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錦瑟一愣,完顏古青已回過神來,心知一時恍惚說漏了嘴,她神情稍稍尷尬,接著倒坦然起來,瞧向錦瑟,又道:“就是六哥求皇上賜婚那日夜宴,我曾撞見蕭蘊他迎雪在萬圣宮前的園子中吃悶酒,我還罵他是不是也畏懼權勢,不敢和六哥搶人,連爭的勇氣都沒有,太是窩囊,說我看錯了他,他卻也不惱,只說我什么都不懂,現下我才知曉,六嫂和六哥情投意合,早沒有他人立足之處了……” 蕭蘊在宮中醉酒?錦瑟再度怔住,卻聞完顏古青又道:“我確實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那日我不該那樣說他的……” 聽她聲音中滿是懊悔,錦瑟豈能不明她的心意?料想她當日瞧見心目中風光霽月的男子那般消沉模樣,這才會疾言怒斥,口不擇言,倒也不失真性情,說不定和冷清的蕭蘊倒是良配,錦瑟便道:“郡主心悅蕭公子?” 完顏古青聞言面色一紅,卻噙笑點頭,道:“我早便聽聞過他的名聲,他少年揚名,可這些年卻遠離朝廷,除了虛名,算不上有作為,大錦朝廷**,也不見他為民請命,憂思天下,我便覺著他實是沽名釣譽之輩。跟隨父王南下得遇他,便有心要會會這個欺世盜名之徒,誰料……” “誰料郡主的兵陣確實了得竟然無人能破,最后卻還是蕭公子這么個欺世盜名之徒破了郡主陣法,郡主因折損于人不成,反而被其風采所懾,就此付了一顆芳心?”錦瑟笑著接口,打趣地瞧著完顏古青。 完顏古青面色愈紅,錦瑟便嘆聲道:“可惜蕭公子是家中長房嫡孫,只怕是不能入贅華陽王府的?!?/br> 完顏古青聽罷卻揚眉,接口道:“他不能入贅我嫁便是,左右不過多費些口舌說服父王罷了,反正他一日不娶,我便一日不嫁,他又不是瞎子,總有一日他孑孓獨行累了倦了厭了,總是會停下來歇上一歇,總是要回頭瞧上一瞧的,我便不信他能永遠漠視于我,瞧不見我?!?/br> 錦瑟聞言不覺笑了,完顏古青性情爽朗,為人真誠,是個好女孩,想來蕭蘊也是清楚這些的,并且他多半也不討厭完顏古青。不然憑他的手段不會叫完顏古青察覺他對自己的心思,徒惹麻煩。 倘使完顏古青能說服華陽王,完顏古青身份高貴,蕭家是勢必沒有意見的,兩人有一個好開端,完顏古青又有這等熱情和決心,說不定二人真能結出好果實來。 如是念著,錦瑟不由又拉了完顏古青的手笑著道:“是呢,蕭蘊怎么會是瞎子呢,他眼睛不瞎,心更不會是瞎的,一準會明白惜取眼前人的道理?!?/br> 錦瑟的話令完顏古青婉約一笑,接著她才欲言又止地瞧向錦瑟,咬了下唇,終是不好意思地道:“我聽說早年在柳園中六嫂和他曾琴簫和鳴過,共同將殘曲《太平記》補全,此事被廣為稱頌,六嫂嫂能教教我那首《太平記》嗎?” 她言罷見錦瑟微愕,便又忙道:“我只是想叫他知曉,能和他琴瑟和鳴之人世間并非只有一人而已……” 錦瑟便笑著道:“這有何難,左右這會子無趣,我這便叫人擺琴?!?/br> 完顏宗澤自外頭回來時便聽殿中琴聲飄渺,他略詫了一下待分辨出那曲子來,當即眉心便微折,大步進了屋。 錦瑟和完顏古青便坐在外頭的明堂中,他進屋見完顏古青坐在琴案后,錦瑟不過在一旁比劃,兩人依在一處倒皆滿臉笑意,甚為投緣,他面色稍霽。 完顏古青瞧他進來卻又撥弄了兩下便道:“既討了曲譜,我回去慢慢琢磨便是,六嫂嫂且歇著吧,我再賴在這里明兒六哥哥再見到我臉上便能下冰雹了?!?/br> 她說笑著起身,完顏宗澤被她打趣卻只瞪了她一眼便自進了內殿,錦瑟送了完顏古青出去這才匆匆回到屋中,恰完顏宗澤自凈房中換了常服出來,錦瑟親自給他倒了茶捧過去,問道:“怎樣?” 完顏宗澤呷了口茶方道:“并未打探到任何奇怪之處,父皇每日和往常一樣召見大臣,商議國事,每夜還批閱奏章到二更天,京城送來的折子一本也未耽擱過。這幾日每日還都進林中射獵,前日還曾親獵了一頭豹子回來,瞧父皇的精神是極好的,興許是我們多慮了……” 皇帝頻頻對肅國公府下手,錦瑟總懷疑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剪除肅國公的權勢,畢竟肅國公是太子和完顏宗澤最強的后盾,她唯恐皇帝是別有它念。更有,皇帝此次同時對掌控九城兵馬的華陽王和禁衛軍統領動手,若非發動兵變,錦瑟實在想不出別的需要如此做的原因。 而且她總覺著皇帝有些cao之過急了,肅國公和完顏宗澤剛立大功,他便如此打壓國公府,便不怕遭受世人詬病嗎。除非是皇帝的身體出現的問題,已經等不得他慢慢籌謀,一點點削弱國公府的勢力了。她把此念告知完顏宗澤,完顏宗澤亦有所疑,這才去查探此事。 錦瑟聞言細眉微擰,卻道:“興許是我多想了……” 她言罷心中卻總覺沉沉的,還沒待整理思緒,卻聞完顏宗澤道:“我極是討厭那曲子,以后莫彈了?!?/br> 錦瑟聽完顏宗澤口氣悶悶的,凝眸望去又見他一臉郁色,不想這么多年過去,她已嫁他為妃,徹頭徹尾地成了他的人,他竟然還介意當日柳園之事,心中一時好笑便也真就撲哧一聲地笑出聲來。 完顏宗澤卻佯怒,拽住她令她跌坐在腿上,這才困住她,滿臉警告意味地盯著,錦瑟便忙收斂了笑意,道:“你瞧古青meimei和蕭大人是不是挺般配的?” 完顏宗澤聽罷微訝,恍然明白了方才錦瑟何以和完顏古青彈起那首《太平記》來,心中悶意漸散,卻是點頭,道:“蕭蘊若想位極人臣,娶完顏古青倒是再合適不過了?!?/br> 錦瑟聽罷卻愣了,對蕭蘊,蕭家必定是期于厚望的,蕭蘊少年揚名后卻不入仕也是在等圣君賞識,燕皇雖是禮遇漢臣,倒蕭蘊要想仕途上登峰造極,入閣拜相,他的身份便成了硬傷,只怕皇帝有心用他,卻也不敢用之??扇羲⒘俗谑遗耐觐伖徘?,皇帝無疑對他會多一份信任,來日仕途自然也能走的更為順暢。 只是,她方才便只念著完顏古青和蕭蘊一冷一熱,極是合適,完顏宗澤聽聞此事卻只想到這些,男人和女人想問題未免差異也太大了,錦瑟一時倒有些無言起來。 夜,篝火四燃,烤rou美酒的香氣四處飄散,歡歌笑語熱鬧非常,兩日來風起云涌,禁苑中的氣氛卻似并未受到多大影響,可細辯之下卻會發現許多粉飾太平下的波涌暗動,比如今日圍在皇后身邊的貴婦人們便比昨夜要多上一倍,又比如那些平日和禹王走的近的大臣們此刻面上歡聲笑語,低眸轉身間卻顯心事重重。 錦瑟和太子妃等人坐在一起吃著烤rou,瞧著不遠火光沖天處男子們的角抵比賽,目光便忍不住地在幾個皇子身上巡過。 此次前來涉獵,皇帝將八歲以上皇子,皇孫皆帶了來。如今年過十五的成年皇子皆伴君在那邊火把圍場中角抵,皇帝親自下場摔了一場,氣氛一時間火熱非常,皇帝一走,熱烈的氣氛便轉而輕松了些,竟更熱鬧起來。一些活波好動的姑娘們原在場外瞧熱鬧,這會子倒也上場摩拳擦掌地笑鬧起來。 錦瑟見大皇子誠王和個侍衛打扮的俊美男子攀肩抱做一團,彎腰將那侍衛扛起時竟趁人不注意地在那侍衛身上兩處要緊部位狠抓yin摸了兩下,登時瞠目結舌。 她早便聽聞誠王好男風,竟有恐女癥,誠王如今已年近不惑,誠王妃和兩位側妃也進府二十余年,可誠王膝下卻一無所出。德妃出身鐵驪世家,其娘家陳氏不比馬氏勢力薄弱,她又是四妃中年紀最長,在潛邸時德妃便是位份最高的,她又育了皇長子,按說德妃才應是四妃之首,可就是因為大皇子好男風,極被皇帝所厭,年近四十竟沒育下一子來,德妃在后宮便也抬不起頭,常年來吃齋念佛,存在感極弱。 錦瑟雖早知曉此事可也沒想到誠王竟荒誕到如此地步,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竟也如此放誕不經,她正暗自結舌,身邊太子妃便道:“誠王一向如此,早年倒還掩飾些惡癖,后來有次被人當眾撞破好事,引得御史彈劾,被父皇責罰過后,許是覺得此事左右已鬧地滿城皆知了,他竟便不再掩飾,慢慢地大家倒也習慣了。若非他到底年長,只怕連個親王都封不上?!?/br> 她言罷似知錦瑟觀察誠王的原因,便又望向正盤膝坐在一旁和禮部尚書說話,頭束黃色抹額的男子道:“那是四皇子完顏宗捷,他的生母原是乾坤宮的一名粗使宮女,聽說相貌不揚,有此父皇醉酒機緣巧合竟臨幸了她,卻不知該說她福大還是福薄,只此一次竟懷上了龍胎,可粗使宮女出身低賤,她又長的丑,皇上一直以此事為恥,本是要賜她一碗紅花的,是太后相勸,這才瞧在龍脈的份兒封了她美人之位,可后來四皇子誕生,皇上竟還為此事耿耿于懷,竟賜了一杯毒酒。太后瞧四皇子可憐,又覺慈寧宮清冷,便將他養在了身邊承歡膝下。四皇子倒也出息,聰敏好學,豐顯十年時他偷著參加科舉,竟在會試中點了會員,直到殿試面君時才被發現此事,雖是取消了資格,未曾參加殿試,可也因此得以進了翰林,攻修學問,如今皇上所編《五朝史》便是著他總編,此差事一旦做成,留名青史自不必言??梢苍S是四皇子對騎射武功毫無興趣,父皇卻偏好武之故,也可能是父皇對其生母依舊懷有芥蒂,四皇子即便得封為王,可還是不得父皇喜愛,可他這些年先后輔佐編修了幾本大典倒因此極得朝中清流追捧,都說他為人謙恭知禮,淳樸敏學,他是在去年才得封翼王的?!?/br> 錦瑟聞言點頭,不由細觀四皇子,卻見燈火下其面容雖不算俊美,可也眉清目秀,頗有幾分俊雅之意,瞧他容顏倒想不出其母會是陋顏之人。 似再次瞧出了錦瑟所想,太子妃又道:“莫瞧了,他長的并不肖其母,卻隨了太后,你沒見過太后,皇上的容貌只肖太后三兩分,他卻足像了五分,早年又養在太后身邊,那舉止和眉眼間的神情更肖了七八分?!?/br> 錦瑟又瞧了兩眼,這才道:“太后仁慈,翼王孝悌,太后倒也沒白疼他一場?!?/br> ☆、二百零八章 太子妃點頭,目光一轉落向正在場中角抵的兩個皇子,道:“那兩個是五皇子和七皇子,五皇子也是去年封的雍王,他比六弟年長兩歲,是蓮嬪所出。他自幼便強于騎射,箭術乃皇上親自教導,連六弟也要略遜一籌。蓮嬪性情溫婉,自入宮便很是得寵,其父又是御史中丞,言官之首,皇上對其恩寵可見一斑。除此之外,蓮嬪的幾個兄長也皆在朝為官,且多為實職。兩年前父皇曾有意設皇貴妃一位,便有人猜,父皇實是想提蓮嬪妃位,才會有此念。只是后來此事卻被朝臣以燕國從不設貴妃一位,有違祖制為由勸阻了?!?/br> 太子妃言罷,錦瑟瞧向五皇子的目光便閃了幾下,太子妃略頓了下,才又道:“七皇子和六皇弟同年,和如今卻連郡王都未曾得封。其生母是王婕妤,也是如今成年皇子中生母位份最低的。不過他的外祖父卻是虎旅軍統將,而虎旅軍拱衛京師,是離明城最近的大軍,而七皇子和五皇子一向交好?!?/br> 她言罷也隨著錦瑟又瞧了兩眼正攀肩大笑一副兄親弟恭模樣的雍王和七皇子一眼才又道:“八皇子便不必說了,十皇子是良妃所出,良妃得寵,十皇子又得了一張巧嘴,自然也是得父皇寵愛的,其胞弟十六皇子如今三歲,是最小的皇子,也是皇上的老來子,自是疼寵非常,連帶著這兩年十皇子竟也更為受寵了,如今才十五已進了兵部歷練?!?/br> 十一皇子和十皇子相差四歲,如今才十一,其下皇子便更是年幼,不足為慮。太子妃不再多言,錦瑟卻為之微驚,這皇帝當真是將制衡之術運用到了登峰造極,也難怪禹王前些日會謀算到八皇子頭上,原來皇帝的其他成年皇子竟然是各有依持的。 見錦瑟半響不語,太子妃倒拉了她的手,突然道:“阿依朵她是我胞妹,又年幼我許多,我這做jiejie也算是瞧著她長大的,她被家中嬌寵壞了,性格驕縱而浮躁,偏激而自賞。雖是有些小聰明,但卻能堪大任,倒是嫁個尋常富貴人家,有家中依持,必能一輩子尊貴無憂,可她卻不明這個道理,一心地爭強好勝。我說這些并沒有它意,只是想你莫因阿依朵之事和國公府生了嫌隙,也莫和我生了嫌隙才好?!?/br> 金皇后挑選兒媳的眼光無疑是極精準的,錦瑟早便覺太子妃深明大義,是個胸懷寬厚的女子,如今聽她這般說,自然知曉此刻太子一系風光的背后卻暗藏殺機,太子妃也是未雨綢繆,怕她因阿依朵和金忠治等事而心懷怨憤,這才坦言相請。 她便也回握了太子妃,笑著道:“二嫂嫂瞧我便是那等小心眼子的人嗎?” 太子妃轉而一笑,兩人說笑著又耳聞著四周歡樂聲音,倒覺片刻間又親厚了不少。待皇后倦了離席,太子妃才起身親送皇后回行宮寢殿,錦瑟也正欲離席,已然起身卻突聞那邊熱鬧處傳來一聲喧嘩,她聞聲望去,就見人群中左麗欣竟不知為何撲倒在了七皇子的身上,殷紅如血的唇正正壓在了七皇子的唇角,而七皇子躺在地上雙手也正緊緊抱著身上的左麗欣。 眾人似皆被這一幕驚到了,一時間歡笑聲驟停,待兩人彈跳而起,左麗欣捂著臉跑掉,眾人才瞧著呆怔在場的七皇子打趣起來。 “七皇子英雄救美,這下子只怕要救回府個嬌俏俏的王妃了!” “武英王已大婚,也正該七皇子迎妃娶妻了,左姑娘賢淑嬌美,端方溫婉,如今又天降奇緣,七皇子還不快去求旨賜婚?!?/br> …… 卻原來方才左麗欣和大理寺卿家的馬姑娘角抵,那馬姑娘絆地左麗欣竟踉蹌著往旁邊的火盆直直撞去,七皇子在一旁警覺挽住了左麗欣的腰,誰知左麗欣的沖勢太急,竟帶地七皇子一同跌倒,剛巧便生了那樣旖旎的一幕。 那邊哄笑聲,打趣聲不斷,火光下七皇子面露赧色,可目光卻晶晶亮亮。左麗欣雖非安遠侯左家的嫡系女,可按輩分卻是七皇子的表姑姑,然而燕國婚嫁一向不講究這個,瞧七皇子那模樣,倒似是中意于左麗欣的。既是門當戶對,當事人也都樂意,又有這等意外,多半皇上會允了此事…… 錦瑟聽著那邊紛亂的聲音莫名地心中便也有些紛亂,她又瞧了眼便低頭往遠處去,心里忍不住回響著方才太子妃的那些話,直到手腕被人猛力箍住突然一帶,身子也跟著踉蹌兩步跌進一處暗影中,她才猛然回過心神來。 她驚地抬頭正迎上了禹王一張陰郁的面孔,夜色下他的臉一半隱在暗影中,一半有外頭的篝火跳躍其上,陰沉沉的眸子被染上幽幽的光,叫人不由想起藏在深叢中目露幽鸀光芒的野狼,隨時待擊撲上來撕扯獵物,兇殘而暴戾。 錦瑟方才和太子妃在一起,因寵愛白蕊幾個,憐惜她們也是頭一回參加這樣自由奔放的狩獵,便遣了她們自去烤rou玩鬧,心念著這邊人多熱鬧,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會出什么事。方才起身她正欲喚了伺候在旁的宮女前往叫白蕊幾個,誰知便瞧見了左麗欣和七皇子意外的一幕,一時間思緒微亂,邊想邊走倒忘了是自身一人。 可這處還有篝火的光亮,熱鬧的人聲還在耳邊,她只要大聲一喊,侍衛們便立馬能夠聞聲而來,她實也沒料想到禹王竟如此瘋狂,竟然膽敢在這里對她動手動腳。 此刻她被他拽到暗處,他的一條手臂正緊緊鉗著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撐在身后的影壁上放在她的臉側,身子壓上來幾乎密不透風的貼著她,錦瑟迎上他陰厲的目光,聞著從他身上散出來的烈酒味兒,錦瑟難免一驚。 可只一驚她便沉靜了下來,心知被他這般鉗制著憑借她的力氣根本掙脫不開,便神情清冷地盯著他,道:“禹王殿下意欲如何?您最好傾耳聽仔細,側眼看清楚這是什么地方,若不想落得賢妃和九皇子那般下場,最好現在便放手!” 禹王原便痛恨于錦瑟,如今聞言當即便瞇了眼,撐在她臉側的手猛然抬起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揉捏,聲音幾乎是自牙縫中擠出來,道:“果然牙尖嘴利,可惡至極!” 錦瑟疼的眼中蘊了淚,目光卻也銳利了起來,如陽光照在千里冰封雪山上反射出的寒光清亮而寒銳地回視禹王,掙扎著道:“再不放手我便喊了!” 禹王聞言卻忽而一笑,可那笑意未曾散開便凝在了唇邊,他的鉗著她下巴的手驟然移到她的脖頸,虎口分開正正卡住她纖細的脖頸,撫弄一下,冷笑道:“這么美麗的脖頸,本王真想將它擰斷,將這漂亮的臉蛋珍藏在名貴的寶石盒子中,嘖嘖,這樣怒火如星的眼睛,日日能瞧也是一種滋味……” 他的話和他的動作無不叫人毛骨悚然,錦瑟心知他是嚇唬自己,不可能真就在此殺了她,更知他竟困自己在此,不欺凌一番多般不會放手,而她也恐兩人這般摸樣再被人瞧見生出是非來,當即便存心惹惱禹王,張口便作勢要喊。 禹王見她如此不知死活,有意挑釁,當即便也將五指一收,慢慢地用力地一點點緊縮,錦瑟只瞬間便被他抓地氣息不暢,面色轉紅,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她拍打他,他卻埋首在她頸邊兒柔聲道:“滋味如何?我美麗的六弟妹?” 錦瑟被那氣息惹的一陣惡寒,恨恨地盯著他,見她面色轉為紫紅,他才松開手,錦瑟大口喘息著,低咳著,待稍好些不及大喊,禹王便猛然將她拉進懷中接著便埋首在她頸側吸允起來,錦瑟驚地去推他,他卻改而為咬,一個用力,她脖上便劇痛之下顯出一圈牙印來。 錦瑟自然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有了這吻痕和這牙印,她便不好再開口叫人,侍衛來了,禹王不會有好果子吃,她的名節卻也要跟著受損。 他便是要叫她有苦喊不出,要叫她受此侮辱回去,也好給完顏宗澤個警告,給他添堵,為他母妃的仇先索要個利錢。 他咬罷不由微微松開錦瑟,神情得意地揚眉瞧她,甚至伸出舌頭來曖昧非常地去舔唇上沾染的血跡,他是料定了這個啞巴虧錦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萬不敢喊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錦瑟在他松開的那一瞬間便猛然揚嗓子大喊了起來。 “來人!來人??!” 那聲音破空而出,令禹王一時因無措和意外而微微一愣,也就在他這愣神的瞬間,錦瑟屈膝狠狠地毫不留余地地去撞他雙腿間。 禹王根本無妨,又因吃驚而慌亂地想著一會子的應對之法,這便被錦瑟撞了個正著,疼的他當下退后兩步捂住腿間直冒冷汗。他怒地盯向錦瑟,卻見她竟飛快地在他身前蹲下,接著她抓起他的一只手便往她脖頸上的牙印上帶去。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欲掙扎,可此刻竟然疼的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而錦瑟卻已飛快地扣住他的手指,強行令他三指壓在了那牙印上,緊接著她帶著他的手用力一劃,再飛快地重復此動作,在他驚恐的目光下那被他印下的牙印處瞬間血rou模糊,鮮血淋淋,什么都瞧不見了,映襯著那雪白脖頸上的一圈紫痕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就在他驚愕心跳都失去的時候,錦瑟已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邊往火光處跑邊喊叫著,“來人,禹王殺我!救命!” 禹王本能地抓了下錦瑟然而卻只扯下她的一點衣角來,他瞬間已明白,錦瑟一早惹怒他便已想好了怎么做,他早該料想到這個女人的狡猾和狠絕,了然再度掉進了她設下的陷阱,禹王不甘又驚慌地沖出去欲抓錦瑟,然而卻被四擁而來的火光照亮了面上毫不掩飾的暴戾和狠辣之色來。 而跑在前頭的錦瑟纖弱的身礀如飄零在獵風暴雨中的蝴蝶,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她滿臉驚恐的淚痕,聲音沙啞,脖下淌血,臨近火光便雙腿一軟暈厥在地,那模樣任誰一瞧都要動容心顫,任誰一瞧也都知她是險些喪命在他的手下。 “武英王妃!” “叫太醫,禹王殺了武英王妃!” 已有侍衛驚呼起來,火把的光亮越來越強,那邊篝火旁歡鬧的眾大人,貴婦人們紛紛聞聲聚了過來,禹王瞧的滿身冷汗,紛亂的火光和人影在他眼底不停閃動,那些驚訝的,鄙夷的,憤怒的……各色目光盯著他,盯得他額上青筋暴露,頭腦空空,心也慌亂難思起來。 眼瞧著錦瑟被宮女們抬走,他恨得雙唇打顫,他很清楚,那女人此刻沒暈,更清楚,他連番出錯,只怕此次父皇是必要嚴懲于他的。更為可怕的是,他當眾失德,不仁不義,暴戾殺人的模樣被這么多人瞧到,必將不容于天下,失了德便等于失了命,百姓會唾罵于他,他也再莫妄想會難人擁護了。 ☆、二百零九章 錦瑟很快便被宮女移至了臨近的寢宮之中,太醫也很快被喚了來,耳聞傳來太子妃和皇后的說話聲她才悠悠轉醒,未語淚先流。 太子妃方才剛剛送皇后回宮還不曾離開就聽聞了錦瑟遇襲,差點慘死禹王手下的事,此事太是荒唐,令她和皇后皆是一詫,忙匆匆趕了過來,此刻見到哭泣垂淚一臉驚惶未定的錦瑟,皇后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見她脖頸上傷痕駭人,不由抽了一口氣,忙道:“不怕,不怕,母后在這里,莫開口說話,好生叫太醫給你處理傷口,你放心,有什么母后為你做主?!?/br> 太子妃也快步過來,勸道:“禹王即便是心中有恨也不能……這傷在脖子上,弄不好留下疤痕可怎么辦,微微且莫多言,也莫掙扎,快些處理了傷口才是正經?!?/br> 言罷便聞后頭傳來侍衛的請安聲,“王爺?!?/br> 錦瑟聞聲望去正見完顏宗澤和文青前后快步進來,這些日禁苑是有夜狩活動的,前兩日因出了意外錦瑟不允文青夜里還往林子中跑,今日卻是完顏宗澤所忙之事暫休,特意帶了文青進山,這會子顯是剛剛回來,兩人身上衣衫還帶著林中潮濕,身上挎著的箭囊都還沒去。 他進來瞧見錦瑟目光便凝在了她脖下的一圈傷痕上,那里這會子功夫淤青之色愈發明顯,顯示著她方才遭遇的驚心一幕,那處抓痕更是皮rou外翻,即便已處理過,鮮血依舊不停往外冒。完顏宗澤身上戾氣驟然聚起,如狂風逆襲,又似籠寒霜,一雙藍眸更是過雪覆冰般凝著寒意和怒意盯向了錦瑟。 錦瑟被他那黑沉的面龐,冰冷隱怒的眼神一盯便有些心虛,忙扯了扯唇角討好地淺淺一笑,豈料完顏宗澤卻如未見,目光寒意半點不消,錦瑟便眨巴著眼睛垂下了眸子,暗自吐了吐舌頭。 禹王即便因九皇子和賢妃一事再氣恨,再氣急敗壞,失去冷靜,也不可能在臨近篝火的地方這樣失去分寸,做下此等陷自己于絕境的事情來。完顏宗澤方才聽聞消息便猜多半是錦瑟招惹的禹王,故意激怒他去傷她,此刻見她心虛的神情他又豈能不惱? 將自己弄成這般鬼模樣,她這和自殘有什么區別。明明知曉這樣做他會生氣,會心疼惱怒,她還是一意孤行,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子早便不是她自己的了,到底有沒有將他真正放在心上?! 完顏宗澤越想越氣,就那么冷冷杵在一旁,目光卻不稍離她那脖頸片刻,太醫在一旁處理傷口,便只覺完顏宗澤冰冷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去讀讀輕柔,生恐弄疼了錦瑟,武英王會將自己拖出去碎尸萬段,他動作越輕柔,手臂卻越覺吃力,片刻額頭便冒出一層汗來,心里又好不委屈,腹誹著又不是他將王妃傷成這樣的…… 太醫好容易處理好傷口,忙小心翼翼地稟了錦瑟的傷情,皇后擺手,他才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見完顏宗澤神情不妙,太子妃便捏了捏錦瑟的手,道:“你好生休息?!毖粤T又沖錦瑟眨巴了兩下眼睛,無聲地道,“六弟惱了,好好哄哄……” 見錦瑟也沖自己眨眼,太子妃才起身扶了皇后,道:“母后,只怕父皇也被此事氣惱到了,微微既無礙,兒臣便陪母后先去勸勸父皇吧?!?/br> 皇后聽罷又關切兩句便和太子妃一同離去,文青見jiejie無礙便也退了出去,待殿中只剩下錦瑟和完顏宗澤,安靜的連完顏宗澤微沉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錦瑟才抬眸怯生生地去瞧他,見他只盯著自己不語不怒更不笑,便眼眶微紅,虛弱地道:“我都這樣了,連你也嚇唬我……” 她那聲音好不沙啞,顯是喉嚨還沒恢復,神情那么無辜可憐,嬌弱委屈,完顏宗澤見她這般撒嬌模樣,直氣得幾欲跳腳,一口氣堵在胸口撒出來也不是,憋回去又控制不住惱恨的情緒,憐惜和惱怒如沸騰的水咕咕冒泡,最后到底不忍責她,見她虛弱弱地撐起身子焦急地又欲再言,忙上前一步終是將手臂輕輕環在了她的腰后,撐起她的重量,欲扶她躺回榻上,沉聲道:“閉嘴!” 錦瑟便笑了起來,就勢環住他的脖頸掛在了他身上,抱住他,八爪魚般柔弱無骨地半吊在他身上。完顏宗澤身子微僵,可感受到她這會子功夫便柔荑無力地往下滑他還是將手臂一緊回擁住了她,溫玉軟香入懷,耳邊響起她舒服的低嘆聲,哪里還撐得住怒容,一時間緊繃的身子便也軟了下來。正無奈,耳邊卻響起錦瑟低啞的聲音,“以后再也不會了,莫生我氣了?!?/br> 完顏宗澤聞言忍不住輕打她半抬的屁股,恨聲道:“既知不對便不該這般做!” 錦瑟便討好的笑,卻不再言,心中卻半點也不后悔。一來禹王既堵了她,本便不會輕易放過她,她激怒禹王,反更易脫身,再來禹王折辱于她,她不還擊豈能咽下這口氣。而最重要的是,禹王自己大意尋上門來,又是這么好的機會,她豈能不抓???倘若皇上對未來儲君真另有打算,那完顏宗澤便極危險,皇帝真正欲扶的那人一直隱在禹王身后,她豈能放心的下?皇帝在程義暗害文青一事上處處包庇禹王,不過是還不愿禹王這么快倒臺,欲留著禹王繼續擾人視線,她便是要逼著皇帝提前對禹王下手,嚴懲禹王,只有禹王這個煙幕障早日倒下,那隱藏著的人才會早一日暴露出來,完顏宗澤也能有的放矢,不至被潛藏在暗處的毒蛇咬到。 錦瑟想著卻只安撫地順著完顏宗澤的背,但笑不語,完顏宗澤便又狠瞪了她兩眼,這才喚了白芷等人進來照顧錦瑟,自往皇帝的寢宮而去。 且說皇帝剛剛歇下便被驚動,待他進了議事廳,禹王和皇后等人皆已到了,皇帝落座,見禹王形容狼狽,手上還沾染了血跡,便沉聲道:“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便回道:“禹王因賢妃meimei一事記恨于朗兒,那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他為此行為過激,將一腔恨意和怨氣發泄到了六王妃身上,那也是因飲酒之故,想來并非他的本意,皇上瞧在九皇子已因謀害八皇子進了宗人府,賢妃meimei就只留下禹王這一線血脈的份兒上,萬望從輕發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