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高速公路似乎比白天更繁忙，因為此刻正是物流的高峰。

    數以千計的集裝箱卡車排成長龍，向著城市的腹地駛去。

    從高空俯瞰下去，像是一行正在行軍的工蟻。

    蔬菜瓜果這些時鮮貨需要盡早運到城市近郊的集散中心，以便趕在上班早高峰之前分散到各個分銷樞紐。

    需要冷鏈配送的物品也出于同樣道理，而早早地送進城里。

    快遞包裹雖然沒有保鮮要求，但戶的焦慮是必須考慮的，一個處理不慎，就會招來差評。

    總而言之，所有人都處在焦慮中，都等不起，于是人類千萬年來進化習得的睡眠生物鐘被強行扭曲了。

    或許這是人類進化史上的一個重大轉折，而失敗是進化中的大概率事件，違反生物鐘是會受到懲罰的。

    堵車了，因為前方發生了追尾事故。

    發生追尾事故，是因為疲勞駕駛。

    疲勞駕駛，是因為不能等，必須反生物鐘連夜運輸。

    程貞德只給胡周一個小時，過一分鐘少一分鐘。

    胡周也不能等。

    “有辦法解決嗎？冒點險也行??！”胡周道。

    “如果你愿意冒險的話，還是有點辦法的?！毙“?。

    于是，在提線者的助力下，胡周沖刺了數百米，跳到了一輛警車的車頂上。

    警燈亮起，無人駕駛的警車在應急道上疾馳了兩公里，抵達了事故發生地。

    然后胡周跳上正在一輛繞過事故車輛的集卡，繼續向城區前進。

    ……

    ……

    半小時后，胡周站在了林立的高樓大廈之下。

    在這些高度數百米的巨大建筑的包圍之中，胡周有一種處于深井底部的感覺，這讓他想起在艾弗瑞嘉通天塔深井中的經歷，心中不禁有些陰郁。

    來到香海已經快一個月了，胡周的雙腳還是頭一回踏在城區的土地上，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他發現這座特大城市的地面與家鄉并沒有太大不同，甚至還要更陳舊、更臟一些。

    陌生，是因為他曾經無數次在各種媒體中看到從空中拍攝的香海景觀，那么摩登，那么繁華，和他現在所在的黑暗、破敗之地完全不同。

    是的，從天際線上看，城市往往繁華，但天際線之下，則往往令人不快。

    正如那些創業者，看上去光鮮亮麗，衣冠楚楚，動輒以老總互稱，但背后陰影中的坎坷和辛酸，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看著燈火闌珊的“香海中心”大廈，胡周心想：現在的程老板應該是完完全全地處在陰影之中了吧！

    胡周走進黑漆漆的大樓，踏入滿是油污、銹跡斑斑的電梯轎廂，徑直來到122樓。

    看得出來，這里曾經是商務區，有不少辦公桌椅，不過都已經落上了厚厚的灰塵。

    連年的蕭條，已經讓太多公司閉門歇業。

    而這里的租金又是那么的高昂，誰租得起呢？

    哦，那些享受國家撥款花預算的企業不計較成本，倒是付得起租金。

    可是，一樣花錢解決辦公場所問題，造一棟更漂亮的新樓，肯定比租用舊樓要更奢靡……啊不，要更有利于開展工作吧？

    數百平米的大平層，一個角落亮著微光。

    胡周走過去，看到角落的辦公桌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那光芒正是筆記本屏幕發出的。

    辦公桌前的座椅空著，沒有人。

    這時，胡周身后的陰影中傳來程貞德的聲音：“我們還有十分鐘時間。抓緊?！?/br>
    胡周轉過身，看到程大叔從黑暗中走出來。

    幾天不見，程大叔的神情變得異常憔悴，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似乎好幾晚沒有睡過的樣子。

    胡周道：“為什么這么趕？有人在追捕你嗎？”

    “九分鐘?！背特懙碌?。

    胡周連忙道：“你突然就人間蒸發了，我不放心，所以……”

    程大叔道：“沒時間套了。說說我還能為你做什么?！彼呎f邊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東西，就是水杯、手機、ups，還有那臺他一直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

    胡周道：“我要上太空。不一定要親自上去，只要能在程序層面建立連接就行。我們說好的，你會給我這個機會?！?/br>
    程貞德道：“我可以請朋友幫忙。但是我必須確信你出于善意。an?i?trust?yu?pletely？”

    胡周道：“當然可以。我說過，我要讓我爸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br>
    “then?prve?it?！背特懙碌?。

    “h？”胡周問。

    “你知道我最想知道什么。你背后的團隊，究竟是怎樣的人？”程貞德問。

    “如果我說他不是人，你會相信嗎？”胡周問。

    “tell?e?yur?stry?！背特懙碌?。

    “告訴他嗎？”胡周對著空氣說道。

    對于他的古怪舉動，程貞德似乎并不吃驚，相反，臉上還浮現出一種“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胡周道：“我的朋友可以和你直接通話，但是他同樣需要知道你的底細。如果不能確保安全，我們寧可放棄與你的合作?！?/br>
    “fair?enugh?！背特懙碌?，“我現在說的話，他能聽見吧？這么說吧，我是孟教授帶過的最后一屆博士生，算是他的關門弟子。所以，我想你朋友的存在，對別人來說或許是秘密，但對我來說并不是?！?/br>
    胡周沉默了幾秒，像是在聽某人說話，然后道：“你認識劉恩慈嗎？”

    程貞德道：“他可是名人，我的大師兄?！?/br>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往窗外張望，又說：“那么，我們可以對話了嗎？你這樣傳話挺費時間的?！?/br>
    胡周向他伸出了手。

    程貞德伸手與他相握。

    哦，偉大的友誼。

    一瞬間，胡周嗅出了一種熟悉感覺。

    這種感覺，只有在姬清影和王樂穎身上才感受到過，尤其是姬清影，感覺特別強烈，就像兩個靈魂撞擊到了一起。

    一個聲音在胡周的腦海中響起：“原來是你，小艾?！?/br>
    緊接著，小艾的聲音響起：“好像我可以叫你小叔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