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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后幾天,期末考試在教室上空拉響警報,我在周公的數次召喚下和他下棋去了,他很久沒有找過我了,一個老人家沒有人陪也是挺孤單,不知過了多久我把頭從胳膊里抬起來,這樣寬慰自己。 胳膊上一片紅,我從銀色水筆身上看到自己腦門上也紅彤彤一片,伸手揉了揉,戴上眼鏡,把書墊在板凳上,直起腰板看黑板上還沒有擦掉的板書,眼神一溜彎看到了窗戶邊的同學,她也把臉埋進胳膊肘里睡著了,書桌上很多書攤開交錯擺放著,一陣夏風從窗戶吹進來,卷起最上面那本書的書角,又慢慢落下去。 我們都在未知中往前走著,沒有人看過終點——我腦海里突然奇怪地冒出這一句話。 噓——我有一個小秘密,就是經常腦子里會浮現出這樣一些沒頭沒尾的話語,聽著帶一點哲理,怪唬人的,這讓我在長達十幾年里都認為自己冥冥之中是被上帝選召的人,生來與眾不同。 我把眼鏡拿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又轉向黑板,抄起了筆記。 班主任走進來一嗓子把大家喊清醒:“都精神點兒,雖然現在夏天中午犯困,但是馬上就要考試了,馬上就要放暑假你們不激動嗎?還有心思睡!” 是啊,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果然心潮澎湃起來,周老先生,就先不陪您了嘿。 但是李芷柔依然搖搖欲墜,我用胳膊捅一下她:“要放暑假啦!別睡啦!” 她也從睡意中醒來,臉色肅穆:“我不想放暑假?!?/br> 我不敢接話,手中筆轉了一圈,她又這樣的表情接著說道:“我不想回家?!?/br> 我先是知道了原來也有人不想放暑假這件事,接著又知道有人是不想回家的。我徹底不知道說什么了,說什么都不好,手中筆又轉了一圈:“先好好準備考試,考個好成績給不喜歡你的人看看?!?/br> 說著陳熠回頭:“你們在說什么呢?”接著把一個筆記本放到我們桌子上,對李芷柔說:“這是我的物理筆記本,別看字是丑了點兒,里面都是我嘔心瀝血總結的寶貝,別的科目我不敢說,但是我物理可是杠杠的,你把它好好看懂了,包你物理破記錄?!?/br> 我和李芷柔都愣在那里,低頭看著那個灰撲撲的筆記本。我愣住是因為我驚訝有人竟然可以這么自信——說自己成績杠杠的,自從來到四班還沒有聽誰這樣大言不慚過,大家都格外謙虛,好像誰不說自己成績差,不說自己考得不好,老天就會嚴格遵循“驕傲使人退步,謙虛使人進步”的規律來懲罰自己。 但我不知道李芷柔愣什么,她在陳熠面前總是會把氣氛弄得很尷尬,我替她著急。 陳熠見她不出聲,自己往后靠在桌子上,自作幽默地說:“當然,我是說破你自己的記錄,不是破全校的記錄?!?/br> “哦?!崩钴迫岚压P記本拿過來,愣愣地說道。 陳熠把手插進頭發里抓了一把,有些不知所措地說:“我是為了謝謝你那天幫我抄筆記?!?/br> “哦?!崩钴迫嵊质且桓泵姘c臉,我在下面偷偷踢了她一腳,她這才如夢方醒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陳熠說,“沒關系,小事兒,不用在意?!?/br> “我知道你們女生學習都很積極,你幫我抄了一天,浪費了一天的時間,真的不好意思?!标愳谝部粗f。 李芷柔急忙避開他的眼睛:“說了沒關系的?!?/br> 我又蹭的一下站起來,板凳吱啦啦被腿推開。 陳熠嚇了一跳,抬頭問我:“你干什么?你又憋著了又想去廁所了?” “你怎么知道?” 灑水車放著《世上只有mama好》慢悠悠地像蝸牛一樣在地上前行,迎接考試的到來。老師把試卷發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捏著這張紙想,考試這件事是誰發明的?每個人從出生就注定與它糾纏不清。 “考的怎么樣?”灑水車又慢悠悠地在夕陽下遠去了,音樂也漸漸聽不清,我和著這微弱的音調問秦可兒,在回班的路上看到她耷拉著臉從辦公室出來。 “和以前一樣,還好?!敝x天謝地她不像別人一樣說考的不好,誰知她后面又幽幽地說一句,“臨走之前還是可以把你擠下去一個名次的?!?/br> “氣我!”我氣得直跺腳,“喂!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嘴巴這么狠?!?/br> “還不是跟你學的?!?/br> 我以為她隨口說著玩的,該下樓回班的時候,她突然轉了個彎,趴在臨近樓梯口的欄桿上。我也很自然地趴了上去。 那是我記憶中為數不多的趴欄桿場景之一,我和可兒都像沒有骨頭一樣把重心壓在欄桿上面,天有些黑了,二樓的教室大多是高二,鬧哄哄的,期末的氣氛也在這里蔓延,我們眼前的天井也暗淡下來,不時有幾只鳥忽閃忽閃地飛過,我說是烏鴉,可兒說不是,因為它不哇哇叫,其實我也沒有見過烏鴉。 “我以前努力地想要學你一樣活,但是沒學成?!睘貘f的話題過后,可兒突然認真地說。 “真的假的?”我聽得一頭霧水,但心里暗暗高興了一把,等著她把我全身上下夸個遍。 “我覺得你比我酷多了,坦蕩又大方,沒什么值得你在意?!笨蓛禾鹨恢桓觳布茉跈跅U上托著下巴,盯著眼前藍黑的空氣,“我想想,人不就是該這樣活嗎?可我不是的,我以前有點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