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見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他未言先帶笑:“呀,就是你要雇鏢師啊,這么小就當家,你很厲害啊?!?/br> 厲害? 不厲害行么?我也想什么也不管求個清靜,可那樣的話,誰來養活我???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你也很厲害啊,這么年輕就當鏢師了?!?/br> 他爽朗大笑,滿口的白牙耀的我都睜不開眼:“我還不是鏢師哪,這次任務沒有危險,我來和兩位師兄湊個熱鬧,也順便長點見識?!?/br> 這家伙,說好聽點是實誠,說難聽了,簡直是沒心沒肺啊,這大實話,絕對沒有摻一點假。 花一樣的錢,人家多送一個,我有什么不樂意的呢,何況這個家伙的也不見得是平庸之輩。 在前院將他們安頓好,讓三娘她們多做幾個好菜,盡量不要簡慢了客人。 鄉下地方,所謂的好菜也不過是時鮮青菜和我向村民們買來的野味,自然比不得城里那么豐盛和精細。不過勝在原汁原味,新鮮可口。 我走來走去安排他們,那少年就如同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不停的問來問去:“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江一葦,這個名字好聽不?你聽著是不是有點耳熟,是取自達摩祖師一葦過江的典故,你知道達摩祖師嗎?他的武功很厲害的,《達摩易筋經》你聽過不。。。。。?!?/br> 我頭也不回的加快了腳步,試圖擺脫這只喋喋不休的八哥,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那么多的話,面對著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竟然一點也沒有拘束的感覺。 “說呀,你叫什么名字啊,啊,我不是問你的閨名,我是問你的大名,閨名我可不敢問,那只能是你相公叫,我很懂禮的。你長的很好看啊,雖然不是那種懾人心魄的美麗,不過看上去淡淡的很舒服,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十七了,你呢?看你這么小,應該十四五吧,那我就是哥哥了,叫個哥哥聽聽,以后有什么事,哥哥幫你擺平,我武功很厲害的,打四五個不成問題,好妹子。。?!?/br> “咣——”我使勁甩上大門,把那只八哥隔在了外院。 我以為我的耳根清靜了,可惜我低估了這只八哥愛說話的程度,他的聲音隔著厚厚的門仍窮追不舍的傳了過來。 “哎呀,你怎么走了啊,別關門啊,出來聊聊啊,你怎么這么不愛說話啊,我說了這么多,你竟然連一句也沒說,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啊。我告訴你啊,你總悶在屋里,容易生病,你應該和我學學,經常在外面跑跑,最好打打拳練練武。。?!?/br> 我扶扶額頭,忽然覺得頭痛無比,以后這幾天,恐怕有的我受了。 我擰著眉頭,下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決定:終此一生,打死也不養八哥,還有鸚鵡! 吃飯的時候,我安排了張山應客,畢竟是對著幾個男人,我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肯定是不能和他們同席的,他們男人間吃吃喝喝的,有些事情在酒桌上就能談好的。在吃飯前,我還刻意囑咐了張山,讓他告訴他們該怎么做。 而我,內外院之間的大門一關,死活是不出來了——我怕耳朵聾啊。 許三哪天來收租,并沒有固定的日子,只是估摸著莊稼收完了,他才抓個空過來收呢。因此上,我不得不讓江一葦他們住幾天,等著許三的到來。 我以為我躲進內院就聽不到八哥的聒噪了,我以為我建的那高高的圍墻是很安全的,可偏偏有時候,事與愿違。 為了耳朵著想,我足不出戶,整天躲在房里看書,悶極了才到內院的院子中散散步,或看看花草。 我來的時候沒有帶多少東西,只幾件衣服,一小盒首飾,兩本舍不得扔掉的書,還有一些娘親的舊物。由于秣馬村離城鎮很遠,買東西極不方便,我添置的東西也有限,家里可供我消譴的東西實在不多。好在我這些年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倒也沒有覺得煩躁或無聊。 院中是三娘新栽的花,秋天天氣漸冷,別的花都不適合移栽,只有菊花還好一些。三娘見院子中太空蕩,不知從誰家移來了幾叢菊花,倒也給這院子里添了一些生機,當然了,品種相當普通,不可能如杜府的“十丈珠簾”、“墨絲”、“綠云”來的名貴。不過這也無所謂,管它名貴不名貴,反正都是開花,都能聞得到花香,能見得著漂亮,這就夠了。種花,種的不是品種,種的是生命,是一種心情,一種美麗。 我捧來點土,倚在有些歪斜的花根旁邊,然后欣喜的看著枝頭那微微綻開的花朵。 我喜歡花,喜歡花花草草,我欣喜于春天那破土而出的嫩芽、那天天抽長的綠莖,那夜夜舒展花葉,還有那含苞待放的花朵。。。每株花的長成,都帶著一股蓬勃的生機,讓人看了,總覺得生命是美好的,不能輕易辜負了這大好的時光——所以我總是很積極的活著,從不向任何困難退縮。 我正望著花朵微笑,卻聽到旁邊的墻上“撲哧”一聲,傳來一聲輕笑。我尋聲望去,立刻頭大如斗。 那只八哥正坐在墻頭,甩動著兩只大腳,雙手托著腮,目光炯炯的盯著我。 “喂,你在笑什么?那朵花長得很好笑么,你笑的那么開心。不就是朵破菊花么,有什么好看的,你竟然看半天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笑的時候很漂亮,嗯,很特別,就好象,就好象,對了,好象清風劍法一樣,飄逸靈動。。?!?/br> 我皺著眉頭打斷他的喋喋不休:“男女有別,這里是內院,還請江公子自重?!?/br> 江一葦眨了眨眼睛,擺了張正經的臉孔道:“我知道這是內院,你看,我不是沒進去么?我只是坐在墻頭好不好?墻頭也算是內院么?小小年紀就這么古板,你就不會活潑一點么?十四五的小姑娘正是青春可愛的時候,你還是開朗些吧。。?!?/br> “你找我有事么?”我攔住他的話,若不打斷他,我怕他說到許三來都不帶停的。 “沒事啊,沒事就不能找你玩么?咱們年歲相近,正應該多親近親近才是,你不讓我進內院,那你出來行不?不然我抻你一把,你也坐到墻頭來啊,不要怕,有我在旁邊,很安全的,肯定不能讓你摔下去,來吧,上來吧,墻頭上看得很遠呢,我最愛爬墻了。。?!?/br> 我不愛爬墻,我現在只想拆墻,然后將這只八哥埋在磚頭里,換得個世界清靜! ☆、第 5 章 我以前一直認為自己的脾氣很好,在我十五年的生命中,我還從沒有生過氣,發過火,不管多大的委屈痛苦,我都淡漠置之,從沒有在心中激起過半點浪花。 可現在,我起了平生第一股暴戾之氣——我真想把江一葦的嘴縫上! 聽人說薄嘴唇的人很能說,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不厚不薄的嘴唇也很能說啊。江一葦那張破嘴,從見到我開始,就一直沒停過,那廢話如同江水一樣,滔滔不絕,我很懷疑等不到他離開秣馬村,我就已經淹死在他的口水里了。 我待在內院,他就坐在墻頭說個不停:“喂,說嘛,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很神秘哦,我打聽了好幾個人,他們竟然都不知道你的來歷呢?我猜你是個出手不凡的高手,看夠了江湖的打打殺殺,來這里隱居來的,是不是?不對,你的腳步沉重,行動不快,應該不會武功才對啊,啊,對了,難不成是被人追殺,躲這避難來了?別害怕,我來保護,誰敢殺你,先過了我這關再說。。?!?/br> 我出去散步,他就跟在我后面勞叨個沒完:“你為什么要住在這呢,這里有什么好啊,吃穿住用行,沒有一樣方便的,再說了,這里的景也不算太好,天下比這漂亮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搬西望山去吧,那里的瀑布可漂亮了,不然就搬博浪湖去,千里煙波,也很壯闊的。。?!?/br> 我吩咐丫環做事,他也會在旁邊指手劃腳:“啊,你叫燕兒啊,這名字好,燕兒,燕兒,就是天上的燕子啊。燕兒我偷偷問你哦,你家小姐喜歡什么?她會笑么?她平時對你們發脾氣么?我想肯定沒有,她肯定是個很溫柔的人,對不對。。?!?/br> 對于一個習慣于清靜的人來說,這種聒噪無異于酷刑。只要一見到他,我的頭嗡嗡嗡就開始痛。 我極力躲避著他,可偏偏他的武功很不錯,尋蹤本領也不錯,無論我躲到哪里,他都會很快很準確的找到我,然后對著我口水滔滔,除非我能悶在屋里不出來,否則必將受到他的圍追堵截。 這天底下怎么有人會這么能說呢?他不嫌累的慌啊,不嫌口干???安安靜靜過日子多好,哪來那么多廢話可說??? 我也不知道這個家伙為什么對我這么感興趣,莫不是我的悶聲不語,不和他聊天讓他有了失敗感,導致他非要把我同化過來么? 我揉著痛苦不堪的腦袋,前所未有的熱切期盼著許三的到來,好讓這個話癆趕緊走人。 在江一葦的廢話荼毒中,在我的殷切盼望中,“姍姍來遲”的許三終于來收租了。 前人誠不我欺哉,這地痞流氓果然長得和書上寫的差不多,五大三粗兇神惡煞似的,這許三更難看,還有一小撮鼻毛露在外面,讓人惡心的要死。 許三還沒進村就看見我的宅子了,畢竟這么大的宅子是很顯眼的,離老遠就能看見。 一見有人沒經過他的允許就蓋房了,許三立刻帶著那群混混直撲我家,連呼帶喊的咣咣砸門。 有三位“武林高手”在旁邊,我怕什么,我鎮靜的吩咐張山,開大門,迎瘋狗。 許三看見我卻是楞了一下,好象沒有料到迎接他的竟然是個嬌弱弱的小姑娘,片刻之后,他盯著我的眼睛就冒出了yin光,嘴里不干不凈道:“喲,小美人,叫你爹娘出來,老子有事和他們說?!?/br> 叫我爹娘出來? 我可沒有那么大本事。 許三見我沒回聲,嘻笑道:“怎么的?還非讓你家許大爺親自去請他們嗎?好呀,本大爺倒要會會他們,看看他們怎么這么大膽,竟然敢在杜家的地頭上蓋房!” 親自去請,就怕真請出來了,會把他嚇死! 我自然容不得許三闖進我的屋子的,手一抖,一張紙就擺到了許三面前:“我是杜家十三小姐杜月西,從現在起,這三百畝地是我的了,不用你管了?!?/br> 此話一出,不光許三吃了一驚,就連江一葦、三娘他們也都驚訝的看著我,倒是張山,面上仍有幾許平靜,看來他早就將我的身份猜出幾分來了。 許三瞪著大眼睛盯著那張地契,似乎想努力的在上面找出點什么破綻來,我怕他一時氣急再將地契搶去撕了,連忙縮回手來,將地契塞進了腰帶里。 許三回過神來后,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看見我們沒有幾個人后,囂張的喊道:“假的,假的,杜家是什么人家,會把地交給你?兄弟們,這是騙子,給我狠狠的打!”他邊喊,那只臟手邊往我的腰帶上摸來了,目標當然是地契。 我往后一退,旁邊閃出了早已摩拳擦掌的江一葦。 江一葦和兩個年輕鏢師沖入那群混混之中,左支右擋,腿撤拳上,反正打的是不亦樂乎。 江一葦他們三個優勢在招式有模有樣,防守兼備,那群混混卻勝在人多勢眾,一時之間,倒也是難分高低。 打了好長時間,雙方都累的氣喘吁吁了,只好分立兩旁,開始拼眼神,試圖用眼刀眼劍將雙方置于死地。 我看著胸膛起伏的厲害的許三淡淡笑道:“許三,識相的就趕緊走,以后不要再踏入秣馬村半步,否則休怪我不客氣。我爹爹是死了,但我杜家聲勢沒落,容不得如此放肆,帶著你的人快滾吧!”扯大旗,做虎皮,我借了借杜家的威風。 許三臉上的肥rou顫了好幾顫,估計著今天大概是討不得好去了,咬著牙恨聲道:“哼,今天本大爺先饒了你,我先去杜家問問,你若是個假貨,到時候不客氣的可是我了?!闭f罷,一揮手,帶著那群混混走了。 “進屋,關大門?!蔽页谅暦愿?,率先邁進了院子。 “杜月西,杜月西,這名字真好聽,你真是杜家的人么?杜家的人怎么跑這個破地方來了?還有,你怎么不讓我打他們呢,就他們那群家伙,我一個人就能收拾了。。。哎呀,你看,許三他們進村了,是不是去搶東西了,快,咱們快去幫忙吧,打死他們這群混帳東西。。?!苯蝗斦驹陂T檻上向遠處眺望,向我報告著許三他們的動向。 許三果然賊性難改,在這時候竟然還想著再搜刮一番。 我再一次冷冷吩咐:“進來,關門!” 江一葦面色一沉,眼中滿是失望和鄙視:“杜月西,你怎么是個這樣的人啊,眼睜的看看那些人被許三欺負,你這么狠心?我不喜歡你了,討厭你這種蛇蝎心腸的女人。。。你不去救,我去。。?!?/br> 面對這個熱血澎湃的家伙,我無力的嘆了口氣:“進來,我有安排,你現在去,會壞了我的事?!?/br> 江一葦不解的問道:“安排?什么安排?” 我的安排,自然是要一勞永逸,永遠解決許三。 今天他在秣馬村吃了多少,明天我叫他全部吐出來,而且,吐的更多。 許三他們走后,我帶著江一葦他們進入了秣馬村。 經過許三的搶奪,村子里的糧食少了三成,村民們稍微值錢點的東西也被掠奪一空,看來許三是相信了我的身份,但見錢眼紅,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我叫張山把村民們聚集起來,先表明了我的身份,如我所料,村民們對我眼看著他們被搶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我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讓張山套上牛車,拉著被打傷的村民和我走。 干嗎去? 告狀去。 我要弄的人盡皆知,知道這地是屬于我杜月西的,任何人,包括許三,都不許再染指這三百畝地。 本鄉縣令是個年青人,剛中的進士,可能沒有打點錢財,被分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來當官了。此人出身寒門,頗有政聲,由此我推斷,他肯定不屑與許三這種人為伍,甚至,他在找契機收拾許三,畢竟在自己所轄地區有這種欺壓鄉里的惡霸,他也不安心,而且,這也算是他的政績了。 來到衙門外,我叫張山去擊鼓,這次,我是準備好拋頭露面了。 咚咚咚鼓響聲聲,三班衙役拿著水火棍齊齊升堂,過了片刻,里面傳來一個還略帶稚嫩的聲音:“外面何人擊鼓?帶上堂來!” 有兩個衙役過來招呼我,我隨他們進了大堂。 我雖低垂了頭,但略略閃眼瞄了瞄堂上,率先打量了一番這位名聲頗好的縣令大人。 打量的結果我倒頗為驚訝,這個縣令何止是年輕啊,簡直還是個娃娃。他長得虎頭虎腦的,特別是那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還透著可愛,看起來比我那才十歲的弟弟大不了多少。 大堂之上,見了父母官是要下跪的,雖然這位“父母官”年歲太小了些,我還是毫不遲疑的跪了下去,人家在那個地位上,我這個平民百姓就必須要守這份規矩。 “哎,堂下這位漂亮姑娘,抬個頭。。?!?/br> “咳——”娃娃縣令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一聲咳嗽給重重壓了下去。 “堂下所跪女子,你因何擊鼓?有何冤情盡管訴來?!蓖尥蘅h令聲音一沉,立即莊重了許多。 咳嗽的人是誰?竟然有如此的威力,讓這個娃娃縣令這么聽話。 “民女杜月西,要狀告惡霸許三。。?!奔热豢h令叫我抬頭了,我還真順勢把頭抬了起來,眼睛的余光向那咳嗽的人看了過去。 他坐在縣令的下面一點,師爺應該坐的地方。 他是個相當儒雅英俊的男子,大約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白色的衣衫在這不太亮堂的大堂上分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