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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叫李芷柔?”我緊接著問出這句疑問了很久的話。 她也愣住了,看了我一眼,又低頭一直盯著著手下的書,說:“李芷柔,這個名字很溫柔吧,是不是很像古裝劇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刺繡插花讀書喝茶的大小姐......我不叫李芷柔,我叫李淑芬,我的戶口本上就叫李淑芬?!彼D過臉問我,“可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土嗎?” “不土,習慣就好了?!蔽液芾?,不知道哪兒累,也不想和她侃侃而談,但此時我應該扮演心地善良的安慰者的角色。 “少來了,我不用你安慰?!彼嘈χf,“可我爸媽對我都不在乎,又怎么指著他們去在乎我的名字呢?我接受這個不喜歡的名字就像我勸自己接受不稱職的爸媽一樣費勁?!?/br> 她的眼神深邃又空洞,好像卷著濃的化不開的心事。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到此為止,我已經預見到這是一個悲傷的無解的難題。 “可我有辦法啊,可以改啊,父母改不了名字可以改啊……我初中的時候就一直在努力改了,我對別人都說自己叫李芷柔,考試也寫李芷柔,慢慢就有很多人喊我這個新名字了?!彼従徴f著,天真的像個孩子。 她本來也就是孩子。 “其實我知道自己有多自卑?!?/br> 原來李芷柔家境困難,父母重男輕女,長相平平,人緣不好,所以她說,她自卑。 她開始沉默,好像在記憶里回到從前?;貞浭峭纯嗟?,你不得不把自己放到那個時刻重新經歷一遍。 我想快點終止這段對話,或者說我不想此時此刻聽到她的訴說,因為我自身難保,此刻的我不管再怎么警告自己,也不免會用她的痛苦映襯自己的幸福,得到些許安慰。 我說過,比慘是最能安慰人的。 這對她不公平。 氣氛沉悶,我把手中的筆袋打開,扣上,打開,扣上,不走心地安慰她:“哪有爸爸mama不愛孩子的,他們只是不善表達,農村有些觀念是落后,但我們不能硬來,好好和他們心平氣和地說清楚?!?/br> 我不太理解她口中的悲楚,就像她也不理解我今天的心情,感同身受是一件多么理想,遙遠的事情,你多疼別人怎么知道? 有人說,同一片水域瀕臨死亡的兩條魚流出的眼淚都是不同的味道。就像現在,我們兩個都考得很差,卻根本是不同的心情,在乎不同的事情。 她從鼻子里輕輕噴了一句“哼”,接著說:“從小學我就開始被嘲笑,衣服,鞋子,名字,身高,發型,那群男生總是能因為我樂半天,女生肯定也都在背地里笑話我,我在高中之前都一直憋著勁地站在角落里?!?/br> “男生沒有惡意,我小時候不知道和多少男生打架,他們也經常取笑我,對付這樣的人就要以牙還牙,你反過來大大方方地嘲諷他,和他斗嘴,互相開玩笑你就覺得也沒什么?!蔽蚁霝槟侨盒臒o城府,心智發育晚的小男生辯解,可是自卑的人怎么會“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斗嘴,不過是裝作沒看到然后深深地記在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繼上次丟了一章后,這一章不知怎么又丟了,重新寫的,但總覺得有些語句忘了,沒有第一次寫得好。 李芷柔不是惡毒女配啦,人間很苦,我對筆下的每個人都很客氣。 但“人間很苦”這四個字,年輕很輕的你們應該還感覺不到,真好。 第35章 家長會1 我想起來她口中的自卑這個詞, 接著說:“我剛來到2班的時候孤苦伶仃,成績倒數, 也自卑, 沒什么?!?/br> “你才不呢, 自卑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自卑,而你, 總是驕傲的?!彼舆^我的話, 苦笑著說,“誰有我這樣倒霉?爸媽偏心,同學厭惡, 自己也討厭自己。 苦笑是長大的標志, 我們都越來越頻繁地使用這個表情。 她接著說:“你只在這兒坐了一個月就一直想換位子,你知道我剛來的時候坐在這兒, 大夏天正熱,扇不到電扇,蒼蠅四處都是是什么滋味嗎,你知道我觀察了多少只落在我書上的蒼蠅嗎,我現在閉上眼睛都能像達芬奇觀察雞蛋畫雞蛋一樣給你畫出蒼蠅來?!?/br> 李芷柔獨自坐在這兒, 連陳熠和郝仁選位子都沒有照顧她的意思,她的孤獨比我更甚。 我終于找到了感同身受的意思, 憤憤地說:“你去找了班主任沒有,你得說出來,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br> “我就傻嗎,我當然找了, 但是班主任還是那句話,按名次排位,他還給我舉例子,說咱們教學樓是環形的,廁所在中間,那總有一個班的門對著廁所門口,你不愿意他不愿意那還怎么辦,這是他的原話?!崩钴迫岷芷届o,她早已經接受了。 “那你就好好學習,考好一點不就可以選別的位子了嗎,別天天再看你的那一抽屜文學讀物了,考試又不考,先把成績提上去才最重要?!?/br> 話出口,我覺得太熟悉,都是我媽以前說我的一番話。 而我一個38名的在這兒指點一個41名的,未免太過好笑。 也沒有說服力。 “這個班上誰成績不好是因為自己不想學好呢,我已經很努力了,特別是你第一次突然考那么好,我本來又好強,你走后我更是拼盡全力?!彼f的很輕松。 我想起來以前看過的電視劇《機靈小不懂》——一個學習很不好的老實巴交的學生,在朋友,老師,同學的鼓勵和幫助下,沒有像觀眾以為的那樣突飛猛進,還是止步不前。我清楚地記得關于那位同學的最后一個鏡頭,晨霧中,他離別書院,同學們含著眼淚目送他遠去,而他坐在向前飛奔的平板車上對著同學老師笑,皮膚黝黑,露出潔白的大門牙。他說自己不適合讀書,他的專長是耕作,他要回老家種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