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華陽王不料錦瑟會突然換了話題,正愕然,錦瑟已自顧娓娓道來,待她言罷華陽王的面色已黑沉如水,錦瑟又笑道:“王爺該不會忘記那日帶皇上前往御花園給太后請安,致使皇帝湊巧聽到永義伯夫人等人的談話,后又正好瞧見東平侯夫妻在梅林中親熱的人正是王爺您吧?” 當日在禁苑之中錦瑟曾救過完顏古青一命,前些日她便以此恩情令華陽王為她辦一件事,正是在那日宮宴時在她指定的時間帶皇帝到花園一事。當時華陽王覺著此事甚是容易便不曾多想替她辦了,如今才知這其中竟然還隱藏著如此多的辛秘。他見錦瑟笑語盈盈的,登時便怒目拍案,道:“你敢算計本王!” 錦瑟見華陽王動怒笑容愈發溫婉善意,道:“當日晚輩并不曾想到今日,只是覺著皇上一向信任王爺,此事由王爺來做方不至于引起皇上的懷疑,確實只是請王爺幫個小忙而已,何談算計?今日晚輩提起當日之事,也是不想王爺蒙在鼓里,遭受兇險。王爺想,皇上因您之故殺了愛人和愛子,他心中之恨何其深,待京城風波平息,皇上又豈會繞過王爺?更何況,王爺您手握京城九門兵馬這么多年,地位何其重要,您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又怎會不被皇子們爭相籠絡?皇上他怎會相信您一直不曾涉足奪嫡之爭呢?在禁苑時古青meimei遭受大蟲攻擊一事想必王爺也清楚絕非禹王和賢妃之勢能夠做到的,那事是皇帝指使王爺定然也有所悟,皇上倘使真相信您,當時當日便不會令大蟲去傷害古青meimei,以便達到令王爺和武英王府成仇的目的了!王爺您心如明鏡,皇上這樣,只怕若雍王當真登基,雍王此人最是氣量狹小,他必定會因王爺您不曾擁護于他而對您生恨,到時候王爺未必能獨善其身,王爺如何也便罷了,您是皇叔,即便新帝再不待見您也不敢冒下之大不諱對您怎樣,可王爺難道想古青meimei從此也不能再肆意生活,憋屈地過一輩子?!” 見華陽王面色變幻不停,錦瑟方站起身來沖華陽王盈盈俯身,道:“晚輩不瞞皇叔,其實一直在國公府別院養病的老國公早已離開京城前往征南軍營,肅國公戰功赫赫,豈是那魏海一流能夠比肩的,且不說他,便是已落了大獄的原安遠侯左云海也不過是在老國公爺和王爺鋪好路的情況下才打過兩回勝仗,在征南軍中根本就積累不下什么威信,這個魏海毫無戰功,就算是皇上欽定的統帥,只要肅國公到了邊疆,重回軍營,那便是潛龍入海,其鋒芒無人能擋。更何況,我家王爺也不是會任人揉搓之輩,更有忠武侯手握重病鎮守北疆?;屎竽锬锖吞拥钕聲粼诰┏?,受人所制不過都是迷惑敵人的障眼法罷了,休說太子一直深受臣民愛戴,太子登基才是民心所向,即便是皇上一意孤行,雍王最后成了事,皇叔以為他可否能保住那張龍椅?” 安遠侯左云海被押赴進京之后,因恰遇上太后薨逝,皇帝便以此為由,暫且壓下了對左氏滿門的處決,左云海和左家的人同被扔進了刑部大牢?;实叟闪擞分胸┑牡臻L子魏海接替安遠侯的征南軍統帥一職,如今魏海到軍營還不足月,在軍中別說威信了,只怕連當個花架子軍中將領都不買賬,肅國公一到征南軍,控制征南軍簡直輕而易舉。 錦瑟說的話并沒有半點夸張,她見華陽王已面色驚變,瞬間卻又壓制了下去,便又盈盈一俯身,道:“太子和王爺一向敬重皇叔您,皇叔又是瞧著他們兄弟長大的,侄媳請求您拉他們一把吧?!?/br> “父王,微微說的都對,皇上他心性多疑,他是不會放過我華陽王府的,父王,女兒不想死……嗚嗚……女兒也不想看著太子哥哥和朗哥哥死,還有皇后娘娘,娘娘一直都很疼愛女兒,要是他們出事,女兒會很傷心……”完顏古青說話間已撲到了華陽王的身邊將頭枕在了華陽王的膝上,淚眼婆娑地哭著道。 華陽王豈能不知自己的愛女,性情堅毅,膽識也比一般女子要強,見她如是心知她都是在裝哭撒嬌,可瞧捧在手心的獨女如此,他還是心軟不已,他原想獨善其身,有他的身份不管誰登基都得敬重著華陽王府,如今聽了錦瑟這些話卻知此刻想獨身起身早已晚了,不由恨恨地盯著錦瑟道:“想必本王現在將王妃綁縛了送進乾坤宮去,皇上勢必會相信本王是無辜的?!?/br> 錦瑟并不驚慌,完顏古青卻是一怒,瞪著淚眼道:“父王,微微救過女兒的命,您若這么做便別想女兒再喚您父王!” “古青meimei不必擔憂,皇叔義薄云天,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如此為難我這么一個柔弱孕婦的?!?/br> 錦瑟言罷,華陽王卻輕叱一聲,道:“承蒙武英王妃高看,本王實沒瞧出來王妃是個柔弱孕婦?!?/br> 錦瑟聽華陽王如是說知他已被自己說服,只是還在介懷被算計一事,被他譏諷便也只苦笑一下,倒是完顏古青破涕為笑,搖著華陽王的手臂道:“父王原本便是義薄云天的大丈夫,微微沒說錯啊,女兒將來也要找個父王這樣的真男兒做夫君?!?/br> 華陽王被愛女打趣一下沒繃住臉露出了笑意,嘆了兩聲才沖錦瑟道:“王妃意欲本王如何?” 錦瑟一喜,道:“當務之急是派人將京城的情形告知我家王爺,如今九門緊閉可皇叔您掌管京城九門多年,想必送個人出去對別人來說難如登天,對皇叔來說卻輕而易舉。還請皇叔告知我家王爺萬壽節必定生變,請我家王爺速歸!” 錦瑟翌日清晨才隨王府采買的下人們從華陽王府中出來,她卻并沒有回武英王府,而是被護著在一戶農家中換了身衣裳又歇了口氣直接往虞國公府而去。 如今太子謀逆一事尚在查察之中,皇帝并不敢明目張膽地派遣兵馬封鎖監禁太子一系的官員府邸,但是像華陽王府,肅國公府這樣的府邸卻暗中密布了暗探們。虞國公府因多年來遠離朝廷權利中心,故并未受到嚴密監控,倒使得錦瑟沒費什么波折便得以輕松進府??伤M了府才聽陳之哲說他沒能攔住陳彥謖,他竟是帶著兩個親信到東宮打探情況去了。 心知他是關心被軟禁在東宮的太子,錦瑟心中一暖,忙請陳之哲前往將其義父尋回。錦瑟在虞國公府中等了盡兩個時辰,陳彥謖總算被找了回來,他一進書房便安慰錦瑟道:“侄媳婦既已出了武英王府便莫回去了,暫且先留在此處。你放心,我已打探清楚,如今看守太子的乃是金吾衛,金吾衛中有一參將曾和我有故,我今夜便去尋他,定會設法營救太子。一會子我便前往打探城守情況,得先將京城情況送出城去,說什么民變多半是子虛烏有之事,阿朗真去了那潞扈之地倘使被虎旅軍和征南軍前后夾擊包了餃子,再來個借刀殺人將過錯都推到亂民頭上去,這可如何了得啊,得趕緊令阿朗回京才成?!?/br> 見陳彥謖當真急他們所急,憂心如焚,錦瑟倒有些不好意思將來意說明了。面頰微愧窘地紅了一片,這才將肅國公已遠離京城,完顏宗澤出京雖是迫不得已,但也并非全無防備等事一一道明。 陳彥謖聽罷卻也并無惱怒之意,反倒爽朗而笑,道:“太子經營多年,阿朗也絕非吃素之輩,肅國公更是歷經多朝風云,我說怎這般容易便陷入了險地,原是早有安排……哈哈,是我關心則亂了,有應對便好,有應對便好?!?/br> 見他如是,錦瑟更因先前的隱瞞而羞愧起來,陳彥謖似瞧出了她所想,已轉而道:“侄媳婦此來是否有用得著老叔的地方?但說無妨?!?/br> 錦瑟這才從懷中摸出一張密道圖來撐在了桌面上,道:“王爺走前便秘密組織了一隊武功不俗的死士,吩咐倘若京城有變,就令我拿了此圖來尋陳叔叔,并將這一隊死士交由陳叔叔調遣……” 雖則因太子謀逆一事使得京城氣氛威沉,人心惶惶,然而萬壽節卻還是如期而至了。萬壽節乃是一年三大節之一,皇帝生辰之日,百官豈敢輕忽,許是為了掩飾京城的劍撥弩張之勢,即便因太后薨逝,不宜大肆宴飲,可宮中還是令百官進宮參加宴席,為皇帝慶壽,雖歡鬧的氣氛因太后大喪略見壓抑,可也稍稍為陰云密布的京城帶來了一絲熱鬧和喜慶。雖京城九門依舊被把守地密不透風,但巡街的兵勇卻明顯少了些,使得城中的百姓們也得以走上街頭為皇帝慶生。 至夜,宮燈高掛,數以萬計的壽字彩燈將宮廷照的亮如白晝,百官進宮參加夜宴,少了紅毯鋪地,也沒有應有的樂聲喧天,各色美食的香氣卻也撩人鼻尖,正圣殿中,百官以次而坐,以茶代酒為皇帝慶生,雖則細瞧之下那一張張笑顏之后皆是緊張,惶急之色,然表面卻呈現的是一副歡聲笑語,繁華太平之景。 因大喪這個萬壽節壽宴到底顯得倉促,皇帝不過端坐上上頭接受了百官的朝拜慶壽,也沒有歡歌笑舞,更沒有美酒歡飲,宮女們便裊裊婷婷穿梭于各席案呈上了夜宴最后的一道告別香茗。吃過這道香茗,這萬壽節便算是過完了,高別香茗眾大臣們皆是一盞楊河春綠,而皇上卻是一盞茉莉雀舌毫。 容妃坐在皇后下首,見宮女呈上了用碧玉茶盞盛著的茉莉雀舌毫,皇帝掀開茶碗含笑盯著那茶湯瞧,便笑語晏晏地道:“皇后娘娘為籌備今日的萬壽節夜宴可真是費盡了心思,知道皇上因太后薨逝這些時日神傷不已,沒個開顏,這萬壽節便更是卯足了勁兒要讓皇上高興,臣妾聽說今兒這每一道御菜都是是皇后娘娘親嘗后定下的,不僅色香味俱全,而且這每道菜的名字都取的分外吉利,意頭甚好。這最后的告別香茗更是皇后娘娘親手調制,皇上可一定要多吃一些,莫辜負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呢?!?/br> 皇帝聽罷笑望皇后,撫了她的手,溫柔地道:“辛苦皇后了?!?/br> 皇后見皇帝笑容溫柔,按捺住將他握著的手抽回的舉動,亦回以一笑,皇帝這才享用起那盞茉莉雀舌毫來,他食用了兩口,便笑著點頭道:“皇后果然用心了,這茶……” 豈知他話未說完面色就是一變,笑容隱沒,顯然痛苦之狀,接著他竟在眾目睽睽下口吐黑血,手中玉盞砸在龍案上碎落成片,他的面色也迅速地呈現一片青黑,顯然是中毒之相。 也不知是容妃坐地離皇帝近,還是怎么,眾人全部因這一幕愕住,她卻最先反應了過來,登時便大喊一聲忙撲了過去,恰恰就抱住了皇帝往后仰倒的身體,驚慌地道:“皇上,皇上,這是怎么了!快,太醫,快!” 皇帝倒在容妃的懷中,卻指著那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湯,斷斷續續地道:“茶中……有毒……皇后……” 他話未說完便倒在了容妃懷中閉上雙眼,竟然瞧不出死活來,雍王等人紛紛喊叫著擁向皇帝。 萬壽節皇帝所吃的告別香茗皆需皇后親自來煮,以視帝后恩愛,皇后賢淑端莊,母儀天下?;屎笤绫懔隙私袢瞻俟倬凼讓m中為皇帝慶生,皇帝倘使有動作多半會在今夜進行,她有認知,明白今日的夜宴定然不會平靜。 她其實也早便想到皇帝極有可能會拿這道香茗來做文章,方才那茶湯被端上后,見容妃異常興奮,又說了那么多的話,她心里便更加肯定之前的猜測了。 香茗是她親手所煮,皇帝吃了卻發現其中有毒,不用想也知道她這個皇后會被判個什么罪,現如今完顏宗澤被皇帝遣出去了京城,太子又因親耕禮上謀害皇帝而被看管在東宮,她這個皇后再因給皇帝下毒而被懲處,雍王也就得償所愿了。 有些人的謀算是美妙的,只是誰能笑到最后卻不一定呢。故此刻皇后面上雖顯驚愕焦急,心中卻寒冷如冰凍之水起不了一絲波瀾,只跪下惶急地道:“皇上,臣妾并不知這茶湯中怎會有毒……”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太子因被誣陷謀害皇帝,被軟禁在了東宮,皇后娘娘一定覺著皇上不相信太子,對皇上有所怨懟,可眾目睽睽,到底是太子豢養的鷹差點要了皇上的命,皇上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皇上心里也是不相信太子會做出此等弒父之舉的,而且皇上已令三司會審此事了,皇后娘娘怎么還……皇后娘娘就算是擔憂太子弒父一事三司沒能力徹查清楚,無法還太子清白,恐太子最后還是被冤枉,可也不能下先手為強,謀害皇上啊……皇上……” 皇后話沒說完,倒是容妃垂泣不已地抱著皇帝怒聲譴責起來,此刻外頭的禁衛軍也已呼啦啦地涌入了殿,將殿中驚惶無措的大臣們盡數控制?;屎髤s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冷眸盯著容妃,揚聲道:“你給本宮住嘴,有本宮在,這里還輪不到你一個妃子插口污蔑正宮皇后!” 容妃沒想到都這時候了皇后還如此硬氣,見她背脊挺直地站在身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自己,目光凜冽如刀,眉眼間滿是不屑而冷傲,全然沒有一點她想象中的膽怯和恐慌,容妃恨得咬牙,卻又有些害怕,只本能地一垂頭嚶嚶哭泣起來。 眾朝臣們都不是傻子,見皇后和容妃當場掐起來,皇帝又面色灰白,情形嚇人,而外頭的禁衛軍更是像早安排好了一般,里頭不過剛有動靜便都沖了進來,劍拔弩張,自然明白,這燕國的天明兒就要易主了。 此刻是到底是皇后下毒謀害皇帝,還是容妃陷害皇后,雍王準備謀反奪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那股勢力能最終掌控京城局勢,能夠名正言順地登基。 百官們各有所思,瑟瑟發抖,口中哭喊著皇帝,幾位皇子請了素有威望的三位一品大臣維持場面,這才有太醫院醫正為皇帝把脈施針,皇帝到底悠悠轉醒,有氣無力地靠在雍王身上。 “父皇,您總算醒來了,總算醒來了!”雍王見皇帝睜開眼睛,當下便熱淚盈眶,好一副孝子的模樣。 皇帝卻似剛剛醒來有些摸不清狀況,只虛弱地道:“朕……朕這是……怎么了?” 見雍王看來,太醫忙跪下稟告道:“皇上所中乃是一種噬心散的毒,此毒人服食之后要兩三個時辰之后才會發作,一旦發作便有噬心之痛,若不得解必死無疑。只是皇上前些時日龍體欠佳,微臣給皇上的湯藥中用有一味龍骨,龍骨和噬心散相沖,這才使得皇上剛剛服食毒藥便發作了出來。此乃好事,皇上請容微臣速為皇上熬藥驅毒?!?/br> 太醫的話說的擲地有聲,在場之人皆聽的清楚,皆是一副大驚失措的惶恐模樣,跪倒一片。 “皇后!你怎么如此毒辣,對皇上下此毒手……皇上??!”容妃再次哭喊起來,只她嚎了兩聲便又做出憤怒萬分的模樣來,沖依舊站著的皇后滿是痛心地斥道:“皇后是正宮之主,臣妾不過小小妃嬪,原不該也不敢對皇后不敬,可皇后怎能用噬心散之毒來謀害皇上呢?皇后必定是欲趁皇上今夜發病,聯合東宮太子及肅國公等叛逆勢力行那逼宮之舉,可皇后沒有料到皇上日常服用的養身藥中竟含有和噬心散毒性相沖的龍骨,皇上竟然會當場毒發,皇后,如今你的陰謀敗露,這真是天理昭昭!皇上他乃真龍天子,得上蒼庇佑,豈是叛逆之輩能夠謀害得了的?!皇后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這般對待皇上啊,臣妾勸皇后娘娘快快悔過,請求皇上原諒啊?!?/br> 皇后冷冷站著看容妃做戲,容妃見此,心里卻直冷笑,只道,皇后,百官都瞧的清楚,皇上喝了你親手煮的茶便中了毒,你如今是百口莫辯,也沒有機會為自己申冤辯白了,竟還做此高高在上的模樣,我且看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等過了今夜,我兒奉旨登基為帝,我倒看看你還怎么傲! 容妃想著,面上卻裝作被皇后清冷姿態嚇著,一縮又跪在皇帝身前顫抖起來,皇后這才緩緩在皇帝面前跪下,背脊卻挺的筆直,她神情坦然,毫無愧色地沉聲道:“皇上明鑒,臣妾不曾做下弒夫弒君之事,是有人陷害臣妾!” 皇帝卻面沉如水,發令道:“來人,將皇后和金氏九族盡數看押,待查清此事再行發落?!?/br> 皇帝下令后,禁衛軍便將皇后等人全數押了下去,方才還氣氛和諧的正圣殿幾乎轉眼間便被一片肅殺取代,殿中殿外布滿了腰懸寶劍,虎目眈眈,甲胄森然的禁衛軍,大臣們心思各異,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莫不敢言。 直到皇帝被送往乾坤宮進一步清除余毒,殿中還是死寂一片,沒有一點聲音。而皇帝回宮后,胡明德早便準備好了解毒湯,皇帝服用過解毒湯又被太醫施了針人才精神了一些。為了真實,他確實是服用了毒藥的,他本便龍體欠佳,此刻又自服毒藥,身體損傷嚴重,躺在那里面色已呈青白之色。 雍王見此面露擔憂,忙湊上前去,跪下哭道:“父皇您可還好?父皇,您為兒臣不惜自傷身體,兒臣可如何報答君恩啊?!?/br> 皇帝握住雍王的手,這些年他為掩人耳目,不曾對翼王表現慈愛,卻對雍王寵愛有佳,雖說有演戲的成分在,但父子之情卻也是真的。此刻見雍王淚流滿面,皇帝也欣慰了,顫抖著烏青的唇沖胡明德道:“傳位圣旨……給朕取來……交……交給雍王……” 胡明德聞言抹掉眼淚這才快步出了內殿,片刻他便捧著一個紫檀雕龍盒子進了殿,雍王瞧著那盒子登時心跳如雷,不待皇帝言語,竟丟掉了皇帝的手,豁然起身便一把奪過了盒子,匆匆丟下一句也不等皇帝再言便沖了出去。 “如今京城并不安定,兒臣先掌控全局,父皇歇息吧?!?/br> 皇帝見他如是一愣之下雖心有不悅,但想著大局為重,便也釋然了。他原意是令雍王請幾位重臣來,由他當面宣讀傳位詔書的,此刻見雍王等不及便拿了詔書走了。他想著等雍王掌控了全局,到時候再請朝臣來宣讀詔書也不遲,便閉上眼睛安心休息起來。 豈知他剛閉上眼睛松一口氣,只覺萬事順利之時,外頭卻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叫聲。 “大膽,你們是誰,竟敢私闖乾坤……”那聲音尚未喊完便戛然而止,接著傳來腳步聲,皇帝分辨出那聲音正是胡明德的徒孫守在殿外的小安子所發,心頭一驚,可見殿中一晃眼直闖進了一隊兵勇,那打頭之人手持滴血寒劍,穿禁衛軍服飾,然而皇帝一瞧其冷峻如霜染了血跡的面容時卻大驚失色,呼道:“怎么是你?!” 皇帝言罷面色猙獰變幻,見那人步步逼近,他撐起圓目來,便怒聲道:“你果然和皇后藕斷絲連,當年你遠走他鄉,可皇后懷上完顏宗熹和完顏宗澤姐弟時你偏就在京,虞國公祖上便曾育有雙生子,偏皇后也育下龍鳳之胎,你說,皇后所誕三子是不是皆是你之孽種?!” 這來人正是陳彥謖,他聞言氣得面色赤紅,鄙棄而憤怒地瞪著皇帝,提劍兩步上前,胡明德見陳彥謖殺氣騰騰忙擋在了龍榻之前,道:“爾等要造反不成!” 陳彥謖一劍穿透胡明德,將他甩開便錯身到了榻前,惡狠狠地拎起皇帝的襟口便將他拽了起來,怒道:“混蛋!似你這般有眼無珠,自私自利,連妻兒都疑心的,不配為人夫為人父!老子只恨當年太是迂腐,忠于你這樣的君王,才眼睜睜看著她被迎進皇宮受苦這么些年,似你這般齊家無能之輩老子便是反了又如何!” 陳彥謖說著掄起一拳便砸上了皇帝圓瞪的右眼上,竟生生將皇帝給砸暈了過去,他拖著皇帝便將人拽下了龍榻。 此刻皇后的寧仁宮中,容妃親自將皇后押了回來,瞧著一直壓她一頭的皇后如今面色慘白,孤立無援,不由心情大快,好一陣冷嘲熱諷,見皇后并不似平時一般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垂著頭任她說盡難聽之話也不敢回嘴,她更是笑容滿面,卻沒瞧見她轉身離開時,皇后唇角譏誚的笑意。 而另一邊,雍王得了傳位詔書,念著百官們都被禁衛軍和雍王親衛控制在正圣殿中,便也不急著去宣讀詔書,只安排下頭人前往鎖拿錦瑟,完顏廷文等太子親系。今日萬壽節,錦瑟作為武英王妃自然應該參加的,可眾大臣都知道她因親耕禮時救駕而驚了胎,需要在王府中靜養,不能下床,故錦瑟便以此為由未曾來參加夜宴,錦瑟乃是完顏宗澤椒房獨寵的正妃,此刻完顏宗澤出京后不知道有沒有按照他們的計謀已經中計,被王老將軍和魏海夾擊滅掉,雍王自然第一要務便是控制住錦瑟,倘若完顏宗澤真還有命回京來,有皇后和錦瑟等人為質,想必也奈何不了他了。 加之他又提前一步持傳位詔書登基為帝,這便得了先機,又有太子和皇后的弒君之舉,完顏宗澤就算不服,也不得民心,會淪為人人得而誅之的謀逆亂臣賊子。 還有,他要盡快賜死在京郊養病的肅國公! 想著這些雍王匆匆安排好進一步控制京城的各項事宜后,便親自往東宮而去,他要親手賜死太子和皇長孫完顏廷文,只有將這些阻礙他登基的勢力一一拔除控制,他才能安心到正圣殿宣讀傳位詔書,等著登基為帝。 豈料他安置好一切事務到達東宮,太子竟然早一步察覺了皇宮所發生之事已在東宮侍衛的拼死護衛下帶著完顏廷文沖出了金吾衛的軟禁,逃離了東宮。 雍王氣得怒火三丈忙令人追擊太子,想著京城九門此刻定然已被恩義侯全權控制,而太子黨的府邸也必定皆被他的人圍死,太子根本無處可逃,京城已盡在他的掌控之中,等到他在正圣殿向文武百官宣讀了皇帝傳位于他的詔書,虎旅軍七皇子的外祖父王將軍和南征軍統帥魏海所率南征軍將完顏宗澤夾擊殺死,兩支勤王大軍一抵達京城,即便那肅國公的次子忠武侯鎮守北疆,手握大軍他已登基為帝,又有強兵可依也半點不懼,雍王這才又壓下了火氣和擔憂,躊躇滿志地被護著往正圣殿去。 他回到皇宮時東方已露魚肚白,他正欲往正圣殿去,豈料容妃卻匆匆趕來,面帶急色地道:“不好了,乾坤宮遭變,皇上不見了!” 方才皇帝被送回乾坤宮,容妃卻忙著在正圣殿中進一步落實皇后在湯水中下毒一事,后又親自將皇后關押回了寧仁宮中,她被皇后壓制多年,自免不了一番奚落發威,待她想起去看看皇帝時,這才發覺乾坤宮早已被血洗,而胡明德也慘死龍榻前,卻獨獨不見了皇帝。 雍王聞言大驚,宮中早已被他控制,他得到了傳位圣旨哪里還顧得上半死不活的皇帝,將有限的禁衛都調去守宮門和控制正圣殿中的百官,哪里能想到乾坤殿會被襲擊,襲擊乾坤宮的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卻說皇帝在宮中修有密道乃是為了方便出去探望左麗晶,此事皇帝是未曾告知雍王的。而完顏宗澤發現皇帝和左麗晶的秘事后自然也就查明了這條宮中密道,皇帝也恐密道已被他得知,故派了兩隊人馬守在密道的入口和出口,以防不測。 可皇帝沒有料到的是完顏宗澤一發現這條密道便沿著密道邊緣在近旁悄無聲息地挖出了一條簡易通道,直通密道,卻余兩指未鑿通。今夜陳彥謖帶著一隊死士進入通道,沖進密道,殺了密道出口那些伏兵一個措手不及,又換上他們的衣裳,詐了皇宮中密道入口的金吾衛們,輕松便進了皇宮,直襲乾坤宮。 如今皇帝已失蹤,雍王毫無頭緒,卻見他派往宮外辦差的一隊人馬也匆匆回宮,稟道:“殿下,微臣奉命前往武英王府捉拿武英王妃,不想王府中并無武英王妃的蹤跡,另外,肅國公也未在別院中養病?!?/br> 雍王驟然聽聞此訊驚得面色大變,早先肅國公因太子妃之死稱并不朝,已搬往國公府在京郊的別院中休養,其子和媳婦們每日都不辭辛勞地趕往別院晨昏定省,做足了戲,而雍王安置在國公府別院的人也一直回報說肅國公確實在別院養病,并無發現任何異樣。故而雍王根本沒想到肅國公竟沒在別院中。如今肅國公,太子,完顏廷文還有錦瑟,這些他率先要消滅和控制的人竟然統統就這么消失了,便連皇帝也不知所蹤,雍王豈能不大驚失色?! “皇兒,只怕事情有變,肅國公多半是到北疆搬救兵去了。你速速到正圣殿宣讀詔書,在百官面前登基為帝,只要明日七皇子和王將軍還有魏海的兵馬一到,即便太子有肅國公的兵馬保駕,先有他弒君之舉,事敗又興兵謀逆,必被天下人共誅之,不足為懼,當務之急,是我兒先登大寶,占此先機啊?!?/br> 容妃言罷,雍王便忙令禁衛軍嚴守皇宮,帶著親信侍衛匆匆往正圣殿趕去。他到了正圣殿便手捧圣旨向眾臣宣讀,又將圣旨傳于幾位公卿尚書以辨真偽。 朝臣們見圣旨無假,又被禁衛軍刀劍侍立之勢所懾,已不敢違逆于雍王。 雍王站在正圣殿高高的玉階之上,睥睨殿中眾大臣,意氣風發,雙手負于身后,沉聲道:“太上皇得蒼天庇護,經太醫診治已經無礙,只是太上皇身體到底經此一難太是虛弱,已難料理朝政,故下此廢立太子,傳位于朕的詔書,就是為了安定眾卿之心。太上皇已令恩義侯嚴守京城門戶,并令京畿衛肅清太子叛黨。太子偕同皇后等人弒君謀逆之舉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誅之,卻于諸大臣們并無干系,凡臣服于朕者,朕可不計前嫌,一律任賢為用,然執迷不悟欲隨廢太子謀逆者,朕必滅其九族!” 雍王已以新帝自居,他言罷百官便紛紛山呼萬歲,雍王含笑轉身,一步步走向夢寐以求的龍椅,可就在他手已撫上龍椅赤金雕龍的扶手時,殿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sao動聲,轉瞬禁衛軍統領高鶚已渾身染血地奔進了大殿,口中驚懼地大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廢太子在華陽王的擁護下,領著城防所的兵馬自朝安門殺進了皇宮,禁衛軍難以抵擋,此刻廢太子一行已直逼此處來了,皇上快隨微臣避上一避吧!” 雍王突聞噩耗,面色猙獰,已知他到底是大意了,華陽王必定已將升任了九門提督的恩義侯殺死,重奪了城防兵馬,如此迅速地攻破皇宮,只怕禁衛軍中也有太子余孽為其策應。他心驚不已,可唯今他剛剛宣讀詔書,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哪里肯在百官面前做出逃逸之舉,忙抽出腰際寶劍,道:“廢太子弒父謀反,誰能斬廢太子和華陽王這伙逆賊首級,朕封其侯爵之位!虎旅軍王將軍,七皇子和南征軍魏海魏將軍馬上就會進京勤王,眾將士給朕頂住了逆賊,朕必重重恩賞!” 雍王喊罷,那高鶚也忙大喊道:“護駕,保護皇上!廢太子謀反,殺之重重恩賞!” 此刻潰敗的禁衛軍都向此處撤來,加之雍王為控制眾臣本便留了大量兵勇在此,聽聞雍王號令,這些本有些慌亂,六神無主的兵勇們登時又充滿了立功建業的血性和勇氣來,殺機騰騰地肅整隊伍護在了正圣殿前聽侯雍王調令。殿中的諸大臣們一下子經受幾番變故,此刻亂成一團,而雍王剛被護衛著走出正圣殿,殿外廣場上已鐵甲蜂擁,殺來了大隊兵馬,喊聲震天,鼓角大作。 晨曦自天際徐徐上升,照亮了每一片玉瓦青磚,初生的太陽詭異地呈現火紅之態,似血暖紅,正圣殿瞬息間被血腥味充斥。華陽王所領兵馬和禁衛軍混戰不休,寒光如練,槍戟刀劍縱橫間慘叫聲震耳欲聾。雍王拔劍而立,被密密麻麻的侍衛前后左右地保護著,見華陽王護著太子過來,劍指太子,怒聲道:“二哥,父皇已欽定朕登基,你弒君不成,竟敢公然謀逆篡位,你可將祖宗禮法放在眼中?似你這般不仁不義,人人得而誅之,即便一意孤行,殺朕于劍下,也不能令天下蒼生信服,不能令這滿朝文武臣服!華陽王,你難道也要隨廢太子于天下人為敵嗎?” 雍王這一喊,外頭兩方人馬呈拉鋸之勢,倒暫歇了廝殺,殿中文武百官不由紛紛譴責起來。卻聞華陽王怒喝一聲,道:“雍王,你自東宮趁夜盜走太子殿下的雷鳴,陷害太子,又伙同容妃在今日皇上的香茗中下毒,又逼迫皇上傳位于你,你才是行逼宮奪位的不忠不孝之賊子,你此刻竟還黑白顛倒,本王今日必擁護太子撥亂反正!” 華陽王言罷,太子亦肅容道:“五皇弟,父皇識破了你的jian計,得知禁衛軍統領和京畿衛統領皆被你收買,這才令人偷偷出宮傳口諭給華陽皇叔令他掌控城防所的兵馬并解救本宮,殺進皇宮來向眾大臣們揭露你的惡性,五皇弟,你此刻若然幡然悔悟還來得及,父皇定會念父子之情,繞你一命,你若執迷不悟,本宮必代父皇懲治于你!” 太子聲音清朗,他語落,雍王便怒聲道:“廢太子紅口白牙,憑空捏造,污蔑于朕,眾卿不要相信!誅殺廢太子,誅殺逆黨,朕封爵拜候,重重恩賞!” 雍王喊罷,那些侍槍而立的兵勇們便再次刀劍相向,氣氛再度劍撥弩張,然而卻于此時人群外響起一聲驚天震喝。 “太子殿下的話爾等可以不信,可難道皇上的話爾等也要質疑嗎?!” 這一聲喊,威沉如雷,卻又清朗如風,分明便是完顏宗澤的聲音!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民變,皇帝以民變為由將完顏宗澤調出京城就是要令虎旅軍王將軍和得到密令的魏海各自領著虎旅軍和一部分南征軍在完顏宗澤前往鎮壓民變的路上前后夾擊,將其包了餃子,殲滅在京外。 而京城中,沒有了完顏宗澤,太子,皇后,錦瑟和完顏廷文,哪怕是肅國公也不過都是些老弱婦孺,根本不足為慮,好對付的多。豈料這樣的安排,卻還是出了岔子!在完顏宗澤離京不久,七皇子便也悄然離開京城前往虎旅軍傳令其外祖父虎旅軍大將軍王將軍夾擊完顏宗澤,按雍王預料,此刻完顏宗澤應該已被虎旅軍和南征軍夾擊合圍無法脫身才對,也正是因此,他才會在種種驚變之后依舊豪不失色,寄希望于魏海和七皇子等人的勤王軍馬上便要抵達京師??涩F下聽到了完顏宗澤的聲音,那便說明虎旅軍和南征大軍都出意外了! 雍王面上血色登時褪盡,太子等人紛紛讓開,雍王及眾人望去,正見完顏宗澤領著一隊兵馬氣勢洶洶地自廣場盡頭而來,而他身旁端坐在肩輿之上,被人抬著的赫然便是自乾坤宮消失了的永平帝。 “父皇,兒臣沒能護好父皇,導致廢太子等逆賊將父皇擄出宮去,兒臣有罪。父皇,您快告訴眾卿兒臣是您欽定的新帝??!”雍王轉瞬冷靜下來便大聲喊道。 只要皇上開口,說明真相,讓大臣們都知道父皇是要他這個五子登基的,那么就算完顏宗澤和太子控制了軍隊,太子也甭想留下好名聲,順順利利地登基!甭想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雍王看到皇帝,當下便大聲喊道,可顯然他想到太天真了,皇帝既然已被太子和完顏宗澤控制,他們又豈會容皇帝胡說?!故而雍王聲音落下,皇帝雖果真開口了,可皇帝說的話卻登時將雍王置身于數九寒冬,令他呆若木雞! “逆子,你伙同高鶚誣陷太子,又拿劍逼迫朕寫下禪位詔書,欺哄百官,無君無父,朕一向寵愛于你,卻教養出你這般謀朝篡位的逆子來,幸而朕建宮之時留有密道以備不測,方能力挽狂瀾,逆子還不伏誅!” 這聲音分明便是皇帝所發,眾目睽睽,可沒人用劍抵在皇帝頸上脅迫于他,百官們瞬間呈一面倒,紛紛跪地,山呼萬歲。簇擁在雍王近前的眾兵勇們也開始三三兩兩地丟下兵器,跪倒于地,直至十數個,上百個紛紛投降,跪倒聲轟然響徹殿堂宮閣間,最后唯剩十幾人還簇擁著雍王。 皇帝離的遠,眾大臣們只見他面色激動,嘴巴張張合合,可雍王卻瞧的清楚,皇上的口型和他所發之音根本就對不上。他所瞧不差,皇帝早已被制服,此刻發聲的不過是他身后的一個侍衛罷了,可他卻將皇帝的聲音模仿的難辨真假,大臣們此刻人心惶惶,莫敢抬頭多看,豈能察覺這其中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