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與黑夜隱去，海上每日如一的烈日當空。

    激戰一晚的劍火小鎮上，只剩下被海賊蹂躪過的痕跡與傷痛的人們。

    “斯蒂芬上校，你慢點?！?/br>
    右手臂上纏著白色的繃帶，在并未參與戰斗的醫生攙扶下來到小鎮中央的廣場，作為該地最高的軍事長官，帶著重傷巡視這些房屋被毀，或者尋找家人的平民。

    鎮上的居民看見這一幕，無不從心底敬仰這位昨晚挽救小鎮的海軍上校。

    雖然因為海賊的突襲對小鎮造成巨大的損失，但實際上平民死傷的并不多，除了戰死的半數海軍，很多平民在趕來交戰的海軍掩護下成功撤退到遠離戰火的港口。

    倒是清掃戰場的時候，發現在小鎮的后方，海賊一開始從山坡突襲的方向，出現一大群腦袋被鈍器打破的海賊。

    仔細算來，差不多有近一半的海賊死在這種奇怪的方式下。

    斯蒂芬毫不猶豫地將其歸為自己的功勞。

    想想也知道，在昨晚能夠做出這種事的只有那個怪物。

    臉上對鎮民露出的親切笑容，手中如同得勝的英雄一般撫弄著從一側送來鮮花的小女孩。

    事實上，昨夜在蘭洛走了沒多久，因為身上的劇痛傷勢，斯蒂芬便陷入昏迷。

    直到今早，從病床上醒來的金發上校，聽完艾倫少校匯報的戰況。

    很輕易地，便得出解決戰后事宜的思路。論起收買人心，出身高官家庭他可比這些只會戰斗的軍人不知道高多少。

    俊朗的面孔上，原本讓鎮民安心的笑容更加溫暖。

    斯蒂芬帶上慣用的面具，心想。只要再稍稍運作一下，將自己斷手慰藉平民的照片發布到報紙上，這樣一來……說不定還會因此升官吧。

    恢復理智的斯蒂芬心思很活躍。

    只是——擅用的右手手肘以下丟失的知覺，讓此刻思維縝密的他心驚膽顫。

    手骨碎裂的疼痛，某種意義上他已然是半個殘廢。

    昨夜那個惡魔般的少年恍若仍站在他眼前……露出那冷靜到極致，寒到徹骨的殺意。

    正在與平民握手的他身子不由抖了一抖，當然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因為傷勢過重將要倒下一般。

    「實在是海軍正義的楷模啊」

    周圍平民無不感激涕零的想道。

    …………

    …………

    “席恩，你們之前航海時遭遇過九蛇海賊團嗎？”

    與劍火小鎮一片其樂融融樣子不同的海賊船上，或躺或坐的海賊們凄涼的坐在甲板上。

    “九蛇海賊團，是最近那個風頭正盛的七武海嗎？沒有，那樣的大人物，就算我們遇到也只會遠遠躲開，根本不可能主動上去交流?！?/br>
    席恩畢恭畢敬對著唯一坐在躺椅上的少年講道。

    蘭洛環視一圈甲板上，海賊們皆用忌憚的眼神看著自己。

    身上的傷勢或輕或重，有的甚至已經化膿，這艘船上的藥品少的可憐，連船醫都已經戰死，繼續待在海上，這群身體素質只是普通人范疇的海賊，很可能有感染致死的鳳險。

    盡管死不足惜，但是既然他們老大選擇臣服自己，那么這些雜兵也算是自己手下的手下，不能就這么讓他們死掉。

    于是說道“那么先到最近有人的島嶼去吧，先給你們治傷?！?/br>
    順便也補充下給養，蘭洛在心中添上一句。

    船上內部的情況，比這艘船的外表看起來更糟，簡直像是到了物資奇缺的貧民窟。

    “是，蘭洛大人?！?/br>
    只過一晚傷勢便恢復得七七八八的席恩抬頭高聲應道。

    眾海賊在聽到蘭洛剛才令他們驚愕的話后，看向那個被自己老大尊為大人的陌生少年的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

    面對猛獸選擇蟄伏，但是之前的行為無疑讓他們對少年有些許認同。至少無論生活在何種殘酷環境下的人，都不會喜歡不將自己性命當一回事的家伙。

    最近的島嶼，在當天夜晚便已到達。

    島上是屬于某個國家的城鎮，出于節約時間的目的，這些海賊在蘭洛不知情的情況下，干脆將小鎮上的醫生與藥品全部擄上船。

    路過的途中，看見小鎮首富有金碧輝煌的豪宅，還順帶在對方一家的睡夢給抄家了。

    不過因為時間緊迫的緣故，這些帶傷不淺的海賊并沒有在鎮子上搞什么劫掠三天的暴行嗎，只是搶奪了些許錢財。

    當蘭洛第二天醒來，看到船上那一大堆物資，不得不對這些難民出身的海賊佩服到五體投地。

    中途幾乎只停留了半小時，便搞來這么多東西和食物。

    事后蘭洛了解一下，這些從南海進入偉大航路的海賊，竟有半數有過從事盜賊行業的經歷……其余的一半是偶爾做盜賊。

    看見船上那幾個醫生顫顫巍巍給海賊治傷的樣子，雖然很不幸，但作為唯一的輔助人員，還是讓他們多待一陣好了。

    至少有些事情，不用這些粗手粗腳的海賊去做。

    在簡陋的船長室，姑且稱為海賊船上最豪華的地方。一張有些潮濕的單人木床，再加上中間擺放著燭臺和海圖的紅木桌，布滿油污與暗沉，這樣的地方，就算說成奴隸的牢房蘭洛也信。

    真不知道這群海賊是怎么混到這個地步的……骯臟的環境，一個個難民出身的海賊，讓蘭洛幾乎懷疑自己收下這批人馬的打算。

    只想快點找到漢庫克，重新回到九蛇號上。

    “大人，我們在剛進入偉大航路時招惹到了joker?！?/br>
    在稍顯昏暗的船長室中，席恩說道，眉頭低蹙，似在認真思考少年剛才的問題。

    “就在這里?！?/br>
    席恩手指到海圖上一處位置，蘭洛看到上面標注“加雅島”的名字，大概在七水之都的南面。

    “所以你們一路被joker的人追殺得這么凄慘？”

    蘭洛挑眉問道，哪怕是交戰前這些人的樣子就有夠慘的，明明賞金比之前正面進攻的兩個海賊團還高，卻要選擇那種偷偷摸摸的方式，生怕自己的蹤跡傳出去一樣。

    “是這樣的，因為joker的命令，我們哪怕在黑市也買不到武器。槍械的子彈和配件都耗光了，刀刃在海上生銹的很快，所以才會想到攻擊鐵錘島，獲得武器順便補充下物資。另外我們面對的不僅是joker的打壓，還有官方特別的‘照顧’，所以說基本上從出海后，我們的日子就過著艱苦的流竄生活?！?/br>
    席恩苦笑道，似乎也是看出對方的意見，對船上的情況十分無奈。

    蘭洛點點頭，也算是了解對方為什么會搞成這樣。昨天席恩就隱約跟他透露過自己的出身，整個海賊團包括他在內都是南海某王國的難民。

    成為海賊的原因有些悲壯……甚至令人同情，大概就是官逼民反的故事。

    席恩故鄉的土地貧瘠的鹽堿地，種不出糧食，貴族因為將附近海域當做自家漁場甚至不允許他們下海捕魚。只能靠著售賣島內生產的劣質鐵礦勉強維持人們的生存，但也僅僅是活著而已。

    直到數年前來島上賣糧食的商人突然提高糧價，沒錢購買糧食的島民只能眼睜睜餓死。

    席恩和一群年輕人鋌而走險，在搶奪糧食的過程中殺死有王國高層背景的商人和他護衛。

    出海成了海賊。

    本來鐵鹽群島上的年輕人，因為地理原因，每年成為海賊的人數就不少。

    但是才剛剛出海的席恩，便遇上在該海域巡游的貴族。

    就是將這片海域這位自家漁場的貴族。

    本來只是想逃走的席恩，卻受到對方船只的炮擊。原本只是數艘漁船組成的海賊團被擊沉，許多跟他出海的戰士都死去。

    在貴族的大船開過來想要抓走他們的時候，席恩從船舷爬上甲板，一人一劍，在同樣從海中反撲的同伴配合下，殺光這艘船上的所有人，包括那個壓迫剝削他們十余年的貴族。

    將這艘從貴族搶來的巨大船只當做海賊船，卻沒想到捅了大簍子。

    那個貴族不僅在本國身居高位，甚至還有世界政府高層的關系。

    于是從出海后，席恩海賊團就受到數倍與同等賞金規模的海軍圍剿。，甚至還有c部門的特別關照。

    一路從無風帶穿越到偉大航路，因為不清楚狀況的緣故，好死不死跑去劫掠加雅島，受到島上不法分子生猛地反撲一無所獲不說，還因此成了多弗朗明哥的肅清對象，被黑白兩道追殺，一路流浪到如今。

    看了案下依然堅韌地席恩一眼，蘭洛都會發自真心地感嘆一句——活著真是不易。

    話歸正題，蘭洛仔細在海圖中尋找目前所處的海域，詢問道“所以，按照現在的情報，席恩你認為九蛇海賊團大概處于什么位置?！?/br>
    席恩皺著眉頭，仔細看著海圖。雖然并不清楚這位怪異的海軍少年為什么要通過海賊來找海軍的新任七武海，但是就算痊愈也沒有辦法在對方手中撐過一招的瘦高男人，只能選擇惟命是從。

    布滿老繭的手指指向北面的司法島海域，和西面的長環長島。

    “依在下前端時間聽來的消息，這兩個區域可能是最可能遇到九蛇海賊團的?！?/br>
    蘭洛看到他用紅筆畫出兩個區域完全相反的區域，也是一陣無語。

    這是要自己二選一啊，雙眼閉上一陣，似是在閉目養神，沒過多久蘭洛睜開雙眼，眼中全是快要溢出的靈氣。

    席恩頭一次看到總是一臉無所謂的少年露出這個樣子，那種眼神，就好像直接貫穿物質層面的存在，連自己的靈魂都被其窺視到。

    冷意蔓延在頭腦，或者說靈魂變得清靈。從未有過的輕松感飄蕩在席恩諸身，似乎過去二十年的苦難被釋放，可惜這般美妙的感受只持續一會。

    “讓你的手下朝這個方向航行?！?/br>
    蘭洛手指著司法島西南面的七水之都。

    “這里……”

    恢復日常謹慎模樣的席恩小心翼翼地說道，由于受到世界政府大力“關照”的緣故，席恩一般會刻意避開這些離海軍和機構過于靠近的區域。

    “就是這里，我相信會在這碰到九蛇海賊團?！?/br>
    在暗室中目光炯炯說著神棍般的話語，高大的席恩苦笑一聲，站起俯身鞠了一躬，走出門外，吩咐船員航向新地點。

    蘭洛打開房間中唯一的窗戶，用力揉揉發漲的腦袋，像是使用「全知」過度的副作用，腦中一陣陣眩暈殘留著飄飄欲仙的非現實感。

    像是周圍的現實都要穿透自己的身體，身體仿佛化為一片虛影。

    介乎于虛實之間的拉扯——下次一定不會再使用這個能力，在痛苦難受交相纏繞中蘭洛似要干嘔著扣著自己的嘴里發誓。

    從第一次戰斗，蘭洛就發現自己擁有某種「直感」，一開始只是覺得自己進化后的身體反射神經驚人，能夠提前躲掉對方的攻擊。

    在九蛇島成長到一定程度后，蘭洛發現那種超越邏輯層面的「直感」實際上有兩個部分在作用，除了提到過的身體本能，還有一部分似乎跟自己異常強大的靈魂有關。

    與知曉周圍萬物細節計算出結果的「全知」不同，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玄妙能力。

    比如危險到來前總有所預感，靈光一閃的動機這些。

    不止是預測幾秒后的未來，卻好像是提前知道很久以后會發生的事情。

    這種能力，蘭洛稱其為「靈啟」——靈光一閃的天啟。

    有點像特殊見聞色般的能力，卻并不是如此。

    因為那種「直感」異常不可控且模糊，只能給蘭洛帶來接下來做什么的沖動，無法詳細用言語敘述結論。

    就像剛剛在席恩給出的兩個推測所做出的選擇，蘭洛第一次主動溝通「靈啟」。

    雖然最后得到像那個方向航行的靈感，但事實上，蘭洛并不知道九蛇海賊團處于哪個地方。只是相信，往七水之都的方向航行，只要做該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就一定能和漢庫克相遇。

    但是僅僅是得到破碎片段的信息，所付出的代價，何止是一場大戰所受傷害的數倍。

    蘭洛吐了口血，事后的三天在席恩的面前顯得都有些病懨懨。

    “一定寫擅窺天機的懲罰吧?！碧m洛看著鏡子中面色蒼白的自己。

    后者也有些詫異，但卻絲毫沒有興起造反的心思。不說出身草莽的他隱隱能夠感受到少年未曾展露過實力的恐怖氣息，就算是之前那晚從天而降崩碎高塔的那一幕，席恩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半點機會。

    更何況這個少年并沒有想要自己這伙人的性命，心中自然知道對方肯定為了利用自己。但并不反感，出海的時候本就是只剩下一條命，為了活著，就算被人利用當做工具也比死了好。

    最可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連被人利用的價值也沒有。

    既然選擇臣服，席恩并沒有反水的打水。

    雖然對方年紀很小，但是實力很強。臣服強者并不可恥，只有弱者才會毫無生存的權力。

    這是鐵鹽群島的鐵則，也是這個從小在貧窮饑餓的生死線上摸爬滾打的堅韌漢子的信條。

    不過好在第五天，渾身裹著過冬似棉衣的蘭洛，從房間蓋著厚厚被褥的床鋪起身走出，海上的陽光灑在身上，似乎就在此刻，前幾天透骨的虛弱寒冷感一掃而空。

    “終于重生了！”

    蘭洛雙手打開，扔下冬衣，像是擁抱光芒般發出陶醉的呼喊。

    旁邊在甲板上應船長要求，其實是少年實在受不了船上骯臟的環境，開始每日清洗甲板的海賊們面面相覷，兇悍而簡單的臉上露出驚呆的表情。

    波光粼粼十分夢幻的七水之都就在前方。

    一邊推開好心給自己做檢查的醫生，這幾天全靠蘭洛，這幾個被虜上船的醫生待遇還不錯。

    “席恩，現在就把海賊旗降下來?！?/br>
    “是的，大人?！?/br>
    不知道，少年來到這座已經開始衰敗的都市想干什么，席恩的海賊團一般都不會登陸這種人多的島嶼，避免c部門第一時間鎖定自己的位置。

    以前沒進入偉大航路的時候，席恩一伙就因為在無風帶邊緣的布達拉斯城大搖大擺的上岸，而在一小時后就遭到附近海軍分部數艘軍艦的全力圍堵。

    從此之后，席恩海賊團真的就如歷史中的海賊如同過街老鼠般過著流竄生活，混得像是蘭洛一開始見到的難民。

    現在進入這座城鎮，則完全是出于少年的壓力。

    船舶漸漸靠岸，在桅桿如林的七水之都港口，席恩和海賊船上的眾人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周圍的一切。

    這么繁華的地方，怕是有兩年沒有來過了吧。不，事實上，就算永遠生活在那片被鹽分滲透的干旱島嶼，也不會有這樣的城市。

    一時之間竟有些悵然若失，像是從落后山村走出的孩子，被世界的遼闊所震撼。

    港口的另一面是船只墳場，遺棄或者半沉沒著許多大型船只，其中甚至還有軍艦的身影。

    右上方從天空落下的巨大瀑布，實際上是城市排水口流出的水流，連通在遠處看到的城市水道。

    整個七水之都從頂層到海平面，就像是座從四面流水的噴泉。

    雖然席恩海賊團的船只看起來很破舊，但實際上船體結構非常精良，被明顯識貨的七水之都工作人員引導到兩邊空蕩的停泊港位，還主動為頗為兇悍的船員做導游，不知道是心大，還是已經習慣偉大航路各式各樣的怪人，

    蘭洛下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打算在這座城市中打聽九蛇海賊團的下落。

    他心中有預感，漢庫克應該就快與自己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