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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芷柔的神色又黯淡下來,繼續低著頭,耳朵像剛剛紅燒過一樣。 陳熠一看李芷柔有些失望,補說:“我不太想住校?!?/br> “住校怎么了,走兩步就到宿舍了,多省時間,我還想住呢,就是我爸媽不讓?!焙氯式又f。 “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一間房,我才不想和別人一起住?!标愳诤秃氯蔬呌懻撟⌒5氖?,邊轉了回去。 我碰了碰李芷柔的胳膊,讓她把八卦雜志拿出來繼續看,她一動不動,鐵著臉低頭看桌子上攤開的那本物理練習冊。 “你怎么了?”我脫口就問。 我也是問出口后才覺得有一點別扭,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她“你怎么了”,她一切我所不理解的所作所為,我其實都理解,她一切別人眼里奇怪的反應,我都并不覺得奇怪。 這次真是脫口而出,我沒打算讓她搭理我,我也不奢望她搭理我。 “莫希?!彼曇粜⌒〉睾拔?。 “嗯?” “如果我告訴你,朱寧馬上就要轉走了,你們以后不再會見到了,你是什么心情,那我現在就是什么心情?!?/br> 李芷柔說這話時有些低落,但低落中竟然帶了一點羞澀,她不看我,倒是靠近我的這一邊臉頰 泛起了紅霞,是太陽已經落了山后的,風一吹就會消散的,那種淡淡的霞光。 我直覺這句話信息量很大,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捋不清,只得悻悻地把眼睛從她身上移回來,端坐在位子上,這種狀態好像我和誰吵架吵輸了,默默記下對方說的話,回去自己暗暗思忖著怎么接話。 哦! “你什么意思?我和朱寧,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就是性別不一樣而已,你和陳熠也是嗎?昂?”我想明白了那句話的玄機,挺直腰板反問她。 “不是?!彼従復鲁鲞@兩個字,平淡地回答我。 “什么不是?你不是還是我不是?”我做賊心虛,語氣急迫地問她,但又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的態度根本不想和我爭辯什么。 或許是我此地無銀了。 “都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崩钴迫嵊忠桓贝蜃攵ǖ淖藨B緩緩回答我。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她可以遁入空門了。 “我,我告你誹謗,造謠又誹謗,你等著,你等著接法院傳票吧?!蔽覛饧睌牡刂钢f。 “你越跳腳就說明我說的越對?!崩钴迫岵灰啦火?,刀刀致命。 來人??!快把這貨的嘴堵上!給我拖出去! 沒有人來,我已經不做大哥好多年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后,我自己伸手要去捂她的嘴。 李芷柔手長腳長的,一把把我手按住,依然面不改色地接著說:“喜歡人還不敢承認,你怎么比我還慫,我看錯你了?!?/br> 課下嘈雜,但是她這一句話似乎音量有些大,郝仁和陳熠不約而同地轉過臉,郝仁疑惑地問道:“她喜歡誰?” “還能有誰?朱寧唄?!标愳诹ⅠR賤兮兮地回答。 救命! 李芷柔就這么按著我的胳膊僵持了幾秒鐘,身為曾經嚇唬過她的“女混子”,我也太沒有面兒了,電光石火之間,我突然想到李芷柔在承認自己喜歡陳熠! “你你你,我告訴陳熠!”我蹭過頭附在她耳邊小聲說。 她瞬時松開了我,低著頭,眼睛向前微微翻動,抬頭紋都出來了,看了一眼還在看我好戲的陳熠,又急忙撿起筆假模假式地算物理題。 她連書上的題目都沒看一眼,手卻不停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我蹭過頭瞅了一眼。 只見躍然于紙上的幾個大字: 就這樣吧,陳熠。 另起一行寫著: 你到了那兒也會進清北的,陳熠。 就這樣吧——這四個字是李芷柔的口頭禪,每次給她講題目時她實在聽不懂,就會說,“就這樣吧”,一旦有什么需要費勁的事情,她就看似云淡風輕地說,“就這樣吧?!?/br> 這一點她和我很像,有一點不太像的是,我習慣說,“算了吧?!?/br> 還有一點不太像的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了,上一次說期末考試前嘴巴里長了口腔潰瘍,大家都在狂背歷史政治的時候,我因為嘴疼坐在位子上發愣,去完廁所從后門進來的朱寧拍著我的后腦勺問,你干嘛又走神。 我大舌頭地脫口而出:“算了吧,我再背也考不好?!?/br> 眼前那人卻來了勁兒,盯著我認真地說:“怎么就算了啊,你不背到時候一句屁都寫不出來?!?/br> 一句屁都寫不出來,哦。 我到現在還記得朱寧黑白分明,微微放大的瞳孔。 李芷柔趕忙捂住了,看著我欲言又止:“你...”,她吞了一口唾沫,“別亂說啊?!?/br> 其實我湊近她的時候想伸手把李芷柔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緊鎖的眉頭給抹平,那樣顯得她眼睛很小,而且有皺紋。 原來是陳熠,竟然是陳熠。 她在草稿紙上輕輕喊著,陳熠,陳熠。 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種喜歡:不合常情的冷落,刻意假裝的疏遠,難以道明的心思,還有或許連她自己都被蒙混過去的目的。 可我們都以為她討厭他。 是的,我仔細想想就很快理解了,幼兒園的小男孩喜歡小女孩,不也是只會揪人家辮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