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雖然對待普通人囂張跋扈，睚眥必報。但實際上這家伙真的對待更大身份相等的人，是一副正如其外表般的翩翩有禮的貴公子形象。

    這些自命不凡的二世祖只有對真正與他身處一個階層的同類才會保持尊重。

    而此時，斯蒂芬手臂擺直邀請少年下坐，禮貌不失優雅，似乎讓蘭洛回到瑪麗喬亞與那些貴族花天酒地的日子。

    金發準將微微頷首的神態同樣也讓人好感大生。

    「不愧是從那個大染缸中出來的人?！?/br>
    蘭洛注意到斯蒂芬一舉一動，已經透露出許多信息。

    比如試探，請求，猶豫，惡意，善意，恐懼。

    人心就像是錯綜復雜，而又相互糾纏的矛盾螺旋，在細致入微的少年眼中，也只能夠看到構成螺旋最表面的顏色。

    “恭喜蘭洛小兄弟升職，兄弟的實力這次連我這邊都聽說了，真是令人嘆服?！?/br>
    斯蒂芬在蘭洛坐下后，也隨之半躺在對面的白色天鵝絨沙發上，舉起鮮紅的酒杯高昂說道。

    “這件事情也有勞閣下出力了?！?/br>
    蘭洛同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鮮紅入血的液體有一種清新濃郁的味道，應該是由某種稀少的水果釀成的。

    見到少年飲下自己的酒水，斯蒂芬原本只是面具的笑臉上短暫流露出一絲善意。

    相比上次對方的滴水不進，這次提前通知過他才過來的少年并沒有帶給他那么強烈的威脅感。

    也許是隨著時間推移，對于當初差點死掉的屈辱逐漸淡忘的痕跡。但是，當面對面與那個曾經帶給他切膚之痛的少年相視而坐時，斯蒂芬心中原本已經被掩埋的恐懼還是無意識浮現。

    “呃，這些都是小事，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br>
    斯蒂芬擺擺手，看到少年的時間越長，表演得越來越有些僵硬。

    猶如深駐內心的陰暗面，那件事情已經成為他性格永遠的缺陷。

    ——也正如蘭洛所想。

    “那也得感謝尤迪特閣下才行?！?/br>
    對曾經差點殺掉的敵人加上敬語，蘭洛好似沒事人一般一杯一杯倒著紅酒。僅從外人的視角看來，動機各異的兩人更像是毫不見外的好友。

    而蘭洛之所以不停喝酒的原因，其實只是因為這酒的味道實在不錯，跟果汁一樣。

    「就跟以前的喝過的水果汽水類似的味道」

    口中咕嚕咕嚕毫不作態地灌著紅酒的蘭洛如此想到。

    等到斯蒂芬原本從容的偽裝已經徹底破滅，可憐巴巴地在蘭洛暗示地眼神中拿來第四瓶珍藏的名酒。

    蘭洛才緩緩開口道，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尤迪特閣下對最近崛起的九蛇海賊團怎么看？”

    “啊哈哈，這種七武海不是世界政府用來對付海賊的走狗嗎，不過是些想要名利的家伙哦罷了?！?/br>
    尤迪特·斯蒂芬摸著后腦勺目光躲閃地敷衍道，本來是用來向對方持平的要挾手段，卻不知為何在少年平淡無奇地冷漠眼神中，開始后退。

    這在做事雖然算不上天衣無縫，也是比較縝密的斯蒂芬人生僅此一例。

    “那聽說‘蛇姬’手下的第一船長‘席恩’呢？聽說之前斯蒂芬準將還追擊過他呢？難道沒有對此人特別的分析，在下很想聽下前輩的意見？”

    少年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似乎真的是虛心請教的后背。

    「我……￥」

    斯蒂芬內心一陣怒罵，那家伙不是把你“綁架”了嗎？誰還會有你了解……

    雖然如此，但是臉上還是只能裝出一副無奈地表情。

    “蘭洛大人，你有什么話還是直說吧，在下實在無力跟大人玩這種游戲，只要能夠幫到大人的地方，在下一定竭盡所能?！?/br>
    就好像所有外強中干的偽裝都徹底破碎，在這不需要任何掩飾內心的時候，斯蒂芬反而感受到異常輕松，當然……也很屈辱。

    “呃……”

    看見對方如此光棍，也有些出乎蘭洛的預料。

    本來還以為需要進行一場心理誘導地談判，沒想到如此輕松地就擊潰了對方的內心。

    蘭洛不知道的是，其實當他站在斯蒂芬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埋下結局。

    ——惡魔，就是后者對其痛入骨髓的印象。

    無論用何種方式卻解脫，始終擺脫不了對死亡恐懼的斯蒂芬，實際上對于那份協議的如鯁在喉，更多來源于劍火小鎮的戰場上蘭洛最后刻入他身體內的記憶。

    就在現在他的機械右臂下。

    少年漠然的目光中，對方好像以為自己未曾察覺般微不可聞地撫弄金屬制成的手臂，似乎想要借此撫平恐懼覺醒帶來的不安緊張感。

    “不用緊張，尤迪特閣下，我只是為了回報閣下這幾次的幫助而來?！?/br>
    投桃報李，蘭洛回應對方一個自認為稱得上友善的笑容。

    可是這時候在已經深陷囹圄的斯蒂芬看來，只能算是惡魔的猙獰笑容。

    不顧對方內心的感受，蘭洛湊近對方的耳邊。

    “席恩與我的關系，尤迪特閣下可能再清楚不過。不過‘蛇姬’與本人的關系，尤迪特閣下不太清楚?！?/br>
    蘭洛光明正大地拋出對方自以為是握住的把柄，已經不能再維持住那種從容的斯蒂芬。

    “大人難道是‘蛇姬’派到海軍里的間諜？”

    尤迪特·斯蒂芬感覺自己牽扯進某個野心家的巨大計劃中來，雖然他們家族也與革命軍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來往，但那只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甚至在他這方看來只是單方面利用這些異端力量的基礎上。

    如果真的要成為海賊實現野心的棋子……斯蒂芬微微顫抖地身體，額頭上已經有汗滴滲透而出。

    這也是今天他想要跟少年攤牌的事情，不過沒想到真正面對本人的時候，原本準備的威脅穿刺如鯁在喉。

    蘭洛微微一笑“可能與尤迪特閣下想象的有些不一樣，‘蛇姬’船長與本人并沒有任何上下級的關系，僅僅是合作罷了?！?/br>
    “合作??？”

    內心還是頭一次被人完全看穿的斯蒂芬，此時因為少年話中的透露出的信息，再無掩飾地發出有些驚疑不定的聲音。

    身為高官子弟的尤迪特家族成員之一，自然清楚知道世界政府邀請七武海是為了什么。七個大海賊之中，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最頂尖的勢力，但是各自都有其平衡偉大航路其中一條航線的能力。

    而那個最新晉升為七武海，發展速度飛快的九蛇海賊團，更是在斯蒂芬能夠接觸到的世界政府內部情報中，評級相當之高。

    甚至隱隱有超過最頂尖的那幾位的程度。

    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最近那次九蛇艦隊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占領世界政府統治外島嶼的事件。除此之外，身為海軍準將的斯蒂芬，自然也能夠收集到關于漢庫克本人的一些戰績。

    “全滅修羅海賊團，從海軍英雄卡普毫無放水地追擊中逃脫，僅第一次出海就擁有高達7000多萬的懸賞金且被政府邀請成為七武海在短短一年時間擊敗過10名以上賞金過億的老牌海賊，同時還是無風帶一小國的國王?！?/br>
    這個外貌出眾，第一次在通緝令上看到還讓他有些垂涎的女海賊，在斯蒂芬看到這些戰績和本人檔案的構成后，已經徹底不抱有任何幻想，雖然他行事肆無忌憚，但是卻并不愚蠢。

    這個女人，已經有了帝王之資。

    這是從小學習各方面知識，對世界大勢了然于胸的斯蒂芬對其下的評價。

    在少年到來前，斯蒂芬本來還以為對方應該是這個野心恐怖的女人的手下。

    沒想到竟然是合作對象。

    這可惹人深思了。

    直到蘭洛細細品味玩鬣狗拿來的第五瓶酒，斯蒂芬才神色清明地幽幽說道“大人能夠帶給我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br>
    蘭洛正在喝酒，聽到對方這話，開心得酒都灑在了白色的海兵衣襟上。

    “尤迪特閣下不愧出身名門，我就喜歡跟你這種聰明人說話?！?/br>
    “實話說吧，九蛇的勢力我能控制一半，在海軍之外擁有這樣一股力量能夠做什么事情，閣下自然比我更清楚?！?/br>
    “這樣，我可以為尤迪特閣下晉升的功績，以閣下背后的勢力只要稍微運作一下，再進兩步自然輕而易舉。當然，如果閣下需要一些特殊的物資和麻煩的事情，我麾下的勢力也可以代勞……”

    “那大人需要什么”

    尤迪特·斯蒂芬沒待蘭洛說完便急不可耐地問道，似乎在那巨大的可能之下，內心對于這個惡魔的恐懼也減弱許多。

    “這個嘛……尤迪特閣下幫我的忙已經夠多了，我想要的，不過是閣下的友誼?！?/br>
    蘭洛完美無缺地面對面行了個撫胸禮，瑪麗喬亞一年的靡亂生活沒有白費。

    “友……友誼嗎？”

    尤迪特·斯蒂芬感受到對方的手指無意劃過自己毫無觸覺地改造右臂，后者臉上露出一絲惋惜的表情。

    似乎是在感嘆對方的不幸，這樣作為始作俑者的惺惺作態。

    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地在受害者心中產生絲絲感動的情緒。

    就好像是欺軟怕硬地軟骨頭，面對真正能夠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強者，哪怕之前是生死之敵，內心深處也會不自主地想要原諒對方一切過錯。

    哪怕平日里只是因為一個眼神，和無意間的態度就能致普通人于死地的陰狠紈绔子。

    這一點斯蒂芬自然不會承認，只是覺得對方那種年輕得沒道理的臉龐似乎看起來和善不少。

    建立友誼，就意味著與這個目的不明潛入到海軍中開展合作，想到能夠與七武海聯系帶來的好處。

    斯蒂芬微不可聞地點了下頭。

    “很好，尤迪特閣下做了毫無疑問正確的決定，你一定不會后悔今天的判斷的?！?/br>
    蘭洛笑瞇瞇地說道，就像是夸獎學生答對問題的中學老師。

    “希望大人不會食言，在下以后也不會讓大人失望?！?/br>
    就算是偽裝與面具全被打穿，從小接受特別教育的斯蒂芬依然下意識說出明確兩者利益關系的話語，以作為對前者的提醒和規范。

    “這是自然?！?/br>
    “倒是閣下的手還能用槍嗎？”

    正題基本上完全談完，蘭洛開始與斯蒂芬有一搭沒一搭扯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大后坐力的狙擊槍基本是不行了，所以我現在開始使用手槍?！?/br>
    說這句話的時候，斯蒂芬臉上毫無任何怨恨的神情，沉思的表情表現他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將眼前的口頭協議利益最大化。

    這種政客完全不顧過去的芥蒂和齷齪，只要有利益就能夠合作的能力，連蘭洛都只能望洋興嘆。

    蘭洛注意到他這兩把裝飾精巧地手槍，察覺到前者的顏色，剛剛“化敵為友”的斯蒂芬，心有靈犀拔出手槍特意演示了一遍。

    最后，聊了大概有兩個小時的蘭洛，最后走出別墅門口的時候。

    手中不僅提了一大箱之前喝過的名酒，還帶走一把讓財力驚人的尤迪特家族一員都十分rou痛的海樓石左輪手槍。

    斯蒂芬原本有兩把這種特制的海樓石手槍，不過現在只剩一把了。

    蘭洛懷中揣著這把裝飾非常華美的槍械，走過白石街道。

    槍名“六星”，能夠連續射出六發含有海樓石粉末的子彈。包括槍套都是用某種海王類的堅韌皮革制成，可以說是完全超出目前海賊世界一般科技的黑科技產品。

    蘭洛十分不厚道地借走對方“主武器”的原因，實在是現在他實在是缺乏某些惡魔果實能力者的手段，有這種槍械在身，至少還能有一戰之力。

    想起今天相當順利拉來心來的盟友，雖然不可能完全信任對方，但毫不妨礙自身在海岸邊聽著海浪聲的心情大好的感受。

    因為對方特意送來的名酒實在太和蘭洛的胃口。

    ——不過就是量有點太少了，看著白皙的手中提著的一箱紅酒，蘭洛頗有些食不知味地想到。

    另一方面，送出每瓶在黑市上拍賣上百萬貝利，用新世界新發現島嶼上的凜果制成的限量紅酒，以及特制手槍的尤迪特·斯蒂芬，并沒有臆想之中在蘭洛走了之后那么心疼自己被席卷而走的珍貴物品。

    “惡魔的誘惑嗎”

    他站在原地，鬣狗還在旁邊端著盤子收拾著某人走后留下的狼藉，眼角注意到主人從那人到來后就開始的異常。

    “那么應該付出和回報是等價的吧?！?/br>
    斯蒂芬喃喃道，金色的頭發在房間的陰影處莫名有些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