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她揉揉鼻子,對蘇氏笑道:“不知道此刻是誰在念我?” 聽了寇彤的話,蘇氏對她微微一笑:“肯定是你師父,多日不見,該想念你了!” “嗯!”寇彤點點頭:“定然是的?!?/br> 蘇氏看著女兒的笑臉,在等待之中,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她早在幾天前就寫信說明今天會回到南京,到了門口卻被門房盤問了半天,等門房進去稟報出來,迎她們進內院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 就有人帶了她們到這偏廳,吃過放又有人說老夫人要午睡,讓她們等著。 好幾個時辰都過去了,未見一個寇家人,見到的全是寇家的下人。 這哪里是對待回家的人,分明像對待一個打秋風的窮親戚。 老夫人年紀大了,下人偷jian?;瑳]有去稟報也是有的!蘇氏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寇彤卻知道,如果下人沒有去稟報的話,她們根本不可能進門,也不可能會有人招待她們午飯。下人敢如此,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四房的人根本沒把她們放在心上,所以才會由著下人如此怠慢。 這樣的經歷,她曾經經歷過一次,而且有這種結果,她也早已經預料到,所以,她十分的氣定神閑。 倒是蘇氏,臉色漸漸有些難看了。 母女兩個這樣干坐著也不是辦法,索性就聊起了天來了。 正說這話,突然一個五十多歲的嬤嬤走了進來,她黑白相摻的頭發梳得光溜溜的,穿著茶褐色的比甲,中等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看上去干凈利索,人很精神! 是四伯祖母身邊的替身侍婢袁嬤嬤! “袁嬤嬤!”蘇氏見她來了,忙站起來道:“怎么是您親自來了!”語氣真誠又親切。 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都要敬著,蘇氏的儀禮向來讓人挑不出錯來。 “十五太太!”袁嬤嬤飛快地掃了蘇氏與寇彤一眼,忙上前一步行禮,道:“多年不見,您還是那么客氣!” 蘇氏忙側過身子,算受了她半個禮。 “這是二十三小姐?”袁嬤嬤:“居然長這么大了!” 袁嬤嬤正要上前行禮,卻被蘇氏一把托?。骸八∪思业?,受不了您的禮!” “嬤嬤好!”寇彤忙上前一步,朝袁嬤嬤行了一個禮。 她記得前世,母親每每托人給自己送信,總是報喜不報憂。母親病重的時候,就是袁嬤嬤通知自己的,若不是袁嬤嬤,恐怕自己連母親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呢。 雖然不知道袁嬤嬤為什么會對幫助自己,但是寇彤是打心眼里感激袁嬤嬤。 “因為大姑太太從京城回來了,今天上午剛到,家里一直亂著,所以就沒顧上您。這些奴才也是該打,居然這么半天都不去通傳,居然讓您等了那么久!”袁嬤嬤笑著說道:“這會子,老太太已經午睡醒了,大姑奶奶、二夫人都在,我引您去上房吧!” 蘇氏笑著對袁嬤嬤點頭道:“有勞嬤嬤了!” 跟著蘇氏身后的寇彤,心中卻翻江倒海一般。 前一世,也是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炎炎的夏日,大姑姑因為在婆家受了氣,所以回到娘家來訴苦來了。 大姑姑嫁的是安平侯,安平侯卻是庶出,并非嫡出,因為老安平侯夫人一直無所出,所以就將孝順懂事的安平侯養在名下,充作嫡子,繼承了安平侯的爵位。 大姑姑成親第二天,安平侯老夫人就將她的外甥女塞給安平侯做了貴妾! 大姑姑為此咬碎一口銀牙!更可氣的是那貴妾先大姑姑一年懷上孩子,并于十個月后產下一名男嬰! 那可是安平侯的長子長孫! 44沒安好心 一年后大姑姑生產,所幸大姑姑所生也是男胎,但到底晚了一年,長子不嫡、嫡子不長,為此事大姑姑很是憂心。 就在她憂心不已的時候,那貴妾卻因為生產壞了身子,纏綿于床榻,不久便離開人世。 大姑姑暗自高興,同時以身邊已經有一個孩子為緣由,不愿意教養那庶長子。 那孩子被老夫人抱走,一直養在身邊。 就這樣十六年過去了,那貴妾所生長子已然到了要娶妻的年齡!老太太自然希望給養在身邊的大孫子挑一門得力的親家,好幫著他支撐門庭。 大姑姑肯定是不愿意!他是長子,又有老太太撐腰,若再有一門得力的外家,那安平侯的爵位要花落誰家便未可預料! 但是那長子畢竟不是嫡子,文不成武不就,被老太太寵得脾氣又壞。老太太一門心思想挑好的,庶出的一律不要,非要嫡出的姑娘不可。議了幾次親都沒有說成,不是嫌棄人家姑娘長得不好,就是說人家門庭差。 說來也是巧合,那長子無意之中看中了穆家二小姐!便說非穆家二小姐不娶! 那穆家可是朝廷新貴,穆將軍可是穆貴妃的嫡親哥哥!穆家大小姐是三王爺妃! 安平侯府這樣靠著祖上恩蔭過日子的閑散人家如何能比? 穆家二小姐怎么都不可能嫁給安平侯家的,別說庶子,就是嫡子也不可能! 那老太太以不孝的名義,壓著安平侯,出于無奈,大姑姑只好上門,卻被穆夫人以一杯茶水打發出門。 那長子居然去劫堵出去上香的穆家二小姐,卻被跟隨的護衛暴打了一頓。這件事情鬧得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安平侯府顏面掃地! 再無人家愿意跟安平侯府結親了。 安平侯府老太太卻將說親失敗的責任推到大姑姑身上,很是將大姑姑數落了一頓! 見兒媳指望不上,安平侯府老太太便自己親自給心愛的長孫說親! 幾個月以后,安平侯老太太發現不僅嫡出的小姐,便是庶出的姑娘也沒有人愿意嫁給自己疼愛的長孫! 老太太見京城不行,便將眼光轉移到南京,命令大姑姑這趟回娘家無論如何也要給那長子定好親事! 要姑娘長得好,世家名門,還必須是嫡出。如若不然,便要給安平侯再納一房貴妾。 安平侯為人軟懦,作為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子,他一直乖乖聽從嫡母的話,這一次也不例外。何況那長子也是他的兒子,他也希望兒子能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閨秀。這燙手的山芋再一次拋到了大姑姑手中。 這可難壞了大姑姑!京城與南京氏族之間往來密切,很多氏族都是南京、北京皆有人出仕。 安平侯得罪過穆將軍家的消息,怎么也瞞不住。 就算瞞得了一時,大族之間說親,絕不是一時半會能定下來的,對方人品如何肯定要細細打聽的。 一旦日后打聽出來,大姑姑恐怕在南京也難以立足了。 寇彤記得,上一世,大姑姑就是因為此時才回到南京來的。四伯祖母疼愛女兒,不忍女兒在婆家受苦,于是便將主意打到依附四房過日子的寇彤身上。 寇彤模樣好,是世家閨秀不說,還是嫡出!樣樣都符合要求,而且還是寇家人,嫁過去便是大姑姑的助力。蘇氏在寇家一日,大姑姑就可以拿捏寇彤一日。 這個計劃再好不過了!可惜,寇彤沒有配合,因此便得罪了四房。 前世這個時候,她們母親已經依附四房多時,無依無靠,四房才敢那樣明目張膽地拿捏她們母女。 這一世,她們回到寇家的時間比上一世晚了很多,并沒有依附寇家,那四伯祖母還會將主意打到她的頭上嗎? 寇彤不得而知!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總是要留些心眼的。 寇彤跟在母親與袁嬤嬤身后,繞過滴水崖,穿過一個爬滿爬山虎的月洞門,順著一個長長的抄手游廊,來到一個院落。 院子正房三間,左邊是一溜邊四間房,正房對面有三間倒座房,右邊沒有房子,是一個漢白玉石砌成的架子,架子上爬滿了葡萄,正結著青澀的果子,一嘟嚕、一嘟嚕地掛在枝頭,看著就讓人嘴酸。 這是四伯母的院子!寇家的院子,寇彤來得最多的就數這個院子了。因為院子里面種著葡萄,所以又叫紫院,既是葡萄成熟的顏色,又有紫氣東來的意思。 看到寇彤一行三人過來,立馬有伶俐的丫鬟打起簾子進門去報信,還有兩個丫鬟打起簾子請寇彤母女進去。 進了正房之后,袁嬤嬤示意寇彤與蘇氏在明堂稍等,然后她就去了明堂右邊的房間。左邊是呂老夫人的起居室,明堂是呂老夫人處理內院事情的地方,右邊應該就是呂老夫人平時跟人會客的會客廳了。 袁嬤嬤進去一會就出來,她挑了簾子,示意寇彤與蘇氏進去。 外面很熱,呂老夫人的房間放了冰盆,讓寇彤覺得清涼舒適,渾身的燥意都涼了下來。 房間里面坐了好幾個人,寇彤低著頭跟在蘇氏身后,頭也不抬一下。前一世她因為規矩不好,被四房的幾個姊妹嘲笑過,被鄭家人羞辱過,她雖然不在乎那些人說什么,但是她不想因為自己讓母親受四房人的嘲笑。 “侄媳蘇氏見過四伯母!” 因為多年遠出在外,蘇氏跪在蒲團上,行了一個大禮。 “侄孫女寇彤見過四伯祖母?!笨芡蛟谔K氏左后方,跟著行了一個大禮。 “快起來吧!”呂老夫人說道:“這么多年你一個人在外面,還帶著孩子著實是辛苦了?!?/br> 就這一句不咸不淡的寒暄,讓蘇氏鼻頭一酸,不由想起這么多年受到的苦,想著今天終于回到本家,往常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侄媳不辛苦!”蘇氏站起來說道。 “這孩子是……”呂老夫人多年不見寇彤,一時想不起來寇彤叫什么名字。 “這是彤娘?!碧K氏忙將寇彤推到呂老夫人身邊。 呂老夫人盯著寇彤看了一會,說道:“嗯,模樣出落的真好,倒隨了我們寇家人,濃眉大眼的?!?/br> “謝四伯祖母的夸贊!”寇彤雙手交疊,行了一個禮。 “嗯,規矩也不錯。你這做母親的還算稱職?!眳卫戏蛉藵M意地點點頭:“你帶著彤娘見見她二伯母并大姑姑吧!” 初次見面,長輩應該有見面禮送上的,可是呂老夫人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前一世有沒有,寇彤已經不記得了,她那個時候大抵也沒有在意這些事情吧! 蘇氏帶著寇彤見了寇家四房的二兒媳連氏。 二伯母跟記憶一樣,還是那十分好相處的樣子??芡畢s知道,二伯母其實為人十分軟懦,所以,呂老夫人到現在還沒有將內院的事情交給她。 “彤娘這孩子生的真好!”連氏拉著寇彤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說著就捋下手上的鐲子往寇彤手上套。 “十五弟妹,這些年辛苦你了!” “老二家的!”呂老夫人打斷道:“現在已經分房了,你怎么還叫以前的稱呼,該改一改了!” “是!”連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失禮了,弟妹莫見怪!” 就在這個當口,寇彤忙將手從連氏手中拉了出來。 二伯母真是好沒心機的人……四伯祖母還沒有給見面禮,她倒先給上了,不是打四伯祖母的臉嗎?這樣的心性,一點都不會察言觀色,難怪四伯祖母不愿意讓她管家了。 “二嫂嫂太過客氣了!”蘇氏笑著說道。 “大姑太太,你也回來了!”蘇氏忙給寇家四房大姑太太安平侯夫人寇氏行了一禮。 寇彤也跟著見禮。 寇彤與蘇氏坐下來之后,接下來又是丫鬟、婆子上來給蘇氏、寇彤見禮,就這樣喧鬧了半天,兩個人才坐定。 “俊英媳婦也是辛苦了,這么些年帶著孩子獨自在面外,一個女人家,總是難些?!眳卫戏蛉硕⒅K氏身上這件蘇繡的衣裳,聲音漸漸慢了下去:“我當你們在面外定然受了不少苦,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br> 蘇氏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站起來剛想說話,就被安平侯夫人搶過了話頭。 “是呀,弟妹身上這件衣裳可不便宜呢!”安平侯夫人若有所指地說道:“那年俊英兄弟出事之后,就在沒有弟妹母女的消息,我還當弟妹與彤娘已經遭遇不測了呢!今天卻好端端地出現了,也不知這么多年,弟妹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莫不是已經改嫁他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