想到,他竟和阿蠻還有著這樣一番‘緣分’?!?/br> 離默將頭發攏了攏,看出張曉此時的擔心,不等張曉問出口,隨及安穩道: “放心啦!就算是之前還有一絲絲擔心那個阿修羅人類的安慰。但如今有了阿蠻,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是吧阿蠻?你不會讓他當真被卜仁殺死的吧?” “生死不過一世輪回而已,我無力干涉?!卑⑿U很不給面子的出聲反駁。 不曾真的痛過,便永遠也無法真的明白那些聲嘶力竭嘶吼著疼痛的人當下的心情,以及他們真正所受到的苦楚。所謂的理解,大多時候不過是隔靴搔癢的一點點安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