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言罷眾人紛紛點頭,姚禮赫見錦瑟等人不解,便沖錦瑟道:“你父親任江州知府時曾辦過一個案子,被告乃是當時江州的一個香料商人,因是買兇殺害五條人命被證實,故而被你父親判了斬首。這商人姓陳,祖上便是買香料起家,因其經營的香料鋪子有獨一無二的配方,香味極為濃郁,故而在江州地面兒上極是有名氣。這馬掌柜死后,其唯一的兒子便接掌了馬記香料鋪子,可他是個不學無術又喜好嫖賭的,沒兩年便將鋪子給敗沒了,自此馬氏香料便從江州絕跡了。聽聞那馬掌柜有個孫子,當年不過五歲,如今算算已然十六,卻正和這來升的年紀相和。你父親辦這案子時正是十一年前,當時你將出生故而自不知曉此事?!?/br> 錦瑟聞言差點沒為那幕后之人喝上一聲彩了,就這么十多個小瓷瓶子便將事情一下子從謀財害命變成了仇殺,將整個姚家都撇了個干干凈凈。莫說是這些族老們真信,便是他們不信,此刻為著顧全姚氏的名聲也會更愿意相信這仇殺。 錦瑟隱在袖中的雙手已緊緊握了起來,只是她早知道自己和弟弟的處境,心中也早有所準備。如今心頭悲憤難言,面上卻露出恍然來,接著更換成舒了一口氣的欣慰和高興來,忙道:“侄女原便覺著此事定然和姚家族人無關,如今總算是查明白了,侄女當真是松了一口氣。卻沒想著這馬姓小廝竟如此是非不分,喪心病狂,處心積慮。比侄女也大不了多少呢,竟心思這般深沉。說起來侄女還真不明,他既已混進了府中,必定是想接近侄女和文青好伺機動手的,怎好容易進了府又不在府中動手,偏去挾持白狗兒的妻小令白狗兒代為呢?再來這小廝簽了賣身契,等閑是不能隨意出府的,更不能在外留宿,也不知他是怎么夜半偷摸出去威脅的白狗兒。還請族長和宗老,叔父們一定要將此事查個分明,一來只怕府中有什么漏洞之處,再來那白狗兒的妻小是無辜的,若然能將其救出,便再好不過了?!?/br> 這其中的漏洞又豈止錦瑟瞧了出來?在座的眾人皆心中明了,只是如錦瑟所想更愿意將事情推到一個外人身上罷了。錦瑟如此明白地說出來也不過是叫族長們心中明白,她和弟弟不是好糊弄的,世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也沒那么好糊弄過去。這樣在他們心中便有一層愧疚和隱憂,一會子才好便于她行事。 聽了錦瑟的話,族長便點頭道:“許這來升還有什么同伙也未必,孩子放心,此事是定然要繼續查查下去的?!?/br> 錦瑟聞言便忙起身感念地跪下,道:“謝族長為我姐弟做主,我姐弟二人承蒙族人照顧心中感激,卻因年幼從未為族人做過些什么。那日我和弟弟說起此事,是在羞愧,便商量了下決定拿出一萬兩銀子來雇匠人們重修宗學,造福族人。本來我和弟弟年幼,此事當不得家,還想著輕視過老太太、叔父和嬸娘再做定奪,只是今日碰巧族長和族老們都在,我一時忍不住提了出來,還請老太太,叔父二和嬸娘莫怪才好!”錦瑟說著已是含羞帶怯地低了頭。 一萬兩銀子!吳氏聞言直心疼的咬緊了牙,姚誠一脈留下來的偌大家產她早已經看做成自己的了,如今聽錦瑟這般說只覺著是在搶她的錢,要她的命,哪里能不生氣。只是錦瑟提出的是這樣一個理由,她若反對那可真是將全族的人都得罪光了。 吳氏心中郁結,姚禮赫卻反映更快一些,已是欣慰地道:“真是好孩子,這是好事,老太太和叔父怎會怪你們,快快起來?!?/br> 族長也笑著道:“這兩個孩子可真是……那份家業是你祖父和你父母留給你二人的,如今你二人還年幼將來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的是,青哥兒要立世建業,你要出嫁,這些銀子還是留用的好,族人們領了你姐弟這份心意,卻萬不能真拿這銀子?!?/br> 修建宗學的銀子自是要先過族長的手的,采買建材用料,雇傭匠人這些事自也是由族長分攤給下頭各家來共同辦差,這一萬兩銀子最后能用多少在宗學修建上都不好說,錦瑟這是擺明了要討好族長和族人。宗學如今破陋也確實需要修建,為此事族長已提過多次,如今有這樣一大筆銀子自是也愿意接下的,只是考慮到錦瑟兩人孤兒的身份,不得不推辭兩句,免得被構陷。 錦瑟聞言便忙道:“一萬兩銀子罷了,嬸娘每月給青哥兒的零用銀子都有上百兩呢,平日里給小廝們打賞少了三兩銀子還要招嫌。一萬兩也不算多,何況祖父和父親定也愿意我二人將這銀子用在宗學上造福族人?!?/br> 錦瑟說話間神情無辜,似隨意一說,童言無忌,然而族長和眾族老聞言當即面色就沉了,族長厲目瞪向吳氏,便怒聲道:“姚吳氏,這孩子所說可都是真的?!” 吳氏聽了錦瑟的話便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要壞事,聽到族長的怒喝聲當即嚇得身子一抖,忙跪了下來,裝著不明模樣,道:“族長何故生氣,妾身……妾身實在不明?!?/br> 族長便冷哼一聲,道:“青哥兒才多大的孩子,一個月竟就要撥給他上百兩的零用!還有那小廝又是怎么回事!” 族長們將才便委屈了他們姐弟,明擺著為姚氏的臉面就沒想著好好查案子,如今錦瑟非但不怨恨還拿出了這么多銀子來,讓族人們得便宜,族長們此刻自是要為其做主的。錦瑟早料到了族長等人的會有如此反應,心中卻非但沒覺高興,反又心寒了幾分。 卻聞那邊吳氏哭泣著道:“妾身念著兩個孩子自幼便失去了父母庇佑,便在銀錢上放得寬松了些,也是不想孩子們受委屈……至于那小廝,許是青哥兒年幼又待下和善,竟是奴大欺主了,妾身有失察之罪,還請族長降罪?!?/br> 族長聞言卻冷哼一聲,目光沉肅地盯著吳氏,道:“一月上百兩的用銀,你這是疼愛他嗎?這是要養出一個敗家子來,你便不怕捧殺了他!還有那小廝,三兩的賞銀都看不上,當真是駭人聽聞!這般下人我姚氏用不起,聽聞青哥兒在山上還摔下了山坡扭傷了腿,這般不中用的小廝,不若趁早全部打殺了出去的好!” 吳氏聽罷竟是瞪大了眼睛瞧著族長,一臉震驚模樣,接著才淌下淚水來,顫聲道:“捧……捧殺?族長明察,妾身萬不敢有那般惡毒的心思??!”她說著已是磕起頭來。 是不是捧殺僅僅憑吳氏放縱文青用銀無度這一件事來是沒法說清的,雖眾人差不多都心知肚明了,可卻不能因此給吳氏定罪。錦瑟自也知道這點,見事情已如此了,便沖文青使了個眼色,文青這才起身一瘸一拐地也欲跪下,族長忙令人扶住他,便聽文青道。 “嬸娘對我極好,這些年嬸娘要cao持一家上下幾百口人的家務,還要替我姐弟管理著偌大家業已是不易,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那也是太過疼愛我姐弟二人,還請族長原宥嬸娘思慮不周之罪?!?/br> 他言罷族長已嘆了一聲,道:“念著你將這兩個孩子教導的如此通情達理的份上,便不嚴懲,只是你執掌中饋多年竟犯下如此大錯,實是不該,般罰掌手二十,禁足三個月,抄寫女戒二百篇,以此為戒吧?!?/br> 卻在此時一直端坐在上旁觀的楊松之突然開了口,道:“怎么?姚閣老和姚大人留下的家產這些年都是由姚夫人管著的嗎?” ------題外話------ 嗚嗚,卡文嚴重,剛碼出萬更來,更晚了,抱抱大家,致歉致歉。 六十四章 楊松之突然出聲,引得眾人皆瞧了過去,卻見他身板筆直,大刀闊斧地端坐在那里,神情冷峻,氣態從容,倒好似只是好奇之下隨口一問而已。 按說,這是姚家自己的家務事,莫說是楊松之,便是鎮國公楊建在這里,也沒隨意插手人家族務事的道理。今日姚家出了這等事,楊松之按理說也該秉持對姚家隱秘的尊重回避的,但一來錦瑟姐弟總是被鎮國公府救了的,人家又親自將姐弟二人送了回來,再來,鎮國公府也是姚氏一族惹不起的,故而見楊松之沒有離開的意思,族長便也不好開口請他離開,倒叫他在此旁觀了這事態始末。 如今聽楊松之如此說話,族長聞言瞧去,只覺鎮國公世子這會子瞧著卻沒有方才初見時那般的和善可親,將才他雖也不笑可面上線條起碼是溫和的,如今這儼然是一副冷峻閻王的面色,雖沒怒容卻渾身透著股威壓和寒氣。 族長不覺一怔,自知楊松之這是對將才族人對錦瑟姐弟的不公有看法,他想著之前楊松之所說錦瑟對平樂郡主有救命之恩的話來,登時心底便是一緊。只是在姚鴻一房所留財產的問題上,族長卻是沒有私心,也愿意站在錦瑟姐弟一邊主持公道的。不管怎樣,因著楊松之此刻的態度,族長在心中對錦瑟姐弟的位置又動了一動。 他尚未答,楊松之便收斂了些許冷意,又道:“族長莫怪,我只是有些奇怪,按族規,這份家產當由嫡系各房共同經營,等文青弟弟長大再一并交到他手中才是,怎么聽著倒似這三年來都是姚吳氏一人在料理?” 族長見楊松之又變了神情,心中又緊了緊,這才道:“世子有所不知,當年兩個孩子扶靈回來,因是靈堂就設在這老宅,故而一應家當等物便清了幾間庫房都先安置了下來。后來因是姚氏和京城的尚書府就兩個孩子的歸處一事發生了爭執,事情一亂家業一事便被拖了下來。待一切平息,也都過去大半年了,田莊鋪子禮赫一房也都代為接上了手,加之論親疏,他和兩個孩子是最近的,這份家業由他這一房代兩個孩子經營著也是應當,故而經幾個族中長老商議,便暫且叫禮赫一房代為管了這份家業。其實每年宗老們也會查看賬目,姚吳氏也沒有隨意更換田莊鋪子掌柜的權限,說起來也不算是她一人在經營?!?/br> 楊松之聞言點了點頭,卻又道:“按理說我一個外人不該多言,可姚姑娘對我jiejie有恩情,送姚姑娘下山時jiejie專門叫人囑咐我,定要將姚姑娘被害一事查個水落石出。如今雖事情已大致明了,可這個叫來升的小廝到底有沒有和府中某主子勾結誰都不好說。棐凡埨壇。我雖是一介粗人,可也知道這一般審理案子,作案動機也是極重要的。這馬家后人來尋仇一說總覺有些牽強,必定事情已過去了十多年了,倒是姚姑娘姐弟出了事,得利之人更有可能犯案?!?/br> 楊松之這話只差沒有指著姚禮赫和吳氏的鼻子罵兩人是那幕后黑手了,兩人登時面色便白紅交加了起來,無奈姚禮赫根本就不敢開口得罪楊松之。也恐他爭辯的越厲害,楊松之越會為錦瑟姐弟不平。一時間他僵在那里,神情尷尬。 而吳氏自將才進來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楊松之,可她并不知楊松之的身份,將才尤其暗自狐疑了一陣,待楊松之開了口,族長稱呼其世子,吳氏才恍然過來。緊跟著她心中便是一緊一悶,一來緊張錦瑟姐弟竟果真得了鎮國公府的高看,再來也是嫉妒氣悶不過??伤匐y受,連自家老爺都不敢得罪的人,她自也不敢往上撞。 好在楊松之將話挑的差不多了,便又轉了口氣,道:“我既這般想,只怕外頭百姓們聽了今日之事也會有相同的看法。那豈不是當真冤枉了姚同知一家?依我看,不若便將這家業好好順理清楚,將田莊鋪子的契據,賬目等物一并都交由族中共同經營,一來也能叫姚同知一家避嫌,不至被說三道四,再來也更合乎百年老族的規矩,不至叫外頭人笑話姚氏辦事沒個章法,族長和姚大人說呢?!?/br> 楊松之的話聽上去是為姚禮赫的名聲考慮,可分明便是將罵人的話反著說了,誰也能聽明白其中意思。偏他說著是征求意見,實際上那語氣卻更似下命令。今日之事到底是姚禮赫理虧,族長也不好偏袒,兩人此刻皆也不敢更不能說出二話來。 當即姚禮赫便躬了躬身,一臉感激地道:“世子爺說的是?!?/br> 族長也點頭道:“既然禮赫也這般認為,那這兩日便令幾房各派管事來將賬目都好好對一對,該交接的都交接好一并交由族中經營。四丫頭年紀也不算小了,過兩年便該備嫁,也該學學管家、管賬,便也跟著,等此事了結便撥給你幾個鋪子先經營看看?!?/br> 錦瑟今日本便是要提這家業之事的,只沒想到她還沒開口楊松之竟替她都說了出來。若然此事由她說出,吳氏少不得要更加記恨她,只怕她扮無辜扮的面目也會被吳氏給揭破,如今楊松之代為了,錦瑟自心中感激。 聽聞族長的話,她便上前福了福身恭敬地應了,吳氏瞧著這一幕當真是又急又氣。只她還來不及消化這些打擊,便聽楊松之又道:“早年這份家業入府時總該是有份總冊的吧,相信經過姚夫人這三年的苦心經營,鋪子田莊的定然都是蒸蒸日上,日進斗金的?!?/br> 吳氏聞言無言以對,面上青紅交加,族長卻點頭道:“是有總冊的,當年族中留有一份,兩個孩子處也都放著一份?!?/br> 楊松之這才笑著點頭,端起了茶盞,而錦瑟卻沖文青丟了個眼色,文青便上前跪下,一臉感激地道:“嬸娘是商家大戶吳家的嫡女,眠西一帶有俗語,千金難求吳氏女,一女進門抵萬金。便是說吳家女兒最是精明能干,最會持家經營。其實家業在嬸娘手中,我和jiejie是最放心不過的。只如今族長既說將家業都移交族中,我和jiejie便也一切都聽族老們的。族人對我姐弟的照顧,我二人銘記在心,不敢有一刻忘記,祖父曾教導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故而我思量再三,決定若然有一日我也和父親一般英年早逝,便將這份家業充做姚氏一族的族產,平分給族譜上所有的血脈親人,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br> 姚文青言罷,登時屋中便半點聲響都沒有了,眾人都震驚地瞪著他,好似一時半會還消化不了他的話。這事兒卻是將才在馬車上時,錦瑟就和吩咐了文青的。既然姚家的人已如此不要臉面,青天白日地就敢買兇殺人,她又何必再顧念那么多,倒不若撕破臉來反倒叫他們行事能有個顧及。 錦瑟面上卻不露分毫,也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地盯著文青,接著才慌忙地怒喝著道:“茂哥兒,你胡說什么!”她言罷卻是眼眶中蘊藉了淚水,像是無法承受其重,滾滾而落,忙自跟著跪下,哽咽道,“弟弟他童言無忌,還請族長和叔公,叔父們莫怪?!?/br> 吳氏此刻已被這一番番打擊給震的回不過神了,她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那份偌大的財產是真的離她遠去了。財產交到族中,她便不能再隨意動手腳,而有了姚文青的這話,她便是設法害死姚文青也不能再占到任何便宜。族譜上那么些人,這財產一平分,還能剩下點什么?!到不如就這樣養著錦瑟姐弟,還能從兩人的日常用度里中飽私囊。 吳氏氣的無法,族長等人瞧著錦瑟姐弟跪在一處的身影卻心中愧疚之意更重,畢竟這只是兩個孩子,竟被逼迫至此,不惜說出這等詛咒自己的話來保全性命,這若叫外人知道該如何看待他們姚氏。而且,這孩子會這般,分明是驚恐過度,無法之下才用了此等釜底抽薪之策,難道這次的事真是姚禮赫一房的人做下的?不然何故這孩子竟至于此! 族長等人不覺面露動容,想著鎮國公世子還在這里,族長一張老臉上更是浮現了一層紅,半響才嘆了一聲,親自起身過去將錦瑟二人扶了起來,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放心吧,以前是族老們疏忽了你們,沒能將你們照顧好,以后不會了……” 錦瑟聞言察覺到一旁姚禮赫和吳氏等人冷寒的目光,心頭微嘲。自她和弟弟今日帶著族老們進府便就得罪了姚禮赫和吳氏,將才家產一事更是火上澆油,如今弟弟的話擺明了就是針對姚禮赫等人的,這層窗戶紙算是徹底被捅破了,將來也便只剩下面上的情分,各看手段罷了。 姚禮赫和吳氏便是心中再怨恨錦瑟也不懼,只因本來他們便在處心積慮地對付他們,如今事情鬧到這一步,反倒對他姐弟二人更為有利,一來姚禮赫和吳氏以后不得不注意眾人的目光,要顧慮的就多了。再來,有了文青將才那話,便是謀害文青也可能空惹一身sao而一無所獲。畢竟只幾日功夫,她的步步為營已有了成效,多了不少助力。 事情至此也便落幕了,族長等人又安慰了錦瑟和文青兩句,姚禮赫便送了族老們相繼離去,楊松之卻留在了最后,說是要到姚文青的書萱院坐會兒。 姚禮赫因是要送族老,自無法相陪,他欲叫次子二少爺姚文杰陪著卻被楊松之推辭,姚禮赫便只叫錦瑟和文青招待客人。 兩人陪著楊松之一路出了花廳往書萱院去,行至空曠處,見前頭小廝抬著姚文青已經走遠,楊松之才蹙眉瞧著錦瑟,道:“沒想到姚家也算世族大戶,門風竟是如此敗壞,你可想過和文青一起到京城去?” 錦瑟聞言抬頭,見楊松之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關切,隱約似還有些憐憫之情,她不覺笑著道:“其實事態本是這般,我和弟弟不過是兩個寄養在族中孤苦無依的孩子,相較如今如日中天的同知府一家孰輕孰重自不必提,何況便是顧念著姚氏的名聲,族長和宗老們也是要將此事圓過去的。世子也實不必為我姐弟抱屈,沒這必要……”錦瑟說著卻是將眸子微微揚了揚,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道,“只因欠了我姐弟的我們總是會討要回來的!” 錦瑟心知這幾日她的所作所為實也瞞不過楊松之,只怕在他心里自己也沒什么端莊嫻雅,大度寬厚的形象,故而言罷她見楊松之一怔,便又眨巴了兩下眼睛,狡黠一笑,道:“我是很記仇的,世子以后可莫惹到我啊?!?/br> 楊松之見她這般倒是笑了,實覺自己將才對她的同情和憐憫有些太沒必要,她這樣的聰慧沉穩,自強不息,狡黠剛毅實比這世上許多男子都要強上許多,本也是不需要他的憐憫和擔憂。 楊松之的笑帶著幾分自嘲,又叫人覺著極為舒緩,英俊的面龐映著陽光顯出幾分大男孩的爽朗之氣來,叫人覺著好似瞧見了陽光萬丈,萬里無云的晴空。錦瑟抬頭望著他,便也眉眼彎彎的笑了,接著才福了福身,道:“不過還是得謝謝世子送我們回來,也謝謝將才世子的相幫?!?/br> 楊松之聞言又笑了下,抬手虛扶她一下算是承了她的謝意,這才又問道:“當年廖先生在江州怎會突然連夜歸京,使得路遇九云山被匪盜奪了性命?” 錦瑟的大舅廖均當年是太學的直講,曾給楊松之授過課,故而楊松之稱其為廖先生。錦瑟聽他問起大舅當年在江州亡故一事,自知他是有心做個和事老,緩和他們姐弟和尚書府的關系,便悵然一笑,神情沉重了起來,道:“當年祖父亡故,我和弟弟剛剛被接回江州,心中悲痛。大舅來后便向族人表明欲接我和文青回京城外祖家的意思,族人自不同意,為此便爭執了幾句,大舅當時曾問我和弟弟可愿隨他一同回京,彼時我心思煩亂,根本沒有主意,便只道想等安葬了祖父再考慮這些??杀闶窃诋斎找估?,大舅便突然帶著下人沖出了姚府。叔父們只說大舅是因為族人不同意我和弟弟回京心中有怨,又怪我和弟弟心向著族人,不肯隨他離去,這才忿然而去,可我分明記得,當日白天時大舅雖不太高興卻也沒有生氣,還寬慰我和弟弟,說要留在姚家陪我姐弟一道送祖父走,令我們慢慢考慮并不著急。也就是當夜大舅在九云山遇到了盜匪,丟了命。尸首運回京城,外祖母一病不起,二舅和三舅舅帶著下人來江州鬧了一場,此那以后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不平,便對我和文青也生了怨恨,我的書信等物也都石沉大海,自此斷了聯系?!?/br> 錦瑟說罷,楊松之臉色就沉了下來,他雖覺此間事情多有蹊蹺,可事情畢竟已過去三年多,又是別人的家事,他也不好隨口胡說,便只抿了抿唇,剛毅的下巴顯得有些鋒利。 錦瑟瞧他一眼,便道:“你也瞧出事情湊巧來了……呵,只恨當年我年幼無知,如今想再查當年之事卻是千難萬難了?!?/br> 楊松之聞言又嘆了一聲,心思動了動卻未多言,卻道:“你可有書信要捎去京城,我倒樂意當個跑腿的?!?/br> 錦瑟見他有意緩和氣氛,便也極給臉面地一笑,揚著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便楊松之,道:“這位爺氣度不凡,通身富貴,雇來當跑腿的卻是暴殄天物了,倒不若雇來給我弟弟當個武學師傅來的合適。等我們進了京城,文青的騎射便偏勞世子多加教導了?!?/br> 楊松之聽錦瑟這般說,便知她心中定然是已有了化解之法,也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姚家前往京城的,想著不久的將來,她便會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日日長大,又被錦瑟這般明眸上下的掃視,不知為何他的心便是一個失跳,接著便如鼓擂動。他忙轉開視線,這才瞧著跳躍在不遠處一顆青松枝頭的明媚陽光笑了起來,道:“我極喜歡文青,很期待,也樂意之至?!?/br> 說話間已到了垂花門,錦瑟是要回依弦院的,而姚文青所住的書宣院卻屬前院,眼前姚文青被小廝抬著便在不遠處等待,錦瑟站定沖楊松之又福了福身,道:“小女便不送世子了,今日勞煩郡主車駕相送,還請世子代為謝過云jiejie?!?/br> 楊松之見二門門房處有婆子探頭往這邊瞧,也不便再多言,只點了點頭,便大步去了。錦瑟這才帶著柳嬤嬤等人進了二門,誰知她剛繞過影壁,便見姚錦玉一臉陰厲地站在前頭不遠處的假山旁,正目帶寒光地盯著她,那模樣便似隨時要撲過來將她活活撕裂一般。 錦瑟不覺站定,心中劃過一絲譏誚,看來她的這位好jiejie已聽聞了將才花廳的事,是不打算再和她上演那膩死人的親情戲了呢。 ------題外話------ 今天就此一更,字數少了點,親們表嫌棄,明天我把更新時間再調整回早上。 謝謝送鉆鉆花花的親親們:秋心自在含笑中,anitabeibei,13538288110,月朗星稀,應憐荷,681200,抱抱。 六十五章 錦瑟站定,姚錦玉便帶著妙青和妙紅兩人怒氣騰騰地沖了過來,離錦瑟還有三步遠,她便抬手指著錦瑟,怒聲道:“姚錦瑟,你還有沒有良心。這三年你們姐弟養在府中,老太太和父親、母親對你們何等寬厚恩重,你們的吃穿用度皆在我們這些親生的少爺小姐之上,一應穿戴吃用都是挑了最好的,母親總叮囑我們姐妹要善待你們,多讓著你們,便是想著你和青哥兒失了父母,孤苦無依。只沒想著這么些年的悉心照看竟是養了你這么個白眼狼,非但不知報恩,竟然還反咬一口,帶著族長打上門來,如今母親還身懷六甲卻被你害的要受責罰,若然動了胎氣,你便高興便滿意了是嗎?!” 姚錦玉面上滿是憤恨和譴責,那指著錦瑟鼻子謾罵的姿態叫人瞧著當真是一副正義又痛心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是錦瑟忘恩負義,有負于人呢。眼見不少婆子下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瞧,錦瑟心中暗自譏嘲。 她和弟弟的吃穿用度自是府中最好的,吳氏把持著他們的家業不知從中撈了多少油水,動了多少手腳,更何況這些年依弦院和書宣院的花銷也都是記賬后從祖父和父親留下的家產中另扣的,可沒算在姚府的公中賬上。被姚錦玉這般一說,倒好似這些年她和文青都是在姚家吃白飯,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只是這府中的下人們誰也不傻,可都是知情人,自知他們姐弟的用度來自哪里,何況今日她和弟弟遇害一事弄得姚府主子一身sao味,這會子下人們只怕都還在猜測此事是否真是姚家人干的,叫姚錦玉這么一鬧只會令眾人看到她和弟弟是如何的被苛待,姚家人是如何的不講道理,于她只有好處并無害處。故而錦瑟是半點也不急,更不氣,便那么靜靜地瞧著姚錦玉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 姚錦玉見錦瑟只那么站著,沉靜而無波的瞧著她,卻不言不語,一時間倒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她自那日在姚老太太壽辰宴上出了丑,便被姚禮赫下了禁足,這些天一直都被拘在珞瑜院中。說起來這還是她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被如此對待,她心中自然有氣,本來她便這賬都算在了錦瑟的頭上。 偏前日吳氏跟前兒的凌燕奉母親的命前去給她偷送吃食說漏了嘴,叫她知曉姚錦瑟在靈音寺竟是機緣巧合地救了平樂郡主一命,還得了平樂郡主的高看。想著自己在府中吃苦,姚錦瑟卻步步高攀,她豈能不抓狂難受?而昨日從寺中便又傳來了消息,竟說武安侯夫人算計姚錦瑟不成反被潑了一身臟水,那武安侯夫人如此不待見姚錦瑟,又出了這等事,眼見著這門親事是定要黃了,那她和世子的事兒豈不也沒了后續? 這若是以前也便罷了,姚錦玉最多便是失落幾日,可如今她已見過謝少文,且一門心思地都掛在謝少文身上,豈容發生這樣的事情?!當即她心中又怨又恨,只氣恨姚錦瑟不會曲意討好,竟蠢笨地討不了武安侯夫人的歡心,偏母親叫賀嬤嬤告訴她,說定有法子叫她如愿,令她一定要稍安勿躁。 她好容易平靜下來等到今日,誰知等來的是母親被族長和宗老們處罰的消息,這下子父親丟了臉面定然更加惱怒于母親!這些都是姚錦瑟害的,這怎能叫她不失去理智抓狂起來!她再不聽丫鬟婆子們的勸說,當即便沖出了院子就是為了找姚錦瑟出了胸中的悶氣。她平素便最討厭姚錦瑟沉靜嫻雅的模樣,只覺著她是故作清高,放肆她就這么站著就比別人要高人一等,她一個孤女憑什么要高她這個正經姚家嫡長女一等! 如今見錦瑟又那般沉靜地盯著她,不言不語地無視她,姚錦玉胸中的悶氣沒發出來,反倒越發堵的慌,整個都有些隱隱顫抖起來,這會子她只恨不能撲上去撕爛了錦瑟那張恬淡的小臉。 “姚錦瑟!你說話!怎么?你自知理虧,無言以對了?” 姚錦玉再次怒喝,錦瑟卻仿似知曉姚錦玉的心思般依舊不言語,只是那么幾分無辜,幾分無奈和痛心地瞧著她。相形之下,姚錦玉破口大罵的舉止便更顯得粗鄙猶如市井潑婦一般。妙青和妙紅兩人跟隨在姚錦玉身邊,眼見不少下人都在偷偷往這邊瞧,又見自家姑娘行為粗野,四姑娘卻不言不語寬容地不和她計較,登時心中便打個突,只道以前總覺這位四姑娘是個良善好哄的,如今才知四姑娘才是真厲害,不動聲色便能叫人相形見絀,比之自家姑娘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兩人心知這般鬧下去只會叫姚錦玉更加自取其辱,到時候姚錦玉不好了,吳氏也不會繞過她們兩個,故而便忙勸道:“姑娘,咱們快回去吧,老爺罰您禁足,如今您私自沖出院子,老爺知曉了豈不更加怪罪您和夫人?!?/br> 姚錦玉正在氣頭上,聽了禁足兩字,登時怒火便又往上竄了竄,見兩個丫頭非但不替自己出氣,反倒凈提出丟臉事給自己落面子,她當即便有些怒不可遏,回過頭來竟是二話不說揚起手便對著妙紅嬌俏的臉蛋兒一巴掌拍了下去,罵道:“吃里扒外的賤東西!” 妙紅不想一句話竟惹得姚錦玉暴怒如此,被打個正著,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在園中,妙紅面頰當即便紅了起來,眼淚也滾滾而落。偏姚錦玉見她竟哭了,更是火大,怒斥道:“嫵媚的東西,整日里就知道裝出一副可憐模樣,你作態給誰看呢,也不嫌惡心的慌!” 她這話分明是指桑罵槐,錦瑟聞言眸中寒光一閃,這才嘆了一聲,瞧著妙紅滿臉憐憫和無奈,道:“大jiejie生我的氣,又何必遷怒自己的丫鬟。她們對大jiejie一片衷心,也是恐大jiejie被叔父責怪這才拉勸,大jiejie這般豈不傷她們的心?” 姚錦玉見錦瑟為妙紅求情,心里愈發氣恨,甚至懷疑兩人之間有什么貓膩,當即便抬腳又往妙紅身上跺去,妙紅卻也精覺,姚錦玉的腳剛踹上她便就勢倒在了地上,目光卻盯向錦瑟閃過一抹怨恨。 錦瑟淡淡地移開眸子,瞧向姚錦玉,姚錦玉便揚了揚下巴,冷聲道:“我自己的丫鬟我愿意怎樣管教便怎樣管教,她們也自當受著,我才是這府中的嫡長女,用不著你來多嘴多舌地教我該如何行事!” 錦瑟見遠處不少下人都面露唏噓,連妙青聽到這話神情都有些寒心,她便笑著道:“瞧大jiejie說的,我哪里敢教jiejie如何行事,只不過是擔心jiejie會因我叫丫鬟們寒心罷了。再說,大jiejie生我的氣卻發落她們,我總是心中內疚呢。不管怎么樣,還請jiejie相信,我對嬸娘,對jiejie是一片真心的。今日我和文青險些喪命,若非鎮國公府的侍衛相救早便回不來了,回到府中原想著jiejie定會好一番寬慰,卻沒想竟因族長和宗老們懲罰嬸娘一事叫jiejie生了誤會。jiejie實是冤枉了我和文青,去尋族長實是鎮國公世子覺著此事牽涉太大,理應告知族老們知曉。而要處罰嬸娘的也是族老們的一致決定,嬸娘有孕在身,且剛動了胎氣,我也擔心憂慮,可族老們不允我多做求情。如今大jiejie怨怪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這妙紅jiejie說的對,大jiejie還是快回去珞瑜院吧,叔父一會子送了族老們可便回來了,瞧見jiejie在這里只怕不好。更何況jiejie這般的鬧,知道的是jiejie顧念生母,不知道的只會以為jiejie這是對族老們的決議不滿,是不敬族老,這不敬族老按照族規嚴重的可是要在族譜中除名的,jiejie快莫鬧了吧?!?/br> 錦瑟的話可謂句句都為姚錦玉著想,說的真摯而動情,卻也點名了一點,吳氏身懷六甲且如今正在坐胎,族老們竟還執意要處罰她,這說明了什么,就不得不叫下人們深思了。 錦瑟說的越是情真意切,姚錦玉便越是覺著她不安好心,豈會真隨了錦瑟的意,見錦瑟勸說間瞧向她的眸子含著譏諷和鄙夷,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丑一般,姚錦玉便越發地怒不可遏,竟是面色猙獰地向錦瑟撲了過來,口中謾罵著道。 “姚錦瑟,你說誰會被開除族譜?!你這種忘恩負義,輕狂嫵媚的才該被開除族譜免得敗壞了我姚氏一族的名聲。明明已經和武安侯世子訂了親,卻一口一口鎮國公世子的叫的親熱,將才站在前院和你有說有笑的便是鎮國公世子吧,卻不知文哥哥瞧見你將才那輕狂的舉止會作何想!” 柳嬤嬤和白芷幾人眼見姚錦玉向錦瑟撲來,忙上前將錦瑟護住,錦瑟也驚慌失措般地泣聲道:“大jiejie這是作何???怎能平白辱meimei清白,meimei不過是奉叔父的命向鎮國公世子言了幾句謝罷了,何故到了jiejie眼中竟變得如此不堪jiejie這般說可叫meimei以后如何做人!” 將才錦瑟和楊松之在二門外說話的情景不少婆子也都瞧見了,兩人極是知禮,相趨三步開外,言談間也并不間皆大方得體,并不見任何不妥之處。如今姚錦玉便敢如此紅口白牙地污蔑人,平日里對錦瑟的所為親情到底有幾分便可想而知了。 眾人想著這些,再見錦瑟處處為姚錦玉著想,而姚錦玉非但不感念,卻反而越發的胡攪蠻纏,不覺心中便生了厭惡和鄙夷之心。只覺往常覺著大姑娘寬厚爽快,當真是瞎了眼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口中吐出這樣的不干不凈的話來,僅憑這點便不是個好的,再想著最近府中正流傳的說大姑娘在老太太壽辰那日公然勾搭武安侯世子的流言蜚語來,便更對姚錦玉不屑了起來。 “姚大姑娘說話還是放客氣點的好,我謝少文的未來妻子不是能任人欺辱的,我武安侯府未來的侯夫人更不是什么人都能隨意污蔑的!” 卻在此時一個沉冷的聲音響起,柳嬤嬤等人聞言回頭卻見謝少文一襲藏青色的錦袍,束著鎏金扣玉冠,正負手自影壁處繞過來,神情冷然而憤怒地盯著姚錦玉,顯然是聽到了將才她辱罵錦瑟的話。 錦瑟見謝少文出現在這里卻微微蹙了下眉,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謝少文卻兀自不知,過了影壁便大步繞過柳嬤嬤等人攔在了姚錦玉的身前,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姚錦玉自那日別后便再也沒見過謝少文,唯夢中會夢到那溫柔的笑顏,起來后便深思恍惚,如今她驟然見到謝少文自是一陣欣喜,接著瞧他竟如此厲目想象,沒有半分夢中的溫柔體貼,又見他將錦瑟護在身后,一副以錦瑟之怒為怒的態度,她心中又是吃味又是氣憤,眼眶一紅便滾起淚珠兒來。 “文哥哥怎能這般對我,文哥哥若是早來一步便好了,那樣便能瞧見我所說之事,也便知曉我是未曾胡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