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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楠一怔,整張臉都發燙起來,被戳破心思后,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江若望死死攥住了手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抵在手心,疼痛或者不疼痛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他只是望著少女的馬尾辮,一顫一顫的,發梢是溫柔的金黃色,柔軟、脆弱。 終于,秦楠點了點頭,聲如蚊蚋,“喜歡?!?/br> 少女眉尖輕聳,說出的話毫不留情,“那還挺惡心的?!?/br> 秦楠臉上的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rou眼可見的難堪,他似是不可置信,忍不住喃喃開口,“什么?” 少女背繃得緊緊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自暴自棄,仿佛還嫌不夠傷人,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說,你喜歡我這件事讓我覺得惡心?!?/br> 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脆弱得不堪一擊,害怕被拒絕,更何況被這么近乎羞辱地拒絕。 秦楠徹底死心,再也說不出任何話,攥緊了單肩包的帶子,狼狽地離開了。 江若望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何,心里突然疼痛了一瞬。 郁理不該是這樣的,她是無憂無慮的小太陽,擁有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善良與溫暖,這種話,明明是他這種人才會說出口的。 眼前驟然浮現她抱著洋娃娃的樣子,她笑吟吟地舉到他面前,“送給你?!毙θ轄N爛,襯得一切都失色。 江若望無法想象洪流一般的年月迸涌而去,而他眼里的小太陽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沒有靈魂的軀殼。 程郁理在原地站了很久,忽然用手捂住了臉,她用一種很自厭甚至怨恨的語氣說著,“開玩笑吧,怎么可能有人喜歡我?” 愛意從來不會長久。 溫芹也不愛她,她是個冷血動物,不配任何人的喜歡。 她這樣告訴自己。 如果注定要被別人遠離,倒不如她先遠離別人,她不想展露自己身上的刺,也不想把別人刺得遍體鱗傷,更不想暴露自己的本性。 太陽照在少女的手臂上,細細的絨毛讓她看起來那么干凈,可她纖細的身體卻不停地在顫抖,強撐著自己深呼吸,驅散那些負面的情緒。 江若望看著她起伏的羸弱胸腔,頓時怔在原地,心臟好像被凍結了,又疼又冷。 他悲哀地發現,比起被她忘記,更讓他絕望的是,她明明看起來那么難過,他卻不知道原因,他被隔絕在她的世界外。 程郁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這里是廉租房,和她小時候居住的高檔小區有著天壤之別,擁擠狹窄,沒有太陽照得到,陽臺上,數不清的衣服用一根麻繩晾曬,像是掛著無數鳥類的尸體。 這里嘈雜、紊亂、吵鬧,充斥著不體面與窘迫。 江若望竟然不敢再跟上去,像是為了逃離什么,他轉身離開。 他一開始太迫切想要見到她,甚至忽略了光陰在她身上的作用,默認她不會有太多的改變,她依舊是記憶里溫暖的太陽。 他在江家戴著冰冷的假面太久了,他渴望她可以再溫暖自己。 他抱著這樣一廂情愿的期待。 他在背地里偷偷了解程郁理的消息,可是看著了解到的消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罵臟話的沖動——cao.他.媽的人生。 溫芹死了,死于割腕。 他腦子里突然嗡鳴了一下,心臟莫名麻痹,他繼續拼湊信息,很快就將郁理與他截然不同的九年梳理完畢。 一切改變都發生在郁理上初中的時候。 郁理讀的是蕪城最好的初中,這里采取的是封閉式管理,郁理平時住校,周末才放假。 初中的郁理和這個年紀所有的少女一樣進入了茫然的青春期,有了屬于這個年紀的秘密。 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她從不覺得沒有爸爸這個角色是一種缺陷,而到了初中,與同齡人交談時,她這才逐漸意識到自己的缺失。 可程郁理是個驕傲的女孩子,從來不會把情緒露在外面,供其他人玩味評論。 她變得孤僻,整天沉浸在學習中。 而這個時候的溫芹,因為不能時刻與她陪伴,再加上年紀到了,她也感覺到了空虛。 以往郁理還在自己身邊,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愛著郁理,心無旁騖,每天cao心她的一切,可是,郁理不在自己身邊后,這種郁理將要脫離她身邊的恐慌讓她迫切需要把愛意轉移到別的地方。 郁理的繼父,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溫芹身邊的。 那個男人健談、自信,長相雖然不是特別好,但是他年輕,懂得投其所好,也懂得呵護人。 溫芹熱愛舞蹈,他就經常帶她去看歌舞和藝術展,溫芹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他就帶她去體驗各種年輕人的活動,讓她變得越發少女。 兩個人好像特別合適,漸漸就走到了一起,在程郁理并不知情的時候。 開始是那個男人怕程郁理不喜歡自己,讓溫芹先瞞著她,溫芹溫柔體貼,可她的善良帶著一絲軟弱,尤其是對看似對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男人,她下意識選擇了服從。 況且,女兒終究會長大,不可能陪著她一輩子。 她也該為自己而活了。 溫芹是這么想的。 程郁理并不傻,她每次回到家都能感覺到母親變得更青春了,臉上時不時帶著少女的嬌態,她開心的同時,還莫名覺得惶恐,像是要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