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凡心內其實很想要問一問，那所謂虛無縹緲卻讓她銘心刻骨疼痛如斯的情，究竟是怎樣的？但看著那雙分明看不見卻似乎一直在哭泣的眼，離凡只覺得嗓子堵的厲害。

    嘴角牽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然弧度，阿蠻轉頭看向江辰所在的方位，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江辰自始至終的所有舉動、甚至是心思，都完全被阿蠻了解的一清二楚。感知著江辰此刻的心緒，阿蠻不由感慨道：

    “丫頭，你確實很幸運。那個人類男子，他不顧一切的跟著你追了來，從始至終，只默默的站在一旁守著你。他的心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對我的任何好奇，他唯一在乎的唯有你。他將自己活得很自私，自私到心里除了你再沒有其他，甚至都沒有他自己！他將你活成了他的心魔，偏執太甚，只怕終歸不會是好事?！?/br>
    “我知道，我并不希望江辰因我而迷失了自己。那對他、對我，都不會是好事。只是他的這個心魔，我著實不知該如何替他消除。如今，要我離開他，我做不到；讓他忘記我，我依然做不到?！?/br>
    看著遠處那個站在黑暗中焦急張望的身影，離凡嘴角不自覺噙起一抹笑意，雖然心知阿蠻并不能看見，仍舊看著阿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情債也好、孽緣也罷，我做好錐心蝕骨的準備便是。這顆心，既已交付給了他，那是碎是全，便也全由他來做主。對于江辰，我盡我所能的守著、護著，若將來一日當真只能潦草收場，我也只能認了！”

    “倒是，我不曾預料到的答案！他，也很幸運?！笨斩吹难劬χx凡的，那一刻，離凡總覺得阿蠻的那雙眼睛其實是可以看到的。

    看著江辰，離默不覺便就想到了那個自己追了幾世，卻每一世都不得善終的‘傻子’。似乎每一世，自己都要辛辛苦苦的追上一圈，然后再辛辛苦苦的看著他的魂魄重如輪回。時也？命也？默很想問一句，命運的這般安排究竟是因為什么？即便是玩笑，開了這么多次，還不嫌膩嗎？將腦袋無力的垂在離凡肩上，小兔子聲音悶悶的，帶著陌生的沙啞低沉。

    “在我看來，情，就是債。不管怎樣還，卻似乎永遠也不會有還完的一天。幸運不幸運的我不知，只是對情之一字，這許多年來一直也不曾參悟得通透。只覺得，傷情的同時，卻也歡心的很。情之一字，最是傷心。但每每在你心傷欲斷之時，卻總會有一個聲音不斷的提醒你，其實，還可以再堅持一下；其實，還可以再等一等。然后，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你放不下，也就還不完這份情債。如此循環往復，也當真累人的很！呵呵！”

    感受到肩膀上突然壓下的重量，離凡沒有轉頭，只是伸手拍了拍那顆壓在肩膀上的腦袋。那頭頂上的兔子耳朵，此時彎彎的。

    “死兔子，你并不欠他的。這么多年的等待、癡纏，該還的，你早已還清了。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曾放下，所以才會這般自苦。這一世，他的一顆真心纏在江辰身上十多年，如何也不會那般輕易就能放下。倒不如，你自己將那份‘過去’徹底了結了，彼此兩清的好?！?/br>
    “哎！母老虎！你這是當真將我視作你的朋友了！我，如今算是你的‘自己人’了是嗎？”

    側過臉瞧著離凡此刻的側顏，離默變臉的速度簡直堪比專業演員。一雙圓溜溜的兔子眼眨呀眨，粉紅色的兔子耳朵重新又豎了起來。瞥見離凡握緊了的拳頭，趕緊又恢復了正色，認真道：

    “我算過了，我與他的這場糾葛癡纏，這一世也該就算完了。誰欠了誰的都不重要，該還的，該了的，在此生全部還完了了。來世，我便還是我，還是那個一身輕松、無欲無求的我！”

    說完，離默自己先就笑了，幾千歲的年紀，笑起來卻仍舊還是單純的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瞇縫著眼睛，眉眼彎彎。只是那眉眼間，卻有著一絲難以掩蓋的低落失意。

    當時的離凡，只以為離默說的‘今生’是季帆的今生。卻不曾想，最后的最后，慘死的卻是離默這只臭兔子。一貫玩世不恭、看似荒誕不羈的離默，其實有著這世間最最纖細、細膩的靈魂。她用自己最后的消亡，成全了季帆的心愿、也完結了自己近千年的執念。她用自己最后的綻放，將這場跨越近千年的情債徹底畫上了句號。

    很多很多年之后，當離凡再次見著那個笑得眉眼彎彎、沒心沒肺的小兔子，突然就忍不住抱著她嚎啕大哭了起來。像是找著了自己失散了許久的家人，哭得撕心裂肺、面目猙獰。惹得剛修煉出人形沒多久的小兔子頂著一雙兔子耳朵，上天入地的四處逃竄。就怕被那個見了她就強行要抱抱，還總愛擦她一身眼淚鼻涕的家伙給逮到！再后來，她的身后又多出了一個人，一個嬉皮笑臉整天纏著要娶她的家伙。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此時此刻，離凡根本料不到那不算久遠的將來。此時的離凡，看著此刻一臉疑惑看著自己的江辰，不知此時是該氣江辰這該死的魅力，還是該喜這樣魅力無限的江辰卻只一心一意的望著自己？不自覺的，看著江辰咧出的大大笑臉，離凡也跟著牽起了唇角，對著江辰無聲說道：

    “傻子！”誰知，那頭的江辰竟還是在心底聽到了離凡的自語。聽到離凡罵自己是傻子，江辰嘴角的笑意卻咧的愈發打了，連眼睛里都冒著閃閃發光的小星星。

    “嗯！一個只知道江離凡的傻子！”

    心里禁不住的像是軟成了一灘水，柔柔的、輕蕩蕩的。在微風中輕輕蕩漾起一層微微的漣漪。

    情之一字，最是傷心，卻也最能打動心底最最柔軟的那塊軟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