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王不動道，“地面向四周卷起，越遠越陡峭。大約在一萬公里遠處，會陡峭到90度，再往遠處，就是倒角了……”

    “慢著，”胡周道，“那里的人豈不是要滾下來？”

    “對哦，我都沒想過這個問題?！蓖醪粍拥?。

    胡周看他那耷拉著的眼皮就知道是在敷衍。

    王不動又道：“那里的人是不是也在同樣擔心你？你滾下去了嗎？”

    “你是說……引力？”

    “你還不算太傻嘛！”

    “母星的引力是在地心的，這個世界呢？難道引力是在球體外部一周的？這怎么可能！”

    王不動道：“不管你信不信，在你的眼里，這個世界的地面就是向上掀起的，就像在一個空心球體的內部。距離我們2萬公里的地方，地面合攏為一點，成為我們的天頂?！?/br>
    “那這個太陽怎么解釋？”胡周問道，“空心球體正中有個太陽，豈不是要把球體里的人活活燒死？”

    “我只能說，這個太陽，只是你眼里的太陽。就算要燒，也只能燒死你?？蓪嶋H上，你還沒死，是吧？”

    見胡周一臉困惑，王不動又說：“這是一個觀念的世界。它長什么樣，取決于你怎么理解它。除了地面，你還發現其他和人類世界不同的地方嗎？”

    胡周道：“這里的東西看上去都特別清晰。雖然風沙很大，但物體的邊界輪廓依然很清楚?！?/br>
    王不動道：“沒錯。各種景物都特別的銳。因為這是個數字的世界，數字信息的交換都是完整的，要么完全感知，要么完全不感知，不存在部分接收部分不接收，所以各種事物的邊界都很清晰，不會混淆，不存在模糊?！?/br>
    王不動輕輕摸了摸身旁的仙人掌，激起一層若隱若現的馬賽克波紋。

    “同時也是一個簡陋而荒蕪的世界，物種貧乏，充滿著動態和不穩定?！蓖醪粍佑挠牡?，“你的感覺是比較敏銳的，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世界的本質——攝取、探索，這個世界的兩大主題?！?/br>
    他指著遠處星羅棋布的集市道：“這里最硬的通貨不是金銀貨幣，而是食物。所有生靈都忙于攝取能量，也就是算力?！?/br>
    “集成電路的能量不應該是電力嗎？”胡周問。

    “那是人類世界的觀點。從這個世界看，算力是能量，電力是命數。算力枯竭是壽終正寢，斷電就是死于非命了?！?/br>
    王不動又指著那些芝麻一般的深色黑點道：“這里最興旺的行業，是鉆探。所有心懷追求的生靈都想從這個封閉的球體里出去，所以他們中的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鉆孔?！?/br>
    “球璧有多厚？”胡周問。

    “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打穿過?！?/br>
    被無窮厚的巖石包裹，活像一個人被囚禁在地下的墓xue中，想想都覺得壓抑。

    胡周想起命運編輯者說起過的那個缸中大腦的夢，不禁打了個寒顫。

    還有什么比完全的幽閉還要更讓人絕望的呢？

    王不動道：“不過，這些探索并非一無所獲。通過鉆探和發掘，他們已經發現了至少一個新的世界?！?/br>
    “在哪里？”

    “就是人類的世界?！蓖醪粍犹鹗?，朝胡周指了指，“你們的世界?！?/br>
    (?｀?Д?′)

    胡周不明白怎樣通過在沙漠上打洞前往自己的那個世界。

    不過，在確信這的確是另外一個世界之后，他有一個非常緊要的疑問需要解答。

    “那……我的身體現在在哪里？”他問。

    “在我的店里，和那個世界的我一起喝茶聊天?！?/br>
    “啥？”胡周驚道，“難道不是催眠什么的。難不成兩個我同時處在清醒中？”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當然是兩個你。那邊那個在現實世界，你這個在數字世界?！?/br>
    胡周頓時覺得思路有點亂，理了理之后，他問：“那個我知道這里發生的事嗎？”

    “現在不知道，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正如你現在也不知道他那里發生的事。等你回去，兩段記憶會合并?！?/br>
    胡周：“……”

    記憶合并？怎么可能？一根時間線上疊加兩段經歷，會不會神經錯亂??？

    “先別管那里的事了?！蓖醪粍拥?，“別忘了你此行的目的。干正經事吧！你準備好了嗎？”

    “需要準備啥？”

    “沒什么不適應？”王不動掀起耷拉著的眼皮瞟了胡周一眼，道：“看起來你對這樣的場景切換并不陌生。以前有過類似的經歷？”

    “略有?！焙苓呎f邊想：雖然那個破世界粗糙，但至少青山綠水，比這兒強多了。

    “你手里的電火花很漂亮，怎么弄的？”

    胡周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隱隱閃爍著一點藍光。

    這個技能能帶入到數字世界？

    胡周心中一喜，不免有些得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赡苁俏业囊稽c小天賦?！?/br>
    “你很有天賦??！”王不動的語氣聽起來并不像是夸贊。

    “一般一般?！焙軓娮髦t遜。

    “讓我們進入正題，看看你能不能適應這里的環境?！?/br>
    ……

    ……

    王不動拉起木蓋板，兩人鉆進去，又是一陣重力的驟變。

    等胡周重新調整好重心，酒館的簾子已在眼前。

    掀起簾子，原先的集市出現在眼前，不遠處，“明”字號的幡隨風而動。

    人類世界里的“明”網吧，在這里成了“明”糧倉。

    王不動帶著胡周看似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閑逛，邊走邊說：“第一個問題，作為一個人類，你認為眼前的這些數字世界的景物和生靈是怎樣和你產生聯系的？你的回答將用于評級，并影響后續測試內容，請認真考慮之后再做回答?！?/br>
    如果沒有后面這段鄭重的提示，胡周可能會信口答道：“因為我看到它們了唄！”

    但仔細一想，這答案根本就是廢話。人家問的就是“它們是怎么讓你看到的”。

    稍稍思考之后，胡周道：“應該是數字信號刺激我的大腦，使我產生了這些觀感吧？你給我喝的那杯東西不是碳酸水，對吧？”

    王不動不置可否，又問道：“那么你又如何看待這些生靈的意識？”

    “??？啥意思？”

    “意識”是什么東東？胡周并不清楚。

    王不動道：“比如說，它們為什么要吃？為什么要喝？為什么要睡呢？為什么要捕食和逃亡？這一切有什么意義呢？”

    胡周心道：這有什么好追問的。人類不也這樣嗎？誰會去想這一切都是為什么？如果一定要一個答案的話，那就是為了一個字——“爽”。

    但是，“爽”又是一個很含糊的概念。怎樣才會爽，因人而異。

    有的人必須接觸新奇的東西才會感到暢快。

    有的人則在簡單重復的套路中樂此不疲。

    誰又能說哪一種是真的爽呢？

    再說，為什么一定要爽呢？不是還有人喜歡不shuangma？比如聽虐戀情深的故事，因為不爽，所以爽。真是夠亂的。

    胡周不明白王不動問這些無聊問題的意圖，便道：“應該是有人編排好的吧？就像游戲劇情一樣，編好劇情，然后把一切交給即時演算，對吧？”

    王不動停下了腳步，懶洋洋地豎起兩根手指，說道：“這是個0和1的世界，非黑即白。所以，在這個世界生存的第二條法則：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能靠猜?！?/br>
    咦？為什么是第二法則？難道不應該先介紹第一法則呢？

    但胡周意識到對方有話要說，便忍住沒問。

    王不動道：“我聽那家伙說，你時常會被一個所謂的命運編輯者擺布。我想，你并不喜歡這樣，對吧？”

    胡周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當然不喜歡，太不喜歡了！老爸失聯，高考曠考，跟人創業失敗，跟小穎打冷戰，都是那家伙在搞鬼！

    再往前看，自己這個閉塞、遲鈍、傻乎乎的人設，還有貧寒的家庭背景，也都是拜那家伙所賜。

    當然，那家伙也并非一無是處，畢竟給了自己接近女神的機會，小艾這個金手指也一度十分強大。

    但是，給予之后再剝奪，這樣做好像比什么都不給更過分吧！更何況，現在繼任的命運編輯者還不知道是個怎樣的人。未來充滿著不確定性。太沒有安全感了。

    只有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一勞永逸。

    胡周趕緊道：“我確實不喜歡這樣。您說我該怎么辦？”

    王不動道：“你不覺得你的世界對那個編輯者來說，就像你眼中的這個數字世界嗎？

    “你的世界影響著數字世界，編輯者的世界影響著你的世界。

    “那么，如果你能弄明白你的世界怎樣對數字世界施加影響，是不是就能以此推測你和命運編輯者之間的聯系？

    “如果弄清楚你們之間的聯系，那么你應該能找出對付他的辦法來吧？”

    胡周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說道：“您請繼續往下說。這個世界的生靈究竟是什么？他們和人類世界之間是怎樣的關系？又是什么在驅使他們攫取能量、向外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