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小心些,今天人可多,當心路啊?!焙⒆诱0驼0椭笱劬D身看去,對上一張淡淡的笑臉。身后的女子穿著淡藍印花的襦裙,頸邊圍著厚厚的圍脖,面容清秀,只是神情十分恬淡,安靜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娘子,怎么了?”段衍之走到跟前,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喬小扇。 原先不小心撞到孩子的婦人還未及離開,看到這幕,皺著眉道:“你們夫妻也真是,孩子好好看著,別讓他亂跑!” 喬小扇一愣,段衍之哈哈笑道:“大嬸說的是,受教了?!?/br> 婦人惱怒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口中忿忿的嘀咕:“居然叫人家大嬸,人家明明還年輕著呢,哼……” 喬小扇忍著笑送走了孩子,一轉身卻剛好落入段衍之的臂彎中。 “娘子以后若是能一直這么笑就好了?!?/br> 喬小扇抬眼看他,墨玉般的眸中倒映滿城風華,耳中喧囂俱已退去,眼中再無他物,只有他含笑的面容,似已化作寒冬中的暖陽,周身的寒氣都被逼退了去。她抬手捂了捂胸口,詫異的發現自己的心居然跳得很快,簡直像要破膛而出一般。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娘子的臉這么紅,莫非是被風吹的?”段衍之悶笑著在她耳邊低語,見到她害羞的垂頭才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而后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我們要去哪兒?”喬小扇跟著他走了一段路,有些擔憂的問他。剛才出來的急,萬一太子要是回去沒有看到她,可能又要多事了。她倒是真想跟段衍之說的那樣私奔,離開這煩人的局面,可是如今豈能說走就走,能出來放松幾個時辰便是天大的恩賜了,特別是在現在太子對她看的這么緊的情況下。 段衍之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轉頭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與我在一起時,娘子心中不可想起旁人?!?/br> 喬小扇聽著他這孩子般的語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相公你若用這語氣說話,估計京城所有女子都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的?!?/br> 段衍之腳下一頓,驚詫的回頭,“娘子……我的個天吶,剛才不是真的吧,好像你開了個玩笑啊?!?/br> 喬小扇被他盯的不好意思,眼神微閃,推了推他,叫他快點往前走。 段衍之轉頭看了看,周圍人太多了,他心思微微一轉,拉著喬小扇往反向而去,人果然少了許多。 離開人群,寒風一下子撲面而來,再往前走一段,連燈火都暗了許多。段衍之抬頭看到前面一隊維持秩序的士兵正往他們的方向而來,一把拽著喬小扇就朝側面的巷口閃了進去。 等士兵們過去,段衍之才發現自己跟喬小扇貼的極近,兩人幾乎以摟抱的姿勢貼在巷子的墻壁上。他垂眼看向喬小扇,她正仰著頭,猶自略帶驚慌的喘著氣,昏暗的燈光照著她的側臉,眼神清亮的仿佛可以看到他的心底。 “相公……” 喬小扇剛剛開口,段衍之便俯下頭來吻上了她的唇,猝不及防的舉動讓兩人都有些怔忪。微涼柔軟的觸感直達四肢百骸,段衍之心中某個角落的柔軟被觸動,他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得更近…… 唇邊逸出滿足的輕嘆,其它的都已經不重要,此時此刻,她在他身邊,這便夠了。 33、回憶往昔 皇都的夜空在一陣陣煙花下變的璀璨,大街小巷人聲鼎沸,酒肆茶館夜不閉戶。 與宮城遙遙相對的京城第一酒樓從第一層到頂層都賓客滿座,而在酒樓的屋頂,喬小扇與段衍之正相對坐著,欣賞著京城的繁華。 段衍之的衣袂隨風揚起,纏發的絲帶在他的背后旖旎飛舞,搖曳一天的星光。喬小扇看了看他巋然不動的坐姿,想起在驛站觀星那晚他的表現,不禁感慨他的演技。如今段衍之早已放下當初在天水鎮的柔弱舉止,即使靜坐不動,也掩飾不住一身的俊逸風致。 “相公,我還不知道你這一身功夫是從何學來?!?/br> “娘子總算與我說話了?!倍窝苤⑿χD頭看她,剛才自那一吻之后,喬小扇便紅著臉再沒有跟他說過話,直到他帶她到了這高處。 喬小扇有些不好意思,垂著眼不看他,“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這個問題早就想問了?!?/br> 段衍之露出一個理解的表情,“娘子若是想知道,我自不會對你隱瞞?!彪m然每次他都不愿回想。 段衍之的一身武藝門派繁雜,起先是因為自小身子孱弱,他的父親便教了他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但是沒想到他骨骼清奇,其父感慨不已,便將之帶去了塞外尋訪高人教授武藝。 那一年段衍之十歲,隨著父親到了塞外,正遇上了前朝蒙古貴族叛亂,他親眼所見自己的父親幫助邊關守將斬殺了幾百蒙古貴族及其族人,心中大受震動。然而他也明白這是無奈之舉,畢竟叛亂一起,受遭殃的永遠是黎民百姓。 自那之后,段衍之在塞外待了三年,期間師從了至少五六位師父,有男有女,民族也各不相同,然而段衍之卻有天賦將這些所學融合在一起,自成一派。 回到京城之后,段衍之受舉薦進宮陪同太子讀書,他本想之后成為一代武將,保衛邊疆,免去那些叛亂和戰爭,但是后來的事情卻改變了他的看法。 段氏一門早先在太祖打江山時立過大功,但一直低調隱忍,是以傳國至今,段氏仍舊能穩穩地沿襲侯爵之位。然而段衍之的父親太過出類拔萃,民間口碑又極好,就連當今圣上也心存芥蒂。十八歲那年,其父被莫名彈劾,而圣上居然沒有立即調查,反而將他軟禁在府中一月有余。段衍之便是從那時起知道侯府實際正處于風口浪尖。 這一年他再度外出,隨父去往塞外游歷,實際上也是避開權勢爭斗。正是這一次外出,完全改變了他之后的生活。 段衍之在塞外遇到了巴烏,經由他介紹認識了許多蒙古有識之士。開始對方自然是不服的,看他不過一介少年,面貌美的如同女子,能有什么大本事??墒遣贿^片刻被段衍之撂倒之后,眾人便都改變了看法。 彼時漢人官吏因為怕蒙古族人再起叛亂,課稅一向極其繁重。段衍之那時少年心性,經常幫著蒙古人作弄漢族官吏,有時甚至搶了錢糧分給他們。蒙古人向來重義,以巴烏為首的一些漢子便自發的歸到他旗下,言愿為他效汗馬之勞。 段衍之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號召力,但這么一來卻給了他極大的啟發。他瞞著父親創立了青云派,設于塞外,麾下俱是蒙古勇士或者蒙古游民,用以安穩那些被朝廷視為前朝余孽的蒙古族人。原先青云派還舉步維艱,甚至與官吏屢有沖突,但后來邊關換了守將,實行了懷柔政策,漢族與蒙古族開始和平共處,青云派在這環境里居然漸漸壯大起來。 兩年后,段衍之隨父回京,身邊已經多了個蒙古勇士的隨從,便是巴烏。 然而怎么也沒想到他們會在半途遇到伏擊。刺客俱是出自江湖門派,只因不滿青云派漸漸壯大的聲勢,矛頭直指段衍之。由此段衍之才知道自己不懂得藏拙的后果,那時他太過年輕,有些成就便沾沾自喜,終究造成了被中原江湖人士視為仇敵的下場。 那是一場暗無天日的殺戮。段衍之與父親還有巴烏以三人之力對抗數百江湖一流高手,以致于到了后來,段衍之幾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手中的劍還下意識的揮著。 等他們終于殺出一條血路,躲藏于一間破廟里之后,段衍之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因為之前所謂的高手中有人用了淬毒的暗器,為了保護段衍之,他已然多處中毒。 段衍之慌亂無比,趕忙要帶他去找大夫,卻被他攔下,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之后每次想起此事,段衍之都自責不已。 回到京城之后,段衍之對外宣稱自己父親是因病而亡,暗中卻在四處找尋當日那些江湖人士的下落。 那段歲月幾乎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段衍之自那時起便養成了偽裝的習慣,好在那些江湖人士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以軟弱的世子身份暗中做著安排,每日白天與太子等世家貴族子弟游山玩水,晚間于府中暗自修習武藝。 一直到兩年前,等他終于搜集齊了那些中原江湖門派的訊息,便派人通知他們在京郊驛站碰面,聲稱屆時青云派宗主會現身,是一舉除去他的大好時機。 京郊驛站那年正在整修,并無人投宿,晚間連工人們都離去了,更是荒涼。段衍之一人一劍,在驛站里等候著眾人…… 關于那晚的記憶,他已經記不太清晰,亦或是刻意忘記。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仍舊不斷有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自己的身上。他如同地獄現身的勾魂使者,每一劍刺出,必有人斃命。 中原江湖門派一夜之間大為受創,青云派從此奠定了江湖霸主的地位,只是青云公子從此卻再難覓行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自那一夜之后,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夜風寒冷,段衍之的聲音低沉清冷,與下面的熱鬧形成了極大的反差。